船行水過皆無痕。
雖然已經(jīng)是寒冬,越是往北的運(yùn)河段越是封凍,所以雖然水路最快,琴笙卻并未選擇水路,也帶著楚瑜一路游山玩水。
但是聽來引路的宮里人說從宜臨州這段到上京今年竟難得只有些浮冰,并未封凍,宮里的人又頻頻催促,楚瑜見他們情狀可憐,夾在中間也難做人,所以勸了琴笙從這里選了水路上京。
“反正總要上京的,早一天,晚一天不都一樣么?”楚瑜看著從船舷流淌而過的浮冰,淡淡地道。
“也是,伸頭一刀,縮頭一刀。”霍二娘啃了一顆冰糖梅子,酸酸甜甜讓她忍不住瞇起了眼打了個哆嗦。
楚瑜聞言,忍不住失笑:“你還真是……中原文很有些進(jìn)步,這俚語都用得那么溜了,但哪里就至于伸頭一刀呢?”
她暗自嘀咕,到底最后誰是那把刀還不未可知。
……
霍二娘吃了顆糖梅子,又嘗試吃了糖串蘋果、山楂之類,只覺得味道大好,便抓了一把屁顛屁顛地去哄水曜開心去了。
唐瑟瑟趕過來低頭一看桌上的紙包,原本楚瑜拿來的一斤冰糖果子如今只剩下兩串,她頓時忍不住惱了,瞪著霍二娘的背影嗤道:“本來就沒有多少,船上大家都一人吃個一兩串,你倒是慷他人之慨,大方得不得了!”
說罷,她正打算氣咻咻地去拿那串冰糖梅子,卻不想低頭一看,自己面前的紙包里啥都沒有了,只剩下黏糊糊的糖漬。
唐瑟瑟一轉(zhuǎn)頭,就看見火曜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此刻正拿了兩串在手里,往船尾而去了。
船尾上,一道嬌小的人影抱臂而立,正遠(yuǎn)眺周圍的風(fēng)景,不是霍三娘,又是誰。
“可惡,可惡,都欺負(fù)人,下次看我不放點(diǎn)毒,吃死你們這些貪心鬼!”唐瑟瑟惱火大了,若不是她素來就是個穩(wěn)得住的,這會子小姑娘該跳腳了。
楚瑜見狀,忍不住失笑,還真是個孩子,便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別惱了,三爺不太喜歡吃這酸酸甜甜的玩意兒,我船艙里還有個幾串,到時候分你一些。”
話本里的神仙都愛喝茶,天露為湯,雅致到極致才是,偏偏琴笙那出塵脫俗的高冷模樣卻噬甜噬奶,自打硫島回來,便少碰茶湯,今兒她拿了這些酸甜之物原本想哄她的大情人開心,卻發(fā)現(xiàn)他竟只喜甜,不喜酸,嘴兒叼得不得了。
不喜歡吃的,碰了一口不肯吃第二口。
唐瑟瑟聞言,眼睛一亮,隨后正色道:“還是掌門有良心,不像她們,良心都給男人吃了。”
楚瑜聞言,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
若不是琴笙不愛吃這玩意兒,她大概也舍不得貢獻(xiàn)出來,估摸也要被瑟瑟劃歸無良之人了。
這廂楚瑜上了自己的艙房取冰糖果串子逗得唐瑟瑟小姑娘開心,但那廂某人拿著兩串冰糖果子去接近另外一個女子,哄她開心,結(jié)果卻并不太好。
“給。”
霍三娘正站在船尾眺望,卻忽聽得身后有人說話,她一低頭就見兩串晶瑩剔透的冰糖果子遞到了自己面前。
“不必了,火曜星君留著自己用罷。”霍三娘看著身后的火曜淡淡地道。
火曜一頓,看著她嬌小的背影片刻:“怎么,還在生氣?”
霍三娘轉(zhuǎn)過臉來,冷笑一聲:“生氣,您多大臉,只是你我既兩清了,麻煩你不要再來纏著我好么!”
火曜看著她,微微瞇起眸子:“若你沒有生氣,何至于連同僚的善意也不接受。”
“不好意思,你不是我同僚,你效忠的是琴三爺,我效忠的是小魚,我家小姐,哪天你家三爺敢辜負(fù)了我家小姐,你信不信我分分鐘砍死你,砍不死你也讓你半身不舉!”霍三娘轉(zhuǎn)身看著他冷笑一聲,隨后提著大剪刀越過他離開。
火曜卻一側(cè)身擋在她的面前:“三娘……。”
“別叫我,聽著就渾身難受惡心。”霍三娘忽然一臉厭惡地用肩膀狠狠撞開他,直接往自己房間而去。
火曜看著她的背影,神情異常的復(fù)雜。
……
船上都是自己人,楚瑜的日子過得很舒服,沒事兒就吃吃喝喝,賞賞風(fēng)景,有時遇到景致好又極有意思的地方,琴笙還會讓船靠邊,領(lǐng)著她游玩一番。
若是船上閑得無聊就在火曜的指點(diǎn)下練練武,因她算是木曜的弟子,而這次木曜留在繡坊并未跟著出來,所以就由著其他人指點(diǎn)了。
至于琴笙為何不親自下場……
“本尊怕教了你,你會走火入魔。”某人溫溫潤潤地如是說,然后被楚瑜惡狠狠地在腰上捏了一把,鎖骨上咬了一口。
不就是嫌她武功底子太差么,這罵人不帶臟字的!
……
總之琴笙的縱容,讓她日子過得極為舒心,但也把跟船的兩個太監(jiān)給急壞了,卻又無可奈何。
這兩個太監(jiān)倒也算聰明,天天趴在他們的后船上等著楚瑜在前船露臉,一旦碰巧遇上楚瑜出來散心露面,便一臉淚汪汪的樣兒隔著大老遠(yuǎn)眼巴巴地看著楚瑜。
雖然并不經(jīng)常能見到楚瑜,但是這般效果也還是不錯的,楚瑜看著看著就有點(diǎn)于心不忍了,這日便打算去和琴笙商議下行程。
“三爺……。”她上了自己廂房,推門而入,便聞見房間里一股子淡淡的中藥味。
她愣了下,隨后眼尖地看見紅袖背過身去收拾的托盤里有一只小小的瓷碗。
“三爺,你病了么?”她幾步上前,看了下紅袖托盤里的碗,果然見里面還有個碗底的藥汁,隨后便有些緊張地看著琴笙。
習(xí)武之人,尤其是內(nèi)修已甄化境的頂尖武者,尋常不容易生病,可是一但生病,便多不是小病。
紅袖抿了抿嘴唇,隨后看向琴笙。
琴笙擱下手里的帕子,對著楚瑜道:“無事,只是咱們在船上,這里濕氣頗重,所以用些去濕氣兒的藥來。”
楚瑜聞言,依然有些懷疑:“可是,你不是一貫服用老金給的藥丸子么,怎么今兒喝起藥來了?”
她倒是知道在海上的時候,琴笙就一直是服這種暖身的藥去濕的。
琴笙一頓,隨后淡淡地一笑:“海上是濕熱,并不是濕冷,自然用藥不同。”
楚瑜聞言,看了看他的表情,倒是沒有看出來什么不對之處,雖心中有些疑慮,但見紅袖也是一臉平靜的樣子,她也沒有再繼續(xù)問下去,只看著琴笙遲疑了片刻:“三爺,咱們離上京還有多久的路程?”
琴笙一邊看著奏報(bào),一邊問:“怎么,誰又在你耳邊嚼舌根了?”
楚瑜搖搖頭,在他身邊坐下:“沒有人在我耳邊嚼舌根,只是我之前就說了,早上京和晚上京沒有太大分別不是嗎,又何必為難那些底下人,早點(diǎn)過了年,咱們也好早去漠北。”
琴笙停下筆,將手里的奏報(bào)遞給一邊的紅袖整理好,隨后抬手握住她的柔荑,溫聲道:“我之前原想著帶你多游玩一番,但你既然一直堅(jiān)持,咱們加快行程就是了。”
楚瑜頷首一笑:“好,其實(shí)我也想早點(diǎn)見到義父。”
琴笙一頓,神色有些淡淡:“嗯。”
楚瑜見他神色有些清冷,暗自嘆了一聲,隨后反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并不喜歡皇室中人,可我如今是這么個玉安縣主的身份,何況廉親王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一貫是個老好人。”
簡直完全顛覆她對皇室中人的想象。
琴笙看著她片刻,垂下眸子涼薄地一笑:“本尊是不待見他們中任何一人,至于廉老頭兒,你是他的義女,但莫要忘了他還有個義子,對于這種一輩子都不長腦子的人,還是少接觸為妙,省得沒腦子也會傳染。”
楚瑜聞言,忍不住失笑:“你這吃醋也吃得離譜了。”
廉親王不就是收了宮少宸做義子么,那也是他被蒙蔽了,現(xiàn)在細(xì)細(xì)想來,她都覺得宮少宸那么巧合地救了廉親王,只怕不是真“巧合”而是預(yù)謀,包括當(dāng)初假她之手讓廉親王中毒的事情,若說沒有宮少宸這廉親王身邊的‘義子’插了一手,只怕不可能。
廉親王好歹也是一國親王,若都能輕易被江湖人下毒,皇帝老兒和南太后只怕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琴笙輕嗤一聲:“罷了,總歸咱們加快行程就是了。”
楚瑜指尖輕撩了下他的掌心,大眼輕眨了下,軟聲輕道:“我知道你是為我考量的,是了,我在廚艙里做了漬桃子酸乳酪,這會子應(yīng)該已經(jīng)做好了,要不要試試?”
琴笙看著她殷切小意的大眼,妙目溫柔下去:“好。”
……
看著楚瑜離開關(guān)上艙門,琴笙垂下琥珀眸,笑意漸收,只隨手又取了一份奏報(bào)問:“金大姑姑那邊準(zhǔn)備的事情如何了?”
紅袖恭謹(jǐn)?shù)氐溃骸叭贞滓呀?jīng)快馬加鞭前往漠北,大姑姑最新傳來的消息,一切都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月曜已經(jīng)查到了狐貍的尾巴,大姑姑問是否先行收網(wǎng),保險(xiǎn)些?”
琴笙將奏報(bào)一放,隨后轉(zhuǎn)身走到了窗邊,看著窗外遠(yuǎn)處青灰的云層片刻,隨后淡淡地道:“不,將咱們餌料放出去,等。”
紅袖看著他的修白的背影,不禁一愣:“要等么,屬下還以為……。”
“以為本尊迫不及待地想要剝了那條狗狐貍的皮子,沒錯。”琴笙垂下眸子細(xì)細(xì)地欣賞著自己的玉骨手,薄唇邊彎起溫潤如水的笑來,卻讓人不寒而栗。
“本尊等了這些年,若非那狗狐貍覬覦本尊的魚兒失了些分寸,或許還沒有如此快就有機(jī)會收網(wǎng),但本尊做事,向來不愛留首尾,喜歡斬盡殺絕,這短短時日如何等不起。”
紅袖聞言,立刻垂首:“是屬下無知。”
她怎么會以為主上愛美人不愛江山,眼里只有小魚就會失了冷靜和頭腦,這位爺一貫是心有七竅,竅竅各通九重寒天。
……
“此事未有結(jié)果前,暫時不必告訴小魚,讓她留著精氣神兒專心應(yīng)付京里的那些老東西。”琴笙頓了頓,忽而又道。
紅袖一愣,隨后頷首:“是。”
主上這是不想小魚擔(dān)心罷……
紅袖忍不住暗中有些感慨,她眼里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主上,竟也有這操心一個女子的這日。
她遲疑了片刻,還是忍不住低聲道:“此事不必告訴小魚,但是主上,您服的那藥……也不告訴她么?”
琴笙轉(zhuǎn)了臉?biāo)菩Ψ切Φ仄持骸凹t袖,你的話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多了,下去罷。”
背著光的修長身影,精致出塵的面孔隱沒在暗影里,看不清楚表情,分明語調(diào)幽柔,紅袖卻感覺到自己如臨幽寒深淵,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隨后頭更低了,還是咬著牙把話說完:“主上……屬下只是轉(zhuǎn)達(dá)大姑姑的吩咐,有些事兒,不可操之過急。”
隨后,她恭恭敬敬地抱拳:“屬下,告退。”
紅袖倒退著離開了艙房,關(guān)上門之后,她又退開好幾步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
她忍不住暗自嘀咕——
外頭人是不知道自家主上的恐怖,但憑借外表就癡迷于主上的,而小魚明明比誰都明白主上是什么樣的人呢。
所以到底小魚得有多大的心才能和自家主上彈情說愛,又共睡一張床的?
每次想到這點(diǎn),她都對小魚的崇拜無以言表。
楚瑜端著東西上來,見紅袖一臉呆滯的樣子,便忍不住晃了晃手指:“你這是怎么了?”
紅袖一晃神,看著楚瑜,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什么,小魚……夫人……我先走了。”
看著紅袖匆匆離去的背影,楚瑜一臉不明所以:“怎么像被嚇到似的。”
------題外話------
哎呀,真是,總算回來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