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劇痛,他低下頭看到一柄利劍穿胸而出。
劍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劍。
而持劍之人也是他熟悉到了極點的人。
下一刻,火熊熊燃起,魂魄被一片一片的拉扯,被生生撕開。那種疼痛不是文字可描述,不是人可以忍受。但這樣的痛苦和絕望卻一直的蔓延開來,無法逃脫無法解除,無法脫離。若是沉淪墮落為泥濘一體也能獲得安寧。
可是……不愿意呢。
不愿意。
寧可時時刻刻的經受絕望,每時每刻的讓自己在地獄里翻滾。地獄十八層,他早就在十八層以下,將一切的絕望和痛苦發酵和翻倍的經受,看著所有的黑暗,經受人心一切的晦澀和泥澤。
何不早淪落,何不早入魔?何不同腐爛?何不共邪惡?
為何要堅持?既然無望,為何不少受點罪?
既然那般的累那般的神魂俱裂,那樣的再無見光明的可能,何不……順從墮落?何不放棄可笑的愚蠢天真?何不將一切統統染黑,反正,反正很快便會魂飛魄散。
反正……魂魄早就損壞,永遠不可能復原。
想一想吧,何曾有人對你有所愛護,何曾有人對你真心,何曾有人對你友善?
痛苦中絕望中總有那么一甜膩的發苦的聲音在耳邊低語,如同毒蛇般一點一滴將毒液滲透到靈魂深處。
周而復始,永不停息。
……
艾綠色簾帳,簡單的木床,透過窗戶,陽光很好,在地上印出了一點一點金色光斑。
窗外小鳥嘰嘰喳喳的,可見得很是活躍熱鬧,屋里里也都是明媚日光,照的人心中亮堂。
鼻尖仿若還有著隱隱約約中藥的特有苦味。如同之前十幾年,天天要灌上許多的藥下去,恍恍惚惚中,林嘉炎都錯覺自己是否又回去了家中,是否下一刻娘親就會哭著進來。這藥味,大約他這輩子都擺脫不了。按照掌門呀周含光所說,他還魂魄不全,那有沒有下輩子,亦或下輩子是不是人還兩說呢。
呃,只是暫時有些想不起來他是怎么又暈了。
再左右看看,只是這擺設倒是不像……
“師弟,你可醒了。”還沒等腦子這東西完全開啟,他便聽到熟悉的聲音。
林嘉炎往旁邊一看,周含光端著碗什么進來。
“我?這里……”哦,回憶逐漸回籠,他依稀記得有個妹子一掌就把他給打暈了。
一個妹子呀,他被妹子一巴掌給拍暈了,真是弱雞到了不行。他咳嗽兩聲,胸口還疼。反正他已經接受這輩子就是個病秧子的人設了。
“你感覺如何?我現在去請錢峰主。”
還沒等少年拒絕,周含光就跑沒影了。林嘉炎只來得及將自己的爾康手給收回去。真是,不過就是被打暈了,有那么夸張嗎?又不是他下一刻就會升天嗝屁。
大約是修真的世界,錢峰主過來也快的不科學。林嘉炎覺得周含光是前腳剛跑出門,后腳就帶著錢峰主進來了。
“師傅。”林嘉炎想要起身行禮,卻被錢峰主壓下“先躺著,莫要亂動。”
“我其實沒事,師兄太過擔心了。其實真的沒事了。”少年有些難為情,仿佛害怕師傅覺得他嬌氣不懂事“我其實睡了一下便舒暢了許多。”
“哼。沒事才怪。你被打了一掌,尋常人也就罷了,躺個兩日養一下,吃點藥便能活蹦亂跳。你不行。”錢峰主沒被蒙混過去“你暫且先休息個七日,藥我會讓周含光給你尋來。哎,那天的那位是你師叔,她不過是有些的脾氣急。”
“她并不是有意。”錢峰主有些傷感“我其實能理解她。她也是同樣……”
“我知道,我并未放在心上。而且。”少年蹙眉“那位師叔仿佛不喜歡我住這屋子,要不我還是換個地方。省得門派的前輩心中不喜。我本就覺得太過特殊了,這樣不太好。”
“沒事。你范師叔只是見了這里有些傷心,她并不是有意。這幾日她知道你來的緣由也甚是后悔自己沖動。”錢峰主感覺到無奈和無力“她知道你受了傷便去給你找些靈藥,她……其實只是。”
“只是關心這里曾經住過的前輩吧。”少年笑的干凈透明,說的也那般有禮但卻帶著距離“我能夠理解,能夠理解師叔的傷心。原本一個懷念的地方住了陌生的旁人,好似回憶都給破壞了一般。”
“師叔應該和這位前輩關系很好。”少年郎問的好奇,說的自然。
“哎……”錢峰主微微嘆氣“是很好,他是把她當妹妹照顧的,他對范師妹一向很好,而范師妹曾經也有些孩子氣,也稍稍的做錯了點事,她亦是有些后悔。知道你的來歷,師妹她也不再介意。”
“師傅,我想問下,我和這位前輩到底有何淵源?我知道你們都是因著他的緣故對我各種的照顧,可是,你們確定沒找錯了人?若是說起來,太公也該和這位前輩有關系。”可能是壓抑在心中很久,林嘉炎還是怯怯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其實淵源不僅僅有血緣,更有其他。你以后隨著修煉自然會清楚。”錢峰主拍拍他的手“我們不會找錯。能找到你也是緣分,本就是早就注定。”
“乖乖休息,這次也算是無妄之災了。”他看了看周含光“你和他離得近,我這徒弟就托你照顧一二。他的藥我還要再去準備,這些天藥浴先暫停。”
“我會的,請師叔放心。”
等到錢峰主離開,少年又覺得有些困乏,渾身無力。
“你先喝了藥再歇息。”周含光很利索的端來了一碗藥,溫溫的。
咕咚咕咚捏著鼻子灌下了藥,林嘉炎沒說什么便躺了下來。
過了兩日,才覺得可以起身走動個幾下。不知是不是門派有事,原本一直守在他身邊的周含光也離開了一會,見著沒人。又覺得自己是躺的都快要長草了,林嘉炎便起床出了門。
門外陽光明媚,一口便是清新空氣,洗滌了成日里盤旋在他鼻尖的苦苦藥味。明知道該好好待屋子里,但林嘉炎突然覺得有些無聊有些想走走。何必一直將自己拘束在假面的套子里?何必總要將一切都掩藏在千山萬水之下?偶然,放縱也是應該。
只是他心中亦有分寸,不過就周遭走走散散步,別真把自己整成個徹底宅男。一直面對一個人,那自然而然會心生依賴。
他……不會。
信步走著,算著時辰,突然林嘉炎竟然發現自己走到了那梅樹附近。這不應該呀?明明離的不近,明明這個時間走不到這里。
少年皺了皺眉頭,不是說這梅樹有古怪,旁人近不得嗎?他怎么輕輕巧巧便到了樹旁?
林嘉炎打量著,圍著走了一圈。突然他仿若鼻尖淺淺梅香縈繞,清冷悠遠。可是樹仍舊是那顆枯樹,不見任何的生機,樹皮皸裂枯黑,枝頭連個綠色都看不見,枝條也和僵尸般的有些小滲人。
本想著這么詭異的場所還是早點離開的好,可是下一刻香氣忽的濃郁了起來。
才聞了幾下,便覺得困倦的不行。迷迷糊糊他靠在樹干上睡了過去。
這是哪里?林嘉炎見著陌生而熟悉的場景有些發懵。
身后是一顆梅樹,不是枯死毫無生機的詭異,反而開滿了白色的花,搖搖曳曳風姿卓越。
這應該仍舊在天霞山,但他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睡一覺梅花就開了呢亦或是仍舊在做夢?
正在奇怪間,自己竟然站了起來,往著山路望去,心中有期待有希望,有著小小的惴惴不安。
這不是他的情緒,這不是他的動作。
這個人,不是他,不是現在的他。
說的更確切的,他如同一個幽魂待在某人身體里,看著他的動作,感受他的情緒而已。
那人見著空空蕩蕩的山路,有些失望,微微嘆氣。回轉到梅樹下,低聲“師兄說了讓我在這里等著,我都等半日了。師兄難道是放了我鴿子?”
雖說有著抱怨,但那人并沒有離開,而是一直待在梅樹下,看著有些枯敗枝丫,這人還多管閑事幫著修剪了一下,梅樹似乎有靈,無風而擺動,似乎很是愉悅。連無可奈何的林嘉炎都覺得心情好上幾分。
一直等一直等,林嘉炎能感覺到這人情緒越來越沮喪,越來越低落,甚至興許衣服穿的薄了些,還有些的涼。
天邊殘霞顏色漸深,那人嘆了口氣,然后勉強挑起嘴角摸了摸樹干“嘿,我給你帶了些甘露來。說是對樹木有好處,你吃了甘露,下次可是要開花開的更好些。上次也是,怎么你就被雷給劈了?要不是我發現的早,天曉得你現在是不是分成了兩棵樹。不過這里靈氣充足,我想你應該不會有什么大事。但加點甘露,花更多些更好看些。”
說罷便從懷里掏出個小小玉瓶,拔了塞子將兩三滴濃香的液體滴到了梅樹的根部,梅花仿佛開的更盛,香氣更濃,樹葉也嘩啦啦的響著似在打著招呼。
“你都吃了我多少東西了。”那人笑了下“都說這里的樹長得時間長了會有靈智,你怎么不給我唱個歌聽聽?或者,我唱歌給你聽怎么樣?”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哎呦,這人也是穿越的?林嘉炎冷漠想著。穿越了還如此不小心,隨隨便便就把后世的歌唱出來果然是個傻的。
“你唱的是些什么?亂七八糟,不成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