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一片的黑, 這個房間與世隔絕,若孤舟飄在黑夜海中,無邊無際, 不知何時沉沒。
屋內, 菜肴仍舊有著淡淡熱氣, 茶水也是微溫, 屋角香爐盡職的給房中增添淡雅香氣。周含光聽著男子的話, 愈加憤怒,若不是這妖物的詭計,蘇至臻又如何會死?本來他是想要直接殺了那妖物, 但少年就在他身后,他不能讓林嘉炎見到血腥場面。
少年還小, 心思單純透明, 還是遠離的這些的好。
而白發男子還在說著話, 他眼神看著空中某一點,仿佛看到了當年, 看到了自己被困在陣法中,為免身死故意引誘那青年入了陣救他,然后他再一掌將青年給直接打傷在了陣眼上,血兇猛激發了陣法,而他正好利用了青年逃了出去。他在一旁等著封印打開, 沒敢再看青年的方向。
只是最后, 他死了。
其實, 在將青年打入陣眼的時候他就知道, 蘇至臻會死。封印打開是要用命來換, 他不愿意自己死,他怕死, 那么只能讓他喜歡的人去死了,因為蘇至臻那么傻那么善良那么柔軟,竟然為了一只受傷的野貓都會不顧生死的去救。
他知道,只要自己幻化成貓的樣子哀哀叫幾聲,身上再有鮮血看上去凄涼一些,曾經救過他一次對他很好很好的青年必定會再來護著他,想要救他,想要為他治病……
他沒猜錯。
“與其我死,還不如他死。”男子喃喃說道,眼眶紅了“不過我也很傷心。”
“我真的很傷心。”他并沒有說謊,這么多年了,他從來沒有一天忘記過他。
“我從來沒有那么的喜歡過一個人,之前沒有,之后也沒有。”
周含光怒極反笑“你這種假惺惺的樣子,還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喜歡他就是害死他?那以后誰還敢被你喜歡。之前的妖物也是如此,喊著喜歡喜歡,明知她的喜歡只是吸取別人精氣還恬不知恥的哭著說喜歡。你們妖物的喜歡都是致命□□,還是不要這樣隨隨便便的給別人的好。凡人都是要不起的。”
少年仍舊一臉惶恐,只是看著白發男子的詭異模樣,略微的輕輕的稍縱即逝彎了下唇。
這白發男子的喜歡,真是沒有人能要的起。
因不知底細,又不明妖物為何會突然迷茫,周含光更不敢輕舉妄動。
“你還要說什么廢話。”
周含光的出聲打破了男子奇怪迷茫狀態。
白發男子突然一愣,眼神清明起來。他表情大為不善,惡狠狠的“周含光,你對我做了什么?你自詡正道竟然也會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
“我?”周含光并不知男子所知為何,但他仍舊捏緊了劍柄。想要找一個穩妥的法子能安全帶少年離開這個結界。
“我明明是想要救下他,你為何故意誤導我。為何……”沒等男子說完,結界嘩啦啦的碎了,露出外面熱鬧的紅塵萬丈。而門口則是站著一男子,手中拿著一根棍子。
對,黑漆漆不起眼的棍子,他有些吊兒郎當的開口“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天霞山的周師侄嗎?喲,還有個妖物呢,我這次出手不知道周師侄見不見怪?”
“無妨。”周含光冷漠道“一起解決了這妖物才是正經。”
白發男子見事不可為,看了看少年,臉色變了幾遍,手一揮引出一股白煙便不見了。
“妖物竟敢在這里動手,也真是膽大妄為了。”男子放下棍子“喂,周師侄,算起來我應該是讓你欠了我一個人情?”
周含光冷著臉不語。
“你干嘛一天到晚的板著臉?我不過想打聽一個人。那是在三百年前了,你可曾聽說有你們已前輩喜歡養貓?還是白貓?不過現在不在天霞山了。”男子興致勃勃“他現下去了何處?我見那人溫柔可親,不過想要說上一句話罷了。那般帶著柔軟氣息的人,必定不會隨隨便便就隕落了去。我不過就見過他一面,但人那么瘦,我總是放心不下。”
“我百年前才入門,之前的事情知道不深。”完全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周含光眉頭緊鎖“而且門派一向禁止胡亂打聽,妄言是非。”
“玄素不是你親人?他沒和你說過?”男子有些痞氣的“我不過是想知道那人名姓而已,不過匆匆一瞥,但總讓我掛心不已。”
“不在天霞山那便是不在,我并不知道。”青年明顯焦躁了起來。
“喲,這里還有個小可愛。來來來,我可是靈簡門的,以后來我們門派記得報我的名字。既然周師侄你不愿意說,那就算了,我先走了。”
“多謝,不送。”
見著男子離去,林嘉炎才怯生生“師兄,那人是誰?和師兄很熟?”
“不熟。其實修仙之人也有紛爭,你心思單純,遇到這些人莫要多說話,省得被人誆騙。”周含光壓抑心中暴戾“他胡言亂語,你千萬別放心上。還有之前……”
“妖物所言我是不會停的,他故意挑撥我和師兄關系。而且他后來也是說了實話,這樣的妖物真是可怕。”少年笑了下“果然如師兄所言,妖物的話不可信。不過,師兄,妖物所說的蘇至臻,是誰?”
周含光深深看著少爺的眼睛,慢慢說道“他是玄素真人師兄,也是玄素真人這一生最愧對也最愛之人。”
少年略有些尷尬“哦。”
幸好這尷尬并未蔓延太多沒有持續太久,林嘉樹已是興致勃勃的帶著一堆的燈籠回來。他招呼著小弟來看。花燈是個個精巧,從兔子燈到蓮花燈,林嘉炎懷疑他哥把所有種類最好的都搜羅了來。
“還有這個,你要吃的。”林嘉樹小心拿出“還溫著,快點吃吧。不過可不能多吃,你晚上已吃了不少,太多又要睡不好了。還有,花燈可有喜歡的?我還拿了燈謎上來,你猜猜看?”
少年很是痛苦的看著自家大哥,從牙縫里擠出話來“大哥,我最恨猜謎了。你小弟我什么都猜不到。”
遠處有煙火在夜空綻放,火樹銀花不夜天。
白發男子一路狂奔,越跑他頭越是疼。某些他曾深信的畫面被其他所掩蓋。明明他一直認為他在旁邊想要救下青年,想要帶著青年走,明明他一直記得他是多么痛苦。他一直告訴其他人,告訴其他的妖,他想著叫蘇至臻的青年,因為想他,喜歡他,他都給自己起名叫做蘇白。
蘇白蘇白,蘇至臻的蘇,小白的白。
因為那青年總是溫柔喊他小白,他的手那般溫柔,抱著他撫摸他的時候,讓他想要一輩子窩在青年的懷中。那些日子總是那么開心那么歡樂。青年后來恢復神智了總是對著他說話,說著以后想法子離開牢籠,離開天霞山,當個平平常常的凡人,養著他,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青年說起未來微笑的樣子,極美極美。他總是會看呆,總會用頭去蹭著青年。
可是現在,一層一層的謊言揭開,一遍一遍的虛假色彩剝離,他看到了他自己是多么的居心叵測混入天霞山,又是如何的利用了青年。
是呀。
為什么他要死呢他是想要利用魔尊魔力,他怎么可以死?
所以,是他將原本入睡的青年給引入了禁區,是他,一把將人推入陣眼,是他,用血激活了陣法。
陣眼,用命才能打開,不死不休。
再后來,蘇至臻就死了,魂飛魄散,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