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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湯一直忙個不停,連馮兒求他教兩下子泰山拳法的工夫都沒有。想要去拜訪侯應,可沒有人知道他的居處,這一計劃也只好作罷。
他在籌劃著,該給自己變個身份了,當然,也要幫一下杜勳,一起做武官,最好是去西域或朔方,那樣可以避開長安複雜的官場,施展各自的專長。但是,事情的發展總是不以他的意志爲轉移的,張臨、劉更生等人帶來的不都是好消息。
現在,大將軍許嘉掌握朝中的實權,尤其是人事大權,而且與石顯等人打得火熱。許嘉做官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賣官,不過,他的胃口很大,價碼很高,僅僅一年多時間,就把長安的官職賣得差不多了,想在臨近各郡謀個千石的職位,也動輒千金的。即便這樣,位子也剩下不多了。
陳湯也很懊惱,怎麼,我有錢了,官位卻沒有了,想買個官都買不到?
不過,他沒有氣餒,千方百計蒐羅信息,得出的結論是,雖然朝廷看似鬧官荒,實際上是缺人,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大漢北方邊界線東西兩點危機四伏。烏桓高句麗先是不斷進犯,被甘延壽痛擊,不敢再來進犯了。後來,他們派人在太守府製造火災,並造謠嫁禍甘延壽。石顯聽到消息後,向皇上進了一言,甘延壽被免職回長安。遼東方向亂成一鍋粥。
喲,我還得爲甘延壽破費點,不能讓一個將才浪費了。陳湯想。
西域都護韓宣也多次上書,請求朝廷換人換防,因爲那裡的壓力太大,他實在承受不了了。郅支的三千殘兵在西域人眼中就是神兵,聞之喪膽。西域各國都害怕郅支,暗中向他稱臣納貢稱臣,都護府的影響力大大降低,大漢的統治岌岌可危。
韓宣真是個廢物!看來,我得去西域,重整隊伍,會會郅支!陳湯握緊了手,自言自語。
眼下,要買個官!最好是和甘延壽捆綁一起,買西域都護府的一套官職,順便捎帶上杜勳。
陳湯一說,杜勳真上心了,比誰都召集,不斷地催促陳湯:
“子公兄,你快點行動吧!大將軍要出使匈奴了。這一去,可得半年時間啊!”
就在這時,宮中的宦官來催促他,趕緊進宮,皇上召見。
他特意穿過藁街,由北闕而進宮。他觀察了路邊的蠻夷邸,特別注意進出的人數和著裝。看到那麼多匈奴人急急匆匆的神態,他猜想著,裡面不知又有多少陰謀呢。
宣室裡,只有皇帝一個人在等候著陳湯。
“陳愛卿,你和侯愛卿對邊疆形勢的分析和認識,高出他們許多。我很想把你們找到一起再做仔細研究,可惜啊,侯愛卿染上重病,無法入朝。朕只得向你諮詢了。朕還是再次提出當年的問題,你認爲,當今大漢軍務最大的憂患是什麼?當務之急是什麼?”
“陛下,臣的答案與當年一樣,只是對策更具體些。臣以爲,大漢最大憂患還是在匈奴,重點打擊對象是郅支,藉此敲山震虎,威懾呼韓邪,分化瓦解其他部落,實現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戰略效果。”
“仔細道來。”
“東北方向,各支蠻夷隊伍現在鬧得正歡,攪得邊關不得安寧。但仔細想想,他們都是烏合之衆,爲暫時的利益而茍合,最終難成氣候。烏桓高句麗是兩支實力最強的隊伍,但他們畏懼甘延壽的威嚴,在他的眼皮下不敢越雷池一步,於是,使用詭計加害甘延壽。目的雖已達到,但他們的聯
盟也到了解體的時候了。我們可以派使者分別去兩個部落,用重金拉攏撫慰他們的首領,然後,離間他們雙方的關係,用不了幾天,他們就會大打一場,互爲仇敵的了。陛下的東北之憂就可解除了。”
“爲什麼要重點打擊郅支呢?路途遙遠,我們是不是鞭長莫及呢?”
“陛下,首先,我們不能把郅支與呼韓邪看成鐵板釘釘一成不變的死敵,在某種特定情況下,他們是可能化敵爲友的。更何況他們永遠淌著匈奴的血,永遠都是匈奴人。既然這樣,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捐棄前嫌,東西攜手,夾擊大漢的。只是條件尚未成熟,現在還不是時候。”看著皇上不太相信的神情,陳湯也沒有接著展開。
“其次,河西四郡是個關鍵環節,因爲它南有西羌西南夷等部落,北有匈奴、丁令等國,東聯長安,西接西域,是戰略前線,也是戰略樞紐,必須有充足的人員財力物力的準備。據我所知,各路的敵人都在緊盯四郡,四周也常有小規模的戰事。”皇上點了點頭。
“其三,做好了思想和軍事準備後,要堅決不失時機地消滅郅支,以最小的代價贏取最大的戰略利益,以穩固大漢在西域的勢力範圍,震懾對大漢有非分之想的人,讓大漢天子的浩蕩皇恩惠及天下。”
“據朕所知,郅支逃到康居後僅僅剩下三千多人,它還有翻盤的機會嗎?”
“陛下,匈奴人看似烏合之衆,戰勝,則聚合一起,戰敗則各自逃竄。但是,他們也有極強的組合再造的能力,隨時隨地都可能生根發芽。只要有單于在,他們就能征服四周部落,使之成爲匈奴新的成員。今天還是烏孫人、康居人,明天就都成了匈奴人,而且還很難再變回原來的烏孫或康居人。現在,郅支雖只剩下三千人,但是他的精華,久經沙場的精銳,絕對不可小視。正是靠這三千人,他牢牢控制了康居,並打敗了烏孫,重新樹立起霸主的形象。如此下來,就不愁有人來投奔,就不愁再建一個幾十萬甚至上百萬人口的大匈奴。”
“再者,郅支是個極聰明的人,善於反思,勇於決斷。屢戰屢敗後,郅支很快就汲取教訓,改變戰略,調整具體的對策,他確實是個難對付的人。他一改匈奴逐水草而居無固定居所的習慣,在都賴水邊建立了一座堅固的城池,命名爲單于城,從而形成了一個與西域都護府抗衡的新的權力中心。他的野心很大,他的目標是建立一個半徑萬里的大帝國,連長安、洛陽都劃在了這個範圍之內。”
“他現在還沒有實力達到這種地步吧?”
“是的,陛下。但很快就能這樣,到了那時,我們就可能非常被動了。他們的再造能力太強了,超出人們的想象,所以我們要防患未然。”
“可是,要攻打郅支,肯定要勞師遠征,曠日持久,我們經歷的戰事太多了,老百姓也正在休養生息,抽不出人員組織大軍遠征,國庫也承受不了如此之大的開支。”皇上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
“陛下,我們可以因地制宜,我們可以借。”陳湯把“借”說得特別重,“可以西域都護府爲前哨,以戰爭收穫爲誘餌,糾集城郭各國的人馬,以夷制夷。”他又細細道來。
“陛下一向是解救弱小蠻夷於水深火熱中,他們都感恩不盡,盼望有機會報答陛下。匈奴不拿他們當人看,對他們祖祖輩輩非常殘暴,他們也想報仇雪恨。比如,剛剛歸順的山離羌,他們的首領靡諾就
打算自己出資,組織五千人的部隊,接受漢將的節度指揮,配合漢軍,攻打匈奴。據我所知,西域諸國中,這樣的部落不在少數。”
“好!借兵殺敵是個好辦法。那麼,這項任務艱鉅無比,你看,派誰去統轄西域最合適呢?”皇上盯著陳湯問。
“陛下,臣陳湯去最合適!”陳湯斬釘截鐵,沒有半點猶豫。但是,皇上卻沉思了片刻,半晌才說:
“陳湯,朕的想法也是如此。但是,有了上一次的教訓,我們還是穩重爲好,不能草率從事。朕登基以來,一直宣揚以德治天下,朝中的儒生與朕一樣,特別看重節操,他們都有一種道德潔癖,雖然你也知道,這只是他們的幌子,但是,他們的言辭卻有極大的殺傷力。他們不會很情願地接受你一步到位擔任千石、二千石官職的現實,肯定會加以阻撓的。如果你挑頭接管西域都護府,他們肯定會鬧翻了天的,到最後,我們還是一無所獲。因此,朕有個想法,要想避免這個後果,就得給你找個好搭檔。”
“陛下,是誰呢?”陳湯一急,話語脫口而出。
“呵呵,陳湯。是甘延壽!你和他搭個班子,甘延壽做都護,以他爲主,你輔佐他。你看怎麼樣?”
陳湯半點失落感也沒有,乾脆利落地回答:
“回陛下,臣陳湯願意。”
“好。朕很快就與大將軍丞相等會商一下,不久,就會下達詔書,給你們授予官職,配齊人馬。”
“謝主隆恩!”
雖然是如此拜謝的,但陳湯一聽“會商”一詞,目光增添了一些迷茫。
皇上要說的事兒不止這些。
“朕還有件棘手的事情,你幫著想想辦法。”
“陛下,臣聽著。”
“匈奴的左伊秩訾王害怕呼韓邪懷疑他迫害他,要向大漢投降,已經率領千餘人越過邊塞,進入北地了。你看,是接受他,還是送回匈奴呢?”
這個信息也是出乎陳湯所料,他馬上定了定神:
“陛下,無論如何,不能將他送回去。如果那樣,我們在四夷中將失去威望,沒有人會相信大漢能主持正義給他們做主了,不會再有人投奔大漢了。這樣看來,必須留下他。”陳湯又望了一眼皇上,接著說:
“既然我們要把他留下,就該名正言順,就該封侯賜地,爲其佩戴王侯的印綬。”
“這樣合適嗎?呼韓邪會怎麼想?”
“陛下,本來漢將韓昌、張猛與呼韓邪是有約定的:漢匈雙方都不接受對方人員投降,投降者要就地遣返。但此事肯定特殊,要特事特辦。據我所知,呼韓邪猜忌心很重,本來是靠左伊秩訾王才度過難關,卻因他功勞大,容不下人家,把他往絕路上推。我們接受左王,是按道義行事,不是干預匈奴內政。因此,臣料想,呼韓邪是沒有膽量也沒有臉面來要回左王的。”
“再者,呼韓邪也知道,他暗裡做的那些事情,大漢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的,擺上桌面來,恐怕遭受的不僅是責罰了。”皇上也心領神會。
“陛下,我們做了這些之後,還是需要好好安撫呼韓邪的。大將軍出使匈奴時,要高規格地獎賞單于,送給他們更多的糧食物資,穩住他,一點點感化他。即使做不到,也可延緩災禍的發生,以保證我們有充裕的時間和精力解決郅支單于。”
“嗯,說的不錯。朕採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