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福伯出了拱門,穿樓閣,過長廊,經庭院,走了良久,卻仍舊未到地方,福伯只是在前自顧自的行走,全然不看一眼身后的軒轅問道。軒轅問道心中有異,也不敢多發一言,只是默默垂首跟在福伯身后,是以挺長的一段路途,竟然是壓抑之極。
軒轅問道嘴上雖則不言,但是心中卻是已然萬般悔恨:如今玄冰令牌丟棄,自己和外公又無有幾次會面,到時恐難以得外公相助,看這老人的神情態度,甚至會有性命之虞,說不好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心中胡思亂想著,低頭只顧向前直走,全然忘了它事,卻覺得頭頂一痛,好似撞到了銅墻鐵壁一般,頭腦昏昏沉沉的,抬頭一看,卻是福伯穩穩地站在前面。
軒轅問道看著神色陰霾的福伯,軒轅問道一腔怒氣也是發作不得,只得忍氣道:“為什么不走了?”
福伯臉色不動,開口道:“到了,你進去吧。”說完不發一言,轉身走到了遠處,躬身候立。
軒轅問道懶得再和這老頭打交道,不再看福伯一眼,抬頭打量眼前的物事,只見一座歇山雙檐的如同宮殿一般的大廳,房梁中繪有旋子彩畫,蒼青黑底,更有一種古樸意味,枋心正中一條黑條昂首向天,頗有狂野豪放之氣。
軒轅問道卻是對這大廳不值一哂,當初軒轅世家可謂是當世豪富,如此建筑自然不放在心上。所以隨便看了幾眼就邁步走了進去。
只見這偌大的大廳中,鋪設的竟是十分簡樸,六張紫檀座椅,上首一張幾案,左右又有兩副座椅,僅此而已。
此時上首的一副座椅上坐著一位老人,滿頭銀發,須發皆張,顯得狂野不羈,滿面紅光,卻是神完氣足的樣子,整個人給人一種粗豪之氣,但卻又著一身雪白衣衫,只是靠帶鉤維系,卻沒有腰帶玉佩之物,頗有不修邊幅的味道。此人此時坐在木椅中,軒轅問道走進了大廳也是不發一言,只是和身邊的慕容雪逗笑,一臉的寵溺之色。此人正是寒冰城城主,慕容世家家主慕容白。
軒轅問道心道:此時玄冰令牌丟失,看如此神情氣氛,這寒冰城中對自己竟是頗具敵意,只得先以外人身份再做他算。當下打定主意,將一腔的怨憤之氣盡去,擺出一副寄人籬下的模樣。
看著眼前的慕容白,躬身一禮到地,口中言道:“問心見過城主。”
慕容白全然不動,寵溺的撫摸著慕容雪的小腦袋,倒是慕容雪瞪著一雙大眼睛盯著軒轅問到不放。
許久,慕容白才開口道:“你為何來到此地?”
軒轅問道神色不動,躬身道:“晚輩罹難,致使家破人亡,為躲避大仇追殺,無意中到得寶地。”
“哦?”軒轅問道的這番話卻是引起了慕容白的興趣,抬起頭掃了軒轅問道一眼。
這一瞥卻讓慕容白神情大變,甚至嘴唇都微微顫抖,全然沒有了剛才氣定神閑的模樣,不再理會眼前的慕容雪,臉上似喜似愁,口中不斷的低語:“好像啊。”
突然慕容白從座椅上一躍而起,徑直抓住了軒轅問道的手臂,臉上的神色猙獰,語氣嚴厲,問道:“說!你和軒轅世家有什么關系?”
軒轅問道本為慕容白的怪異行為感到奇怪,突然只見就看到眼前一道白影閃過,瞬息之間手臂就如同被鋼箍箍住一樣,自己全無反抗之力。
心中正感詫異:難道這城主患有瘋病?就在此時聽到慕容白的喝問,軒轅問道心中如同五雷轟頂,各種念頭涌上心頭,一時之間不知應如何應對,竟然呆立當場,不知該如何作答。
結果兩下相持,慕容白竭力喝問,軒轅問道卻不知作答,兩人都愣在了當場。
卻說慕容白為何如此失態?原因無他,前幾日收到傳訊卻是自己的軒轅世家遭受西方教廷圍攻,自己的女婿軒轅戰天和女兒全無幸免,唯有自己的小外孫軒轅問道幸免于難,可此時也是生死未仆。在此大難之際,慕容白一面在江湖上撒派人手前去搜尋外孫的消息,另一方面加強戒備,以慕容世家和軒轅世家的關系,難免會被西方教廷盯上,所以對于突然到來的軒轅問道才會如此的猜疑。要慕容白自己親自查探,可是怎知一觀面容,慕容白心下巨震,這來歷不明的小子竟然與自己故去的女兒女婿竟是如此的相像。慕容白心中震動的情況下,大失儀表,不顧身份,對一個少年出手,并且大聲喝問,至此僵局。
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一句呼喊,清脆悅耳卻難掩其中的驚訝還有幾分惶急:“爺爺,你怎么了?”
正是被慕容白冷落在一旁的慕容雪,看到父親如此大失常態,小孩心性難免害怕,故此喊了出來。
這一喊卻是為軒轅問道解了圍,也讓慕容白清醒了過來,看著眼前一臉茫然而又倔強的少年,心中也覺得甚為不妥,當下急忙松開了手,卻仍舊和軒轅問道保持咫尺之遙,未曾后退到座椅之中。
看著眼前的少年,越看越像。當下攝定心神,良久才平復心情。盯著眼前的軒轅問道:“你可是和軒轅世家有些微聯系?”
軒轅問道原本被慕容白的失常弄得莫名其妙,雖然知道眼前的這位是自己的外公,卻也是腹誹不已。猛然間聽到慕容白發問,全無防備,剛才的防備之心也不知所蹤,當下點頭答道:“軒轅戰天可是我我爹爹……”
牟然之間覺得不對,話說一半猛然頓住,提起頭盯著慕容白,問道:“慕容城主剛才說什么?“
慕容白卻已經是滿臉喜色,剛才的一個爹字自己可是聽得清清楚楚,心中更加篤定,方才的緊張失態全然被喜色代替。
面對軒轅問道的發問,也是絲毫不著惱,看著眼前的軒轅問道一臉的驚駭神色,心中暗道:終究是少年,形色流露,當下不再說話,轉身緩緩走向座椅。
這讓軒轅問道摸不著頭腦:這城主先是大失常態,對自己出手,接著莫名其妙的差點問出自己的來歷,現在卻又不再答言,看樣子是要坐回椅子中了,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軒轅問道滿腦袋的胡思亂想,而被冷落在一旁的慕容雪粉雕玉琢的臉上也是一臉不解:從來沒有見到爹爹如此反常過,難不成是因為姑姑而心神失常了?
就在此時,慕容白身形一晃,如同一片碩大的白云,右手成劍指,直向軒轅問道雙目戳去。
看到此景,慕容雪嚇了一跳,不自禁的喊了出去。這一喊也驚醒了正在胡思亂想的軒轅問道,猛然抬頭只見雙指如劍,直向雙眼刺來,快捷無倫,眨眼間已經到了眼前,更甚者軒轅問道眼瞼都感受到了微微的刺痛。
軒轅問道無暇多想,玄功潛運,內息涌動,身形無風自動,似風擺荷葉一般輕飄飄的想有便宜,躲開了那幾乎必殺的一指。
軒轅問道雖則避開了這一招,但也是滿身大汗,不由得心悸后怕,更多的卻是滿心的憤怒:這城主怎么也算是自己的外公,就算是旁人也沒有不發一言就廢人雙眼的。
心中怒不可遏,雙眼圓睜,怒視著慕容白,卻是知道自己無力與慕容白為敵。
慕容白卻是恰恰相反,一改剛才出手的冷峻嚴酷神色,一臉的激動之色,幾乎是欣喜若狂,看著眼前滿臉怒色的軒轅問道,嘴角顫抖,顫聲問道:“你……你…..你是問兒?”
軒轅問道原本滿臉怒色,雙眼滿是暴虐之色,聽聞此言卻是一愣,臉上浮出了向往懷念之色:“問兒?以前父母總是這樣稱呼自己,現在卻是再也聽不到了….”
慕容白看到軒轅問道如此神情,心下不再遲疑,猶似久餓之人見到飯食一般,雙手閃電一般扣住軒轅問道的雙肩,神情似癲似狂,一疊聲問道:“你是軒轅問道對不對?是我外孫是不是?”
軒轅問道心下萬念陳雜:自己遭逢巨變,得到黑衣人叔叔的佑護,才逃脫大難,最后又得以玄冰令牌來作為信物,歷經千辛萬苦才來到北冥雪域,本以為自己可以得到外公庇佑,讓自己能夠得償血仇,怎知天意弄人自己無意中竟然弄丟了信物,自己和外公多年未見,又值軒轅世家覆如此時刻,僅憑自己只言半語斷然難以取信,無奈之下只有假冒他信,擇定主意打算見機行事,怎料外公竟然識破了自己的假身份,更是看清了自己的真面貌。當下心神激蕩,竟然有無法自持之勢。
看著慕容白殷切的臉龐,雖然滿臉紅潤,卻也有了紋路顯現,這可是自己僅存于世的長輩親屬啊。軒轅問道眼泛淚光,答道:“正是問兒,問兒拜見外公。”
說完也不等慕容白說話,就跪下磕頭,只聽的咚咚咚三聲,卻是軒轅問道重重的扣在了地上。
慕容白老懷大慰,一彎腰扶起了軒轅問道,看著眼前滿頭銀發,劍眉星目的外孫,心中滿心歡喜,不由得仰天大笑,但是眼角卻是隱有淚光顯現。
一個碩大的大廳中,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手拉著一個滿頭銀發的少年,不遠處一個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咬著手指頭看著老人仰天大笑,雖然豪壯,卻難掩悲戚,顯得無盡的蒼涼冷落。
良久慕容白才止住笑聲,一臉笑意,疊聲道:“好!好!好!好啊!”
說完仔細端詳著眼前的軒轅問道,語氣轉哀,聲音低沉,說道:“我前不久得到消息,傳言軒轅世家遭到西方教廷圍攻,舉家覆滅,唯有你下落不明,剎那之間我幾有動舉家之力攻打西方教廷的想法,卻是福伯苦勸,無奈之下我才絕了此念,轉而大肆派遣人手去找尋你的下落,怎知你自己卻到了這寒冰城。好啊!你既然到了此地就好了,你放心,這個大仇我們一定要他們西方教廷血債血償。”說道后來神色轉厲,到最后幾乎是咬牙切齒。
軒轅問道聽到此言也是目眥欲裂,恨不得將那些圍攻軒轅世家的惡人一個個都殺掉,但是對于那個是仇人,他年紀幼小,在當日大宴之時,又是事起倉促,只記得父親和一個赤發滿臉刀疤的男子在動手,到后來突然參加宴會的幾位自己曾經稱呼叔叔的人也向父親出手,但是當時心神不定,再加之一路孤苦,卻是忘記了那幾位“叔叔”的名諱稱呼,只記得那西方教廷赤發滿臉刀疤的金法王。對于后來追擊自己的五大家主,雖則記住了其容貌,卻是不知其稱謂,更不知其乃是向父親出手的那五個所謂“叔叔”,再次情況下雖有心說明,但看到慕容白滿頭銀發,卻是神威凜凜,小小的胸膛中也是滿腔豪情,誓將那些仇人殺死,這些話卻暫時丟在了一邊。
慕容白卻是在日后得到消息,其他六大家主雖然動手攻擊軒轅戰天,但是軒轅世家乃是公認的第一世家,雖則威勢日下,但江湖中仍舊是人人敬仰,故此將一切罪責都推到了西方教廷的身上,所以江湖傳言就變成了西方教廷無恥偷襲軒轅世家,雖得其他五大世家鼎力相助,仍舊被舉家覆滅,其他五大世家也受到重創。故此慕容白才有方才的言語。
祖孫兩個說起話來沒完沒了,卻是讓旁邊被冷落了半天的慕容雪受不了了。看到父親的回復了正常的神態,卻是再也受不了了,她剛才看到慕容白和軒轅問道一個個都是神神叨叨的,卻是小女孩心性,不敢搭言,只得在一邊躲著,如今看到爹爹和那少年都是一臉的意氣風發之態,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是懼怕之心已然盡去,玩鬧之心頓生,悄悄得跑了過去,拽著慕容白不撒手了。
慕容白和軒轅問道正在交談,詢問軒轅問道一路經歷,忽然感覺右臂被人抓住,一驚之下就要運功甩脫,突然聽到慕容雪清脆的聲音說道:“爺爺,你干嘛呢?和這個小子說個不停,都不理我的。”
慕容白這才知道是慕容雪,暗暗將內勁卸去,嘴中斥道:“滿嘴胡說八道,什么叫做滿小子,這是你表哥軒轅問道。”嘴中雖是斥責,卻是滿臉的笑意,全無責怪之意。
軒轅問道看到這一幕,心中一動:何曾幾時,母親也是這樣斥責我胡鬧的呢,可是現在……
軒轅問道神游物外,但是慕容雪卻是全然不顧,看著眼前眉清目秀的軒轅問道,再加之一頭的銀發,雖則小小年紀,卻頗有幾分英武之氣,心中不由得生了好感,湊到正在出神的軒轅問道面前,看軒轅問道不發一言,就伸出春蔥一般的小手,摸摸軒轅問道的頭發,在拉拉軒轅問道的衣服,顯然是對這突然來的表哥很是喜歡。
軒轅問道卻對這喜歡有些消受不起,雖則有心發怒,但是看著眼前如此可愛的女孩卻也是發作不得,只得將慕容雪亂動的手一一撥開,怎知慕容雪小孩心性,最愛玩鬧,軒轅問道越是反感,她就越是喜歡,當下繞著軒轅問道總是東揪西拉的,讓軒轅問道手忙腳亂的忙于應付。
慕容白看著眼前玩鬧的兩個小孩,傷痛仇恨之心稍減,看著嬉鬧不已的兩人,開口道:“雪兒不要鬧了。”
聽到喝止,雖然不情愿,但是慕容雪卻是停了下來,但是高高撅嘴的嘴巴,卻是彰顯滿心的不情愿。慕容白微微一笑,開口道:“這就是你軒轅世家的敏姑姑的兒子軒轅問道,以后不準胡鬧了,聽到沒有?”
慕容雪小孩心性,雖然剛才滿心不情愿,但是在這寒冰城中絕少遇到如同自己一般大小的孩童,聽到眼前的少年是自己的表哥,好奇之心頓生,剛才的不滿已經丟到了九霄云外,聽到慕容白問話,立時將小腦袋重重的點了好幾下。
慕容白臉帶笑意,對著軒轅問道開口道:“問兒,今后你就住在慕容別院,就是你前幾天住的那幾個地方,你看如何?”
軒轅問道想到那個清幽的小院子,心中感動,知道慕容白是讓自己能夠有個清靜的住所來研習武藝,來日能夠得報大仇,當下重重給點了點頭,說道:“好!”
慕容白看著一臉堅毅的軒轅問道,心中有無盡歡喜,但臉上神色不動,開口道:“雪兒,那你帶著哥哥去熟悉一下環境,看看周圍,好不好啊?“卻是一臉的寵溺之色。
慕容雪點了點頭,看著神色冷淡的軒轅問道,心中卻是有點生氣:這塊木頭,我主動找你你竟然都不理我,我才懶得理你呢。當下眼睛一瞥軒轅問道,說道:“跟我來吧!“說完也不等軒轅問道就走了出去。
軒轅問道也不熟悉此地,怕待會兒迷路,急忙向慕容白說一聲,追了出去。只留下慕容白一個人呆在大廳里,在空曠的大廳里顯得頗為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