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裡充斥著濃濃的藥味,藥味淡淡的可以說是香,但太濃了也會薰得人難受。藥味!我的心重重一顫,我有感覺了!我活過來了?再用力深深吸口氣,重重的藥味直衝腦門浸入心底,是的,我真的活過來了!
那日來到邊鎮(zhèn)青城與寧卓風在城外分手。
“我有件事要拜託你,如果我死了,請你把我的屍首帶走,把我的骨灰灑到河裡,我希望能隨著河流感受著自由奔騰的感覺……可以答應我嗎?”
這是分手前我用他的鏢牌對他提出的請求。
“我不會讓你死的!”當時他堅定的回答我。
接著他從脖子上取下一個姆指般大的墜子,顏色青黑,不像是玉石,應該是其他某種石頭看起來很堅硬。把石墜上端擰開遞到面前給我看:“這裡面裝著一顆麻藥,藥力很強服下後會全身麻痹狀態(tài),身體喪失一切能處於假死狀態(tài),能阻止體內(nèi)毒素的蔓延,也能使傷口迅速止血,不過服藥後必須在10日內(nèi)得到救治。”
那日我接受寧卓風的藥並且提出了個請求,就是如果真的要服了那藥,請他把我的“屍體”偷換出來,就讓大家認爲我真的死了。寧卓風答應後就去做一些必要準備了,因爲很多事情有在服藥後再準備就來不及來,他還得在10日內(nèi)把我送到他師傅那兒,所以我在東川遇險他救我時來晚了。
當然會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也考慮過了,一般人死後就要進行換衣修容,以我的身份整理好的遺容是不可能隨便再給人看到的。還有當時是夏天,氣溫高再加上我是中毒身亡的,容易屍體腐爛,而齊將軍還要與東川談判,之後還要與誠王爺?shù)慕粦?zhàn),所以不可能把我的屍體保存著運回都城,只能是火化了。
現(xiàn)在看來是成功了,有些興奮有些膽怯的慢慢睜開眼睛,眼前一絲白白的亮光,眼睫毛輕輕顫抖著慢慢一點點睜開睛睛,首先看到的是上方一根根粗圓的木頭。這裡好像沒人,轉(zhuǎn)著頭再打量著四周,是一間似曾相識的木屋,只是裡面擺放著許多草藥,在一牆邊還放著個一米左右高的長方形大木箱,不知道是作什麼用途的。牀邊的桌上擺著一個竹筒裡面插滿了紅黃鮮豔的山野花,使得整間木屋充滿了盎然的生機,這裡看起來顯然不是王府。
不知道我睡了多久?這裡是寧卓風師傅的無名谷嗎?心裡有許多疑問,想起來出去找人,動不了!全身除了脖子以上都動不了!我癱瘓了?!頓時重生的喜悅變成了心慌的沉重。
“嘎——”一聲門響,望過去,先到一粉色的裙子,往上是一托盤上面放著個冒著熱氣的碗,再往上正對上了一雙大大明亮的眼睛,還有那臉頰上那甜甜梨渦,似乎在哪見過?我看著她在記憶中搜索著。她開始傻愣愣的看著我,然後瞪大眼睛張開嘴。
“啊——醒了!醒了!師傅——醒了!”她興奮地尖叫著。
隨著她的尖叫聲,門口又飛進一人:“出什麼事了?”擔心的問著。
“醒,醒了!”指著我,順著手指看過來,我也看清楚了他,是肖陽!幫著做農(nóng)藥的那個醫(yī)聖傳人,旁邊這個大大的眼睛、甜甜梨渦——是唐濤,毒門之後。怎麼是他們兩個,難道是寧卓風的師傅不肯救我嗎?就在我不解時,又飄進一人——寧卓風的師傅!如此三個人的組合,想必中間一定有什麼故事發(fā)生吧。
“我已經(jīng)說過了人這兩天就會醒過來,你怎麼還如此大驚小怪。”仍是那淡淡的聲音,只是那神情流露著絲寵溺。
“我是太高興了嘛,她睡了那麼久……”唐濤吐了吐舌頭。
“我睡了多久?”我忍不住問。
“一年!你整整睡了一年!我都快以爲你醒不過來了呢。”唐濤雖有些誇張不過一年確實是長了些。
寧卓風的師傅坐到牀邊搭上我的脈靜靜聽了一會兒:“你身上的毒雖已清完了,不過你的身體、四肢因爲先前的毒侵再加上躺了這麼長時間,所以現(xiàn)在還無法活動,還要經(jīng)過扎針、按摩、藥浴治療才能慢慢恢復。”
“謝謝!”現(xiàn)在我能說出來的也只有這個詞了。
“先喝藥吧,別的事以後慢慢再說。”說完起身離開。
唐濤端藥過來餵我,喝完藥後正要休息。
“砰!”一聲門響,衝進來一人,一晃立在了我面前。
眼前的人正無比激動欣喜的癡看著我,背上揹著一捆柴,手裡拿著一束鮮豔燦爛的野花,與桌上竹筒裡的一樣。
寧卓風!
“……”張口想叫他可發(fā)不出聲,鼻子酸酸的,眼睛熱熱的,想對他笑笑,淚水卻先流了下來。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簡單的一句話,卻纔真正讓我感覺到,我是正的活過來了!
能死而復生當然有很多話要感激他,可是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只能是就這樣滿懷感激的呆望著他。
“我把柴拿去放吧。”肖陽過去接過他背上的柴,然後拉著唐濤一起出去了。
寧卓風到桌邊把竹筒裡的花換上了剛摘回來的,看著那些花想到那句“生如夏花”,以後我的生命也能像這些野花般自由燦爛吧……
原以爲這花會是唐濤放的,沒想到竟是他,看來他身上還有些浪漫細胞,心底流過一絲淡淡的就像綿花糖從鼻尖滑過般的甜蜜。
“有很多事要問吧。”他坐到牀邊的椅子上。
我點點:“河渠修了嗎?”最先想到了這個問題。
“正修著,由先生親自主管修建。”
“老先生年紀大了,怎麼能如此勞累。”我有些擔心。
“先生說河渠不是爲了哪個帝王修的,而是爲了兩國邊城百姓不再缺水少糧,不再受戰(zhàn)亂之苦,就是舍了他的老骨頭也要把它修好,這樣也才能對得起小然……”
“先生不知道我的事?”以他與老先生的關係我以爲他會告訴先生。
他輕輕搖搖頭:“也許先生是知道的,因爲每次我要先說他都把話岔開了。”
我會心的笑了笑,老先生永遠都是那麼睿智透徹。
“有楊逸楊和秀雲(yún)的消息嗎?”秀雲(yún),她是我最關心的。
“他們已經(jīng)離開了王府,只是王爺不準他們離開都城,現(xiàn)在他們經(jīng)營著你留下的那些書店、紙鋪……”
“孩子,他們的孩子生了嗎?是男是女?”我猛的想起來急問道。
“是個男孩。”
男孩,我得好好想個名字了,相信秀雲(yún)一定在等著這個名字,她不會相信我已經(jīng)死了。
“宣曄麒和誠王爺怎麼樣了?”我擔心的問。
“誠王爺自盡了,宣曄麒皇上將他貶爲庶民,流放邊疆並且下禁令世代永世不得入都城。”
這樣的罪罰算是輕的了,齊將軍應該盡了不少力吧,邊疆的生活應該很清苦,不過平民的生活應該更合他的心意,希望他能遇到屬於自己的真正幸福。
剛醒來就談了這麼久,體力有些不支了,眼皮開始有些沉重了。
“累了吧,先休息,以後還有很多時間聊。”輕輕的幫我把被子蓋好出去了。
我沒有問及宣熠瀾,因爲我知道我死了他會傷心、會難過,也許還會消沉幾天,但絕對不會令他喪失信念、一蹶不振,現(xiàn)在他應該仍是那個朝臣敬畏、百姓景仰的王爺吧。
睜開眼睛我開始了新的生活,不是公主也不是王妃,也沒有人跟我提及以前的事,我用了前世的名字蕭然,冷漠的聲音喚我作丫頭,寧卓風和肖陽叫我蕭姑娘。
“然姐姐,扎針了。”這是活潑可愛的唐濤。
現(xiàn)在每天都要接受鍼灸、按摩和藥浴治療,而大部分都是由唐濤來爲我做,寧卓風的師傅在旁邊指導著。
對於唐濤和肖陽如何成了寧卓風的師妹師弟我很是好奇,唐濤告訴我自從在柳縣認識之後他們就一直想要拜這位前輩爲師,雖然被拒絕但他們不放棄一直跟到了這無名谷,守在谷外希望能用誠意打動這位前輩,然後就碰到了揹著我狂奔回谷的寧卓風。
據(jù)她說寧卓風見到他們時,把我交給他們?nèi)会嶂钢腹妊e,筋疲力盡暈過去了,是他們一人一個把我們扛進谷裡的,然後他們就趁機賴在裡面了。後來在給我治療時,需要放掉我身上的毒血換上新的,寧卓風的師傅要把她的血換給我,這需要人從旁協(xié)助,他們就抓住時機,順桿上爬,拜了這個師傅。
對於寧卓風他師傅給我換血的事我心裡一直有個疑問,雖然我不懂醫(yī)術,但是最起碼我也知道只有血型相同的人才能輸血,上次我爹爲了推宮換血,雖然他不是我親生父親但我們也有著很近的血緣關係,所以血型相同的機率很大,可是她怎麼知道她的血能適合我,還有她又如何能解南澤的皇宮的秘毒?我們之間會有什麼樣的關係?雖然一直想問但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今天肖陽要進城添購一些日常用品,唐濤那丫頭喜歡熱鬧自然要跟著去,他們一大早就出谷了,寧卓風又出去砍柴打獵了。
“前輩。”扎完針後準備離開時我叫住了她。
“我該叫您什麼?您能把您的血給我,我想我們之間應該還有更近的關係吧?”我小心的問,有點擔心會觸怒她。
她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嘆了口氣:“罷了,這也是我們之間的緣份……”她又頓了頓道:“論輩份,你應該叫我一聲姑姑。”
“姑姑!”這麼說她是南澤皇上的妹妹,也是一位公主!雖然也有些猜測但還是嚇了一跳。
“我是你父皇的親妹妹,也是南澤先皇最寵愛的女兒……”她眼裡閃過一絲痛苦:“我與先皇身邊的一名侍衛(wèi)相愛,先皇知道爲安撫我假裝同意,卻暗中給他下了毒,用的毒藥與你身上中的一樣。你父皇來找我,他收買了宮裡的首御醫(yī),有解毒秘方,條件是讓我?guī)退〉没饰弧!闭f到這兒她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看著窗外。
“如願登基後他照約放讓我們出宮,後來我們才發(fā)現(xiàn)那毒他根本就沒有解清,而是像你的一樣壓制在了體內(nèi),於是我開始拼命研究各種解毒之方,可是最後還是晚了……”看不到表情,她的聲音很平淡,但我能體會這平淡裡所沉澱的痛苦。
她再坐回我牀邊:“自那以後我便覺得世上再沒有可信之人,其實原來我不想救你主要還要因爲你的父皇,只是後來慢慢了解你和你父皇不一樣,你讓我很感動,真不知道那皇宮裡如何生出你這樣的人……”她不可思異的看著我。
“事實上我確實是既不生也不長在那皇宮。”我輕笑道。
“嗯?”
我把我的身世也說了,聽完後她無限憐惜看著我。
“一切都過去了……”平靜的望著她
我眨眨眼滿懷期翼的看著她:“我能叫您姑姑嗎?”
輕輕的幫我把額前的碎髮拔開:“我本來就是你姑姑。”
“姑姑”我甜甜的叫了聲。
新的生命、新的生活、新的親人、新的朋友,我現(xiàn)在真的很幸福很幸福……
已經(jīng)入冬了,經(jīng)過近兩年的治療我的身體已經(jīng)基本恢復了,我也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這兩年寧卓風一直呆在谷裡,那他的鏢局怎麼辦?也問過他幾次,他總是在敷衍我沒說實話。
“濤濤,你寧師兄一直呆在谷裡,鏢局不用打理嗎?”趁唐濤整理草藥時我假裝不經(jīng)意的問。
“鏢局?鏢局早……”突然醒悟過來連忙用手捂住嘴搖著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嗎?我記得肖陽上次做的那個新藥好像不是小兔子打翻的,而是有人亂往裡加東西結(jié)果弄壞了然後故意打翻的……”唐濤和肖陽這對小冤家,平時打打鬧鬧都是肖陽都讓著,唯獨在研究作藥方面不讓半分。
氣鼓鼓的看著我:“你……師兄不讓說。”
“這事又不能瞞多久,你提早些告訴我也沒什麼關係,我不說是你說的就行了。”
“這……萬一……”
“那我去問肖陽吧。”我作勢欲走。
一把拉住我:“人家告訴你就是了。”不甘願的瞪了我一眼。
“師兄把你送回來時晚了些時候,那時師傅說你有可能就那樣睡著永遠都醒不過來了,師兄他很自責,後來他就把鏢局給關了留在谷裡照顧你,他說如果你一輩子不醒他就照顧你一輩子……”
他怎麼那麼傻,他應該知道我不會怪他,他爲了父親重建鏢局不容易,他今天的江湖地位更是用血用命換來的,如今他卻因爲我放棄了這來之不易的一切,心裡有感動還有一些道不明的東西。
新年快到了,姑姑說她多了個侄女多了兩個徒弟,過年要好好慶祝一番,他們師兄妹三人就出去採辦年貨了。
回來時寧卓風臉色有些沉重,幾次對我總是欲言又止,應該是在外面發(fā)生了什麼事。
晚飯後我去找寧卓風。
“今天外邊有什麼事嗎?”我輕聲問。
寧卓風看著我有些擔心。
“如果事情跟我有關就放心說吧,無論什麼事我都能面對,是不是秀雲(yún)他們……”我現(xiàn)在唯一擔心的就是秀雲(yún)了。
“不是,是三王爺要娶新王妃了。”
呃,我一愣,原來是這麼回來,我釋然的一笑:“真的嗎,那太好了。”
“你不介意嗎?”
我淡淡的笑笑:“不介意,我既然決定離開王府,對那裡的一切就都不會再牽掛了,王爺立新妃我很替他高興。”
看出我真的不介意他也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