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哥,我們走?!背隳谛睦锇l(fā)誓以后再也不到這家鋪子來了。
“阿凝,你不用安慰我?!毙琴盱o靜地說,“他們越是瞧不起我,我就越要證明給他們看?!?
“對?!背隳α耍澳阋怯绣X了,可要買副最好的鐲子送給我哦?!?
星夙用力點頭,和她在一起總覺得自己不再卑微,其實這樣也好啊,至少有一個人信任、在乎你就夠了。
“真有那么一天的話……”星夙在心里說,“我就把整條南街都買下來送給你?!?
春笑樓。
一踏進去,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圍著大桌的客人或談笑、或怒罵,吵吵嚷嚷的,里面的座位幾乎都滿了,楚香凝四下張望,不免失望地嘆了口氣。
“這里是哪兒?”星夙倒是一臉興奮,他莫名的很喜歡這里,想罵就罵想喊就喊,真是個輕松自在的地方。
“這是酒肆。”楚香凝說,“就是喝酒吃肉的地方,說書先生經(jīng)常來這里,今天怎么沒有來呢……”
“說書先生?”
“哦,就是一個老頭一面撫琴或唱或說給大伙講故事,可有意思了。”
星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兩個孩子就站在酒肆門口,里面并不算寬敞,不時有人進出。孩子來這里大多是為了找人,酒肆伙計也不理會他們,忙著招呼新來的客人。
“很多有名的戲子都是從酒肆說書開始的,想進戲樓聽戲很貴的,還想帶你來這兒聽聽鮮呢,看來只有等下次了?!背隳蛩阕?,發(fā)現(xiàn)星夙正盯著一位獨自飲酒的大漢,一柄長槍靠著墻斜放著。
“夙哥,你在看什么?”
“那柄槍。這里很多人都帶著兵器,我在想他們都是做什么的?!?
“走江湖的吧?!背隳?,“要么就是響馬,現(xiàn)在的響馬膽子可大了,敢公然在城里殺人放火?!?
琴聲,隨著簾子被挑起,悅耳的琴聲蕩開那氣勢仿佛奔馬,酒肆的喧囂頃刻間戛然而止。這樣一位怪客上門太過引人注目,有的漢子從琴聲中甚至嗅到一絲危險,急忙抄起手邊的兵器戒備。
琴聲就在身后,星夙還來不及回頭有淡淡的花香擦過,女人穿著翠綠色的紗衣緩步而入,裸露出的小臂白的如同軟玉。
女人環(huán)視眾人微微一笑,“小女子漂泊至此,芳名翠珠,略懂琴技想在此地討個茶飯錢,還望各位大爺慷慨解囊?!?
說完,她自顧自地在一處椅子坐下,懷抱著琴,濃密的發(fā)絲披散在一側(cè),光潔滑嫩的臉上沒有表情,看模樣不過二十四五歲。
話音剛落,酒肆就響起一片叫好聲,一個艷麗的年輕女子出現(xiàn)在這里本就是一道風景,何況還是個撫琴賣藝的女子。
“不如你嫁給我做小妾好了,我保你一輩子榮華富貴!”有個衣著華貴的胖男人急切地跑到女人面前,一臉色相地笑著。
周圍人也跟著起哄,四五個貴公子站出來爭著要娶她,而女人不氣不惱只是一笑,“各位大爺真是會說笑,娶我這樣一個人老珠黃的女人只會壞了各位的興子?!?
眾人又都笑起來,她的容貌就算和紅燭香閣的頭牌相必也未必遜色,何來的人老珠黃?只是一句推脫的話罷了。
女人不等眾人接話,挑撥弦子
,悠揚的琴聲奏響,在她纖細的手指撫撥下竟能爆發(fā)出如此的音色,眾人無不感到震驚。楚香凝忍不住拍手叫好,她很小的時候就聽母親彈琴,也聽過很多琴師、說書先生彈奏,卻沒有一個人能把琴彈得這般高亢而又不失韻調(diào)。
“紅顏和其所,笑醉飲當歌?!?
“長路無舊客,紅葉漫山坡?!?
女人曼聲低吟,琴聲跟著低沉下來漸漸休止。
“她在唱什么?”星夙只覺女人吟誦聲中隱隱透著悲涼。
“紅顏代表什么呢,喝醉了就任情放歌。以后的路再也看不到熟悉的人了,只看到紅葉漫山遍野都開了。”楚香凝只是把意思直譯出來,她大體知道是在訴說情愛只是說不明白。
女人一開場果然不同凡響,博得陣陣喝彩。出手闊氣的富家少爺大把大把的銅元往出拋,女人也不看誰彈起了另外一首曲子。
很多人都只在意她的相貌,并不關(guān)心彈的究竟如何,這個自稱翠珠的女人給眾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冷漠、神秘。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臨行前,她只拾起了地上的一個銀毫,留下大片的錢幣散落在地惹得眾人瘋搶。
落日西斜,游逛了一天楚香凝有點累了,嘴里咬著芝麻餅久久不說話。自打出了酒肆女孩突然間變得安靜起來,這讓星夙有點不太習慣。
走到前面的拐角兩人就要分別了,星夙忍不住問道:“阿凝,你是不是有心事?”
“恩??吹降厣夏敲炊噱X,我就忍不住幻想那個女人是我該有多好?!?
“可你現(xiàn)在還小?!?
“我知道啊。”楚香凝覺得甜酥的芝麻餅嚼在嘴里一點味道也沒有,“我娘病的越來越重了,催債的人三番五次找上門來,威脅我娘說到六月底仍舊還不上的話,就讓我娘去紅燭香閣陪客……”
“那你娘有辦法嗎?”星夙咬著嘴唇。
“不知道。我娘對我說,她在戲院很受老板賞識多加了工錢。這些天日子過的再拮據(jù)些,錢一定能還上??晌也幌肟吹轿夷锬敲蠢?,比之前老了好多……”
星夙很不愿看到她不開心的樣子,可提到錢他在口袋里只能摸到花剩下的六個銅元,只夠再買兩個熱騰騰的芝麻餅。
到了分別的路口,星夙覺得還是什么都不說會好些,安慰的話他本就不怎么會說,何況那并不能去改變什么。
走了幾步,星夙回過頭看到女孩靠著墻壁呆呆地凝視著天邊的晚霞,默不作聲,陽光在墻上投下一個瘦小的影子。
“阿凝,我覺得你也可以去試試啊?!毙琴硐肓讼胝f,“你會彈琴也會唱曲,長大了不是要做沁陽最有名的歌姬嗎?為什么不去試試呢?”
楚香凝轉(zhuǎn)頭看著星夙,欣然一笑神色又隨之黯淡下去,“可戲樓不會要我的,我的年齡還太小了……”
“那我們就去酒肆?!?
“酒肆?”楚香凝驚訝地張著嘴巴,“可是那里的客人……”
“我覺得很好啊?!毙琴砉膭畹?,“你不用害怕,我會在旁邊保護你的!”
回想不久前的一幕,大把的錢幣飛灑一地,楚香凝轉(zhuǎn)念一想,那里何嘗不是一個好去處呢?
年紀小不小不打緊,只要曲子唱的讓大伙高興就能賺錢,臉上的愁云很快不見了,
對著那雙關(guān)切的目光,楚香凝笑著用力點頭。
武殿院,跑馬場邊的空地上,四個少年懶洋洋地坐著,目光都在追著一個策馬的身影。前幾日書院買進了幾匹南陸的川漭馬,這種馬性子比羌絡(luò)馬要烈很多,木師傅試了幾次都被甩下來不得不勞煩星夙幫忙。
不出所料,他一走近那匹暴躁的棕馬立即安靜下來。雖然書院里的少年大多不喜歡他,還是忍不住拍手叫好。
“看來在馬術(shù)上是沒人能爭過他了?!惫珜O鴻不甘心地說,“我就知道,馬也認親,南陸的馬就跟蠻子一樣性子太倔?!?
“逐武大賽,馬術(shù)只占成績的一小部分,想和我們羅老大爭雄那是做夢!”
“蔡士軻,你也太瞧得起他了。那天你不是也看到了,那小子被羅葉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賈傾也表露出一絲好奇,“我聽說近些天他不去練武場了,平時他練槍那么拼命,怎么又不練了?”
“知道自己沒天賦,灰心了唄。”公孫鴻?quán)托Α?
“學槍的時候也漫不經(jīng)心,林師傅都懶得理他。”
蔡士軻猛拍腦門,笑嘻嘻地叫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天啊,我在街上看到他和一個女孩在一起?!?
“女孩?”公孫鴻一臉壞笑,“這小子有一手啊,聽我爹說在南陸結(jié)親都早。能看上他的準是個丑八怪吧?!?
“不是?!辈淌枯V紅著臉,“長得挺好看的?!?
“真的?你臉紅個什么勁,不會也看上人家了吧。”公孫鴻笑他,其實心里也直癢癢,“你在哪里看到的?也帶我瞧瞧去?!?
羅袁依舊追著馬上少年的背影,問一旁的賈傾,“你覺得他在搞什么名堂?我一直把他看作勁敵,若是個貪戀美色的家伙,我們之間的帳就沒必要留在以后再算了。”
“其實我還真好奇那個女孩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公孫鴻和蔡士軻想去瞧瞧也是件好事。把你們的所見所聞帶回來告訴我,我再給你答復(fù)。”
“好。逐文賽你應(yīng)該會參加吧?我可是下了注押你會獨占鰲頭?!?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賈傾笑笑,“要共同慶賀的你忘記了?”
羅袁也笑,“酒宴我早就備好了,只恨時間過得太慢?!?
四月七日,春風和煦,沁陽城里人來人往,春笑樓里如往日一樣喧鬧。
楚香凝抱著琴走進酒肆,星夙跟在一側(cè),起初兩人并沒引起人們的注意,直到女孩走向?qū)iT留給說書先生的那張長桌,將琴放到桌面上,人們才不禁好奇議論紛紛起來。
“小姑娘,你要找誰?”店內(nèi)伙計走上前來問。
“我不是找人,我……”望著一張張陌生的臉,楚香凝有點害怕了。
“嘿,小姑娘你要找哪個師傅學琴啊,你走錯門啦。從這兒往南走,一拐就到了?!本瓶椭杏腥诵Φ?,人們跟著哄笑起來,他所指的地方是沁陽極其有名的紅燭香閣——純粹的青樓妓院。
“不是找人,你來這里做什么?”店內(nèi)伙計不悅地板著臉,“走,走,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她是來彈琴唱曲的,各位大爺要是聽得開心,希望能給幾個賞錢?!毙琴韺W著那日女子的腔調(diào)說道,酒客們聽后笑作一團,就連店內(nèi)伙計也笑彎了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