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里眾人聽得出神,也有人跟著議論或是追問。
“這位黑衣公子一片好心,那個鄉野莽夫也太不講理了吧。”
“就是,就是。武林中的人就是話談不攏,拔刀便殺,誰武功高理就在誰那兒。”
“那后來呢?”
說書先生一笑,挑弄琴弦,弦聲低沉忽快忽慢,就像當時飯莊內一伙人劍拔弩張,一聲不吭,不知何時會爆發一場血戰。
蘭舟月暗叫“精彩”,一方面是贊嘆這琴聲,另一方面是關心故事接下來的發展。
“據說黑衣公子不想動刀劍,可料那紅臉漢子看中了他身邊的女子,言語上徹底激怒了他。”
“紅臉漢子一伙人約莫有八九個,那黑衣公子忽然站起身來,朝著九人迎面而來,這一舉動讓在場眾人無不嘩然。”
“有膽量。那女子一定是他的嬌妻了。”
“少年英雄配絕色佳人真叫人羨慕啊。”
“一個人對人家九個,他打得贏嗎?”
說書先生忽地提高了音量:“黑衣公子走近指著紅臉漢子說道‘你辱我不當緊,辱我妻子就只有死路一條!’”
“只見——”說書先生比了個出劍的動作,“刷的一聲,黑衣公子長劍出鞘,劍光一閃而滅,那紅臉大漢還在笑對手的不自量力,喉嚨已被切開,倒地身亡。他身旁的眾兄弟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晃過神來紛紛跪地求饒。”
酒肆又是一陣叫好之聲,蘭舟月想象著當時的場景,頓感大快人心。故事里的黑衣公子武藝絕倫,對他的妻子更是十分疼愛。在少女們的心里,多少都希望自己的如意郎君也是這般雄姿英發。
說書先生隨后又講起了地龍峰英雄會,墨斬以一人之力擊敗江湖各派高手,結束了風羅山堂分裂的局面,也促使風羅山堂穩居武林第一大派的位置。
墨斬解風羅山堂之圍,力挫各大門派之事在江湖早已經傳開,流傳的版本多種多樣。有的說龍梟謀害了新任堂主,也有的說新堂主厭倦了武林爭斗歸隱山林,總之這位黑衣公子忽然失去了蹤跡,和他在一起的那位美貌少女不幸喪命在血煞門之手,很多人猜測他的失蹤和少女的死有很大的關系。
眾人聽后不感傷、搖頭嘆息,說書先生把托盤里滿滿的錢幣倒進口袋里,榮光滿臉地走出了酒肆,一邊走一邊吟誦起有感而發所寫的一首小詩。
“美人如院內梨花,一夜大風落枝椏。少年心死向天涯,多情自古悲白發。”
蘭舟月心頭不禁涌來一股酸楚,如此好的一段姻緣到頭來皆是一場空。功名成就又有何用?最想廝守的人已經不在,還有什么比和最愛的人相伴一生還要重要呢?
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蘭舟月一直注視著說書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酒肆沉寂了片刻很快又熱鬧起來
,蘭舟月覺得心里被什么堵住了,突然很想喝酒。這一喝不要緊竟喜歡上了這兒酒的味道,雖然有點辛辣,可覺得心中那些堵住的地方全都打開了。
曹觴在一旁看的眼饞,終于也忍不住端起了酒碗,兩人喝的暢快淋漓,一壇子酒很快就喝光了。
蕭瑟的秋風呼嘯而過,葉子積了厚厚一層在風中無力地起落。最后一縷暮光終于沉入地平線,街上的人稀少的很。一入夜城中便有好幾只小隊四下巡邏,酒肆的生意也將進入蕭條。
曹觴有如一尊雕像筆直地坐著,一雙睜大的眼睛表明他的警惕。夜晚酒肆變得靜悄悄的,酒保忙活了一天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
蘭舟月喝了三大碗酒只覺得頭一陣發懵,她第一次喝酒還不明白什么是醉,不記得意識在何時開始飄忽,腦袋越來越低最后倒在桌上睡著了。曹觴酒量大的驚人,一邊喝酒一邊等她醒過來,這一等就過了四個時辰,不知不覺酒桌上已經堆了五六個空壇子。
蘭舟月輕輕呻吟了一聲,抬起頭來,用力地揉著惺忪的眼睛,她看見曹觴面露喜色也正看著她。
“我睡了多久了?”
“有四個時辰了。”曹觴看了眼窗外,“蘭小姐,回去后公孫先生一定會責怪我的,你得給我說說情。”
“好啦,知道啦。”蘭舟月說的滿不在乎,其實也害怕回去被訓斥。公孫渡對事情一向不太計較,但他嚴禁的事要萬萬遵從。
“大叔,你去結賬吧。”蘭舟月整了整衣衫,搖著紙扇走了出去,街上只有幾個巡街的侍衛手提燈籠,她站在冷風中醉意頓時全消了。
曹觴后腳跟出來,他顯得悶悶不樂,焦躁的情緒在臉上暴露無遺。
“天色還早,聽說圣天城的東區夜市十分熱鬧,走瞧瞧去。”蘭舟月興致正濃,倒沒想著回去。
“天色還早?”曹觴跟上前連連搖頭,“蘭小姐,我們還是快回去吧。也許現在回去先生還不會責怪我,你再去夜市那得什么時候才能回去?”
“你就那么聽我爺爺的話?”蘭舟月早打好了如意算盤,賊兮兮的一笑。
“那是當然了,我這條命都是公孫先生救的!”
“那你剛才為什么喝酒?”
“這……”曹觴被堵的說不出話來,滿臉都是愧疚之色。靜了一會他嘆了口氣,“我的臭毛病總改不了,回去自當向先生請罪。”
“你這么認真做什么。”蘭舟月覺得他實在無趣的很,做事一點變通也不會,十足是根木頭。
“我想到一個好辦法,回去后爺爺準不會責怪我們。你聽不聽?”
“你說真的?”曹觴臉上的表情已經相信了,眼睛一直盯著她看,像個小孩子在討要糖果。
“那還能有假。我們晚點回去,我爺爺如果問起,就說去逛夜市啦。他也不
能怪我什么,只會說下次不可以再去了。”
“這主意好。”曹觴當即贊同,卻又犯了難,“那我們現在去哪?”
“我不是說了嘛。”蘭舟月一指前面,“看到遠處的那片紅光了嗎?”
曹觴不禁一驚:“那是……蘭小姐,你真的要去夜市?”
“對啊,我生性就喜歡湊熱鬧。我爺爺是個隱士的命,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我現在也長大了,早想去瞧瞧了。”蘭舟月一臉的迫不及待,步子也微微地變快。
“不行!那地方你不能去。”曹觴說的斬釘截鐵,“圣天城一到晚上就加強戒嚴,可偏偏東區的夜市毫不管制,就是因為在那兒做生意的多是大官家開辦的。時常有人在狹窄的街巷被刺殺,可見這地方有多危險。”
“有你保護我,我有什么好怕的。”蘭舟月故意奉承他一句,語氣上聽起來卻是十分自然。
曹觴仍舊固執得像塊石頭,“那也不行。有我跟著即便發生什么也大可不必擔心,只是先生吩咐過——人流混雜的地方不許你去。”
“哼。”蘭舟月只能以一聲低哼作為回應,她心里很不服氣,可沒有曹觴跟隨,她連晚上一個人在街上行走都會害怕。
“我知道了,原來是這樣。好吧,回去吧。”蘭舟月突然搖頭嘆息起來。
這突然間的變化讓曹觴大為不解:“蘭小姐,你生氣了?可我也是遵照先生的吩咐啊……”
“我沒生氣。算了不說了,就算說了你也不服氣的。”蘭舟月冷著臉,故意把話音拖得很長。
“我怎么不太明白?你說我不服氣,這是何意思?”
“我以前啊總聽爺爺說大叔武功如何如何了得,這幾年來也沒見過你露一手。”蘭舟月偷偷瞧著對方的表情,“卻聽你總是說大話,我猜大叔是不敢去吧。怕一去露了餡,我真不該相信你曾在北楚憑著一柄長刀一連殺了十三位大將,差點行刺了君王。”
“自從行刺北楚王失敗,中了箭傷,蒙公孫先生犯險相救,我曹觴跟隨先生七年,輾轉于各國之間什么危難的情況沒有遇到。好!你竟然不信,我跟你去便是,別說是小小的東區夜市,就是大內王宮我也來去自如。”
激將法已然奏效,蘭舟月暗喜繼續扮出一副將信將疑的表情,猶豫著點點頭:“那好吧,我要是看不慣什么人,你可要替我教訓他。”
“蘭小姐要教訓誰?”曹觴急著想證明自己,早把先生囑托的事忘到了腦后。
“看看再說嘍。”蘭舟月悠然一笑,“有在在旁,就算惹出天大的麻煩來,我也不必擔心,對吧?”
“那、那是自然。有任何麻煩事交由我便是。”
曹觴把胸脯拍的山響,就這樣上了蘭舟月的當。兩人一前一后走進了繁華的夜市,這一去竟真的惹出了大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