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爸僥幸逃生,獲救后跨上戰馬去追舍老,聽說您當時曾阻止過,好像還發生過激烈的爭吵,舍老想要逃到河摩去最后在邊界被圍殺。雖然人們都不敢說,卓叔辭去舍老職位的原因眾人都心知肚明,您救了我阿爸就等于殺死了自己的親人,放他一條活路這個請求并不過分,雖然我娘就是死在這場**中……可我阿爸失去的也是至親之人啊,所以才會這般不管不顧。”
“當年我支持你父親,結果受到你大伯、三伯的排擠,有一次在回鄉的路上遇到了埋伏,哲羅拼死殺出了一條血路救我出去,我的家族也都因為種種原因被殺害,最終只剩下我們兩個還有一千多個奴隸武士。”
“哲羅是個剛烈的性子,就像你現在這樣,他是個勇猛的武士心里卻沒什么主見,所以對我的話很聽從。不管是幫助你父親強行奪取那顏之位,還是日后對河汐的統一都是沖鋒在最面前的人,他在戰場上負傷過五次,有三次差點丟了命,而這三次都是因為救你父親才受的重傷。”
卓絡一臉平靜,緩緩地說道,“當年我聽到風聲,集結人手馬不停蹄地趕到,打退了進攻的人甚至包圍了哲羅,是我讓人放他一條生路的,也找過你父親求他罷手,他沒有聽我的勸告。我這兒一生都沒求過誰,只有這一次卻是徒勞。”
“所以卓叔才不肯原諒我阿爸,讓出了舍老的位置今后部落的事兒再不過問,到現在還耿耿于懷著。”
“多少有點關系,放哲羅走的時候我曾當面對他講——離開河汐再也不要回來,放心的走絕不會有事。”
“有一次哈叔喝醉了酒,忽然說起了當年的事,聽說這里面另有隱情,舍老背叛并非是因為幾大部落被滅族,而是因為……”
卓絡眼睛里有什么一閃而過,干莫罕拋出這個話題原來是在試探,接下來才是正題。
“為什么不說下去?”卓絡朝杯里續酒,也不看他。
“我當時聽得不太清楚,哈叔嘟嘟囔囔的說得也都是醉話,當不得真。”
“他說了什么?”
“哈叔說這件事……”干莫罕偷偷打量著他的臉色,“說是和您有關。”
“和我?怎么講?”
卓絡也是一臉驚訝,看上去不像是裝出來的,干莫罕急忙打著圓場,“應該是聽差了,那時候的舍老有兩位,所以也就……”
“沒有問過你父親嗎?”
“趁著阿爸心情好的時候提起過,他說事情的經過就像大貴族嘴里說的。那時候桑叔也在寨子里親身經歷過清楚事情的始末,我有去問過也是這些話。”
“你覺得不可信?”
“
不是。我當時也在場,那些叛亂的人沖進帳篷里殺人,到處燒著大火,周圍全是喊殺聲,我被抓了,他們并沒有殺我而是送去了桑叔的身邊,他們在尋找我父親想要殺他卻放了我一條生路,如果舍老是叛變想成為那顏不會這么做的,這難道不奇怪嗎?”
“那你覺得是因為什么呢?”
“舍老一定交代過不準對我下手,那些人沖進來帶著刀,我當時很害怕覺得自己就要死了。那些武士見到奔逃的人追趕砍殺,我想要逃走結果被抓到了,有個人舉刀要殺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我朝他吼‘說我是那顏的長子,未來河汐的主人。’那個人帶愣了一瞬放下刀,親自護送我到了桑叔的帳里,弟弟、妹妹都在里面,聽說也是被這些人帶進來的是不想被誤殺。”
卓絡似乎一點也不驚奇,嘆息一聲,“哲羅不是個有野心的人,他只能成為出色的武士,對于處事還很生疏,就算是造反未必是想當那顏,只是走投無路。他也是你的叔叔,自小看著你們幾個長大,命令手下人不準傷害你也合乎情理。”
“這樣么……”干莫罕低語道。
“清靜的日子不長了,就只剩下這一年的寒冬。”
“卓叔是說河犁的戰事要拖到明年?”
“不是河犁一部的,而是整個羌絡。”卓絡眼睛里映著燭火,一臉嚴肅地說。
原野上的花草更茂,牧民驅趕著牛羊游走在山坡草場之間,炎熱的夏日已經過去,夜晚的風透著清涼。人們換上了厚實的衣服,入秋這段日子最是忙碌,收成不好的小部落正為獻貢的事兒發愁。
蘇哈把權位讓給了兒子什么都不再管了,蒙塔奉那顏的妹妹為主引得不小的爭議,隨著時間漸漸淡去。他剛剛成年很多事都不懂,那些老派的貴族們主動地跟他走近,塔克圖家的地位在河汐可謂舉足輕重,雖然這個少主看起來有點愣頭愣腦,一點也不像他父親,就連表面的客套話都不太會講,每次參加會議也都保持沉默。如今舍老也不參與內部的事兒都由那顏一手操辦,干莫罕成為新任首領已經完全受到人們的認可,草原豹子的時代宣告結束。
戈爾瑟很少喝酒,變得像巫醫那樣足不出戶,病癥正在急劇惡化,右腿開始僵硬,左眼已經徹底失明。在外人看來根本察覺不到,他總是坐在毯子上沉思,有人曾勸過他出去跑跑馬,蘇哈閑來無事喜歡去林中射獵,戈爾瑟都謝絕了,他清楚身體的狀況,恐怕現在連騎馬都成困難,他在眾人眼里是無往不前的武士,是人人稱道的英雄,如果被看到無法乘馬邁著蹣跚的步子只會成為笑柄,他的所有功績都會被抹去只在后輩的心里刻下另一個樣子——一個徹徹底底的
廢人。
戈爾瑟抬頭看著木架頂層的那柄刀,他會以武士的方式結束生命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如果說心里還有念想——那就是小女兒格日樂,想在死前再見她一面,看看她成長后的樣子。
“那顏。”帳外有人叫了一聲。
戈爾瑟知道來者是誰,蘇哈總是改不了口,他現在已經不是那顏了,不過在這個忠實的追隨者眼里他永遠都是。
“不必等在門外通報,我說過很多次了你怎么總改不了。”戈爾瑟笑了笑。
“習慣了,追隨你的老部下不是死在戰場上,就是病逝,就只剩下我還有卓絡。”蘇哈晃了晃手里的酒壇,“特意帶來的,一定合你的口。”
“坐吧。蒙塔這孩子性情沉默,為人倒是踏實,你還算省心。”
“是個愣小子,我真擔心他不會搞通關系以后會被孤立。”
“怎么會呢?他選了樂兒作主子,實質上就等于是那顏的親信,這孩子這么做很出人意料,但也不傻。”
“我的臉都快被丟光了。”蘇哈搖了搖頭,“這么荒唐的事兒也干得出來,卓絡竟然還會點頭同意。”
“河汐的未來是后輩們的,我們都老了也該放手了。”戈爾瑟舉起酒碗,喝了一大口。
“河犁內部要交戰,亞坦派來了使者卻沒被接見,至今都留在天齊鎮不肯走,這是什么意思?”
“河犁那顏派出使者只是在警告蒙火兒,內部之事不要把外族攪進來,也為了用于牽制河摩。”
“還以為你整日窩在這里對外面的事兒一無所知呢?原來也時刻在關注啊。”
“寨子里的人整天都在說,不知道都很難。”
“那你怎么看?”蘇哈神色很是認真。
“這是那顏的事兒,舍老也知道該怎么辦,我只是閑來無事聽聽沒有什么想法。”
“你相信他?”
“誰?卓絡嗎?”戈爾瑟看著他問。
“當年舍老背叛我就在你身邊,雖然你一直不愿提起,可這件事的起因難道與卓絡無關嗎?我不信哲羅是因為死了幾個患難兄弟就造反,若不是有人通風報信我們不可能躲過一劫提前逃出了寨子,卓絡派人四處搜查你的下落,甚至沒有派人去追殺他的弟弟,總覺得里面有問題。”
“既然是過去的事,何必再提呢。”
“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蘇哈一字一頓,“正因為過了這么多年我才想弄清楚。”
戈爾瑟握著酒碗不作聲,過了好一會才說:“我當年不去查有自己的理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想知道。就算是卓絡想殺我也好,都沒關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