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四人一聽,都是一驚!
暴亂?這對于官方來說,得是多么嚴重的事,怎么眼前這位章大人卻顯得并不緊張,說起來和聊家常一樣呢?
沒等我出言發問,章邯已經繼續說道:“一個月之后,朝廷會派人來巡查這工事的進度。我們現在懷疑有人正在策劃著利用這次機會興風作浪,但具體目的到底是什么,現在還完全不清楚。”
我聽得一頭霧水,不禁問道:“既然還在策劃之中,您又是怎么知道有人有這樣的意圖呢?”
他低頭略微沉吟了一下說道:“大概半個月前,我手底下有一名署吏被發現死在了自己的住處,沒有什么外傷,非常像是因為什么急病暴斃身亡的。巧的是,這個人負責保管的,正是這驪山陵工事的設計圖,以及目前參與這工事的自上而下所有人員的人事案卷。”
“莫非那些資料被盜了嗎?”我問。
他搖了搖頭說:“我事后專門派人全部盤查了一次,發現什么都沒少。”
我聽了一愣,什么都沒少的話……
章邯大概也看出我的疑惑,說道:“確實,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似乎也并不能推斷出什么。但就在前不久,曾經發生過一次亂民沖擊外圍防御的事。雖然當時大部分人已經被消滅或者抓捕了,但他們背后還有多少人,卻是不得而知。時間相隔這么近,不得不讓我心有戒備。假如真的還是那些人在動手腳,試圖里應外合再次起事的話,那可就不那么容易應對了。”
“原來如此。那章大人又是如何把這件事和下個月的巡察聯系到一起的呢?”我又問。
“這……大概算是一種直覺吧。”章邯卻是這樣答道。
普通人來講的話,直覺大多數時候是不太靠得住的,但章邯就不一樣了,這皇陵工程中光勞工就有幾十萬,加上軍方的守衛,以及各級辦事的官吏,事務之繁多、情勢之復雜絕對是普通人無法想象的。他管理這種地方這許多年,如果說他講到直覺的話,那就不僅是隨想,而是一種經驗積累所迸發出來的靈感了,可信度還是非常高的!
而且我們幾人初來乍到,我相信章邯也不會把百分百的老底都交待給我們,有些信息不太方便明講的,以“直覺”來一帶而過也很正常吧。
我當即會意,點頭道:“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就是要我們在巡察之前把這件事查清楚,把可能的暴亂扼殺在萌芽階段,是嗎?”
章邯微笑點頭,事關重大,我們心里都清楚,但他能如此淡定的對待,還是令我心生欽佩。
那,接下來就是行使職權的名義問題了。
沒等我說話,章邯非常主動地說:“我已經安排好了,四位表面上只是來協助這工事的,憑我的手令可以出入這里的大部分地方,查閱各類案卷,但暗地里,希望你們能利用這個便利全力調查這件事,如有發現,直接和我說就可以了,對其他任何人,我都希望你們能保守秘密。”
我們四人相視一眼,均是點頭應承。
“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我突然故作輕松地問道,“為什么章大人會想到叫我們四人來呢?真要調查這工事內部的事,怕還是內部人最便利吧?”
章邯卻一點兒也沒對我的問題感到奇怪,望著我緩緩說道:“我剛才說過了,對其他任何人,都希望你們能保守秘密。”
我頓時明白了,看來這保守秘密的范圍,不僅僅針對這工事中最底層和最大眾的勞工,也包括這里面的各層級官吏,甚至衛杳將軍下屬的軍方人員!也就是說,章邯現在所懷疑的對象,幾乎涵蓋了這方圓百里之內的每個人!
如果真是這樣,那叫我們來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相對于這工事而言,我們四人是純粹的外人,雖然可能會因為不了解情況而產生一些不便,但卻幾乎不可能與其中的人有什么利益瓜葛,更沒有理由去和什么人同流合污,風險會大大降低!
至于不動用朝廷里其他的人,也很好理解。現在這事還只是處在懷疑階段而已,如果向上面去匯報聲張,萬一是子虛烏有,難免難堪,而且章邯現在是這里的總負責人,萬一上頭查下來,真的從他手底下發現了企圖參與作亂的人員,他是難逃失職之責的,聲張這事,豈不是自掘墳墓?
而我們四人,只不過是區區河東郡守手下的門客,身無一官半職,人微言輕,就算被我們發現了什么,講了出去,別人也不可能相信。再不濟,就算悄悄將我們四人抹殺,也不會引發什么麻煩的。
我最后望了章邯一眼,心想:殺人滅口什么的希望只是我想多了,但萬一不幸走到那一天,您才真的會明白,什么叫做河東四賢的!
沒一會兒,章邯已經在一張絹帛上寫了一道手令,交給了我。
見事情已經基本上交待完,我將手令放好,就打算行禮告辭,但是章邯卻突然轉頭對桑青他們三人說道:“可不可以請三位在帳外稍等一下呢?我想和墨晏公子講幾句話。”
我一怔。但既然他這么說了,另外三人望了我一眼,也就先退了出去。
“墨晏公子,”章邯說,“你的大名我確實是聽得不少了。”
“大人不要客氣,叫我墨晏就行了。”我趕緊糾正他,這要是論名聲,我哪能和他比啊!只不過我不太方便把他未來的輝煌提前講出來就是了。
“呵呵,都好,要說你給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恐怕就要論當初暮春君就任河東郡郡守時那場對論了。”他笑望著我。
壞了,聽他這意思,是要談起墨晏的過去,就是我怎么想也想不起來的那部分,要是我答對不上,豈不是當場露出破綻了!
必須阻止他!我于是連忙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墨晏真的只是一屆凡人而已,能略得虛名,真的只是承蒙郡守大人提攜而已。”
“不要謙虛嘛!”他卻不肯罷休,“暮春君固然是識才有方,但你對他的強大助力也是事實。旁人只知墨晏公子能言善辨,了解內情的人非常少,然而我卻有緣得知了。從那時開始,我就一直想找機會見識一下,看來,此次就是最好的良機了!”
“內情?”我有些詫異。
他卻神秘地一笑,低聲道:“察心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