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了他這段詭異的經歷,沉默了。但是思考了不到五秒,我就決定先把這事擱置一下,畢竟里面不確定的因素還是太多了,多去猜測也是沒有任何幫助的,我現在連眼前的事情都應付不過來了,暫時真的顧不上去刨根問底。不妨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們三個人倒也沒有過分追究,畢竟我已經說了這都是托夢之說,一扯到這些懸妙的概念上,一般人也就不用邏輯去做推斷了。
吃過東西我們繼續前行,這里畢竟是華北平原,地形整體來說是一馬平川的,偶而有幾座小山,頂多也就算個小土包的樣子。向遠處一望,大片的田地占據了視野,可惜到底不如東北的土地肥沃,農作物長得并沒有那么茂盛,隱隱地可以看到遠處的幾座村落。
我們走的畢竟是鄉村小路,不像官道那么寬闊無阻,坑坑洼洼的,石頭也多,對我們坐的這種木頭輪子的座駕來說是非常大的考驗。閆老爹說,以這種速度,估計走到洛陽得一個月左右了。
偏偏走到將近傍晚時,又若有若無地下起了雨,雨點極小,但足以把路上的土潤濕了,明顯感覺到車輪開始打起滑來,有隨時傾覆到旁邊的排水溝里的危險。
閆老爹向前一望,看到幾點微弱的燈光,叫道:“臭小子,前面好像是個村子,我看咱們今天晚上就在那兒投宿吧!”
我這邊早已經趕馬趕得膽戰心驚,當下應道:“好啊!”然后就小心翼翼地、艱難地向那燈光駛去。
可是走了沒一會兒,感覺那些燈光并不像是普通人家所點的油燈,數量很多,好像在緩緩地移動,而且是在向我們這邊靠近。
我覺得很奇怪,如果說是路上偶爾走過的行人的話,應該不會有這么大的量。可是如果是很多人的話,怎么會這樣一個飄雨的晚上這樣集體行動呢?
閆老爹也覺得蹊蹺,低聲道:“好像有些不對勁。”
車里的芮憂耳聰目明,聽到他這話,馬上一卷簾子探出頭來說:“怎么了?”她順著我指的方向一看,也看到那些燈光,眉頭一蹙,也顯得相當疑惑。
我于是當機立斷,把馬車稍微靠邊點兒停了下來。本來想以不變應萬變,看看前面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后來又想到王少庭的傷還沒好呢,如果等到遭遇了再做反應,搞不好會陷入被動,不如先發制人。
當即湊近芮憂的耳朵小聲說:“走,咱倆過去看看,如果情況不好,見鬼收鬼,見人打人。”然后又囑老爹和王少庭一起下車,先到旁邊溝邊的亂草里稍躲一下。
緊接著,和芮憂一前一后,迎著那些光點而去。
這時天已經黑了,天上濃云籠罩,四周變得幾乎一片漆黑。我們也不敢沖得太快,不疾不徐,在離那些光點已經不到兩百米遠的地方,我一攔芮憂,停了下來。
只見迎面走來的,是幾十個蹣跚的人形黑影,有高有矮、有胖有廋,臉的部分均看不真切。其中有一部分,手里好像打著燈籠,受微雨的影響,燈光搖曳,映得附近的人影忽隱忽現。
我輕輕地對芮憂說:“你怎么看?是人是鬼?”
她緊盯著那些黑影看了幾秒,低聲回應道:“不確定,要再近一點才知道。”但她袖中微動,我估計是已經把攝魂棍取出來拿在手上了。
這雨也是奇怪,雨點極小,即使沒什么風,也在空氣中漂浮起來,全無規則地亂飛,輕飄飄地落在臉上手上,緊接著就是說不出的一陣涼意沁到心里,配合我們倆全神貫注的緊張氣氛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150米、100米……越走越近了。芮憂突然低呼:“你看!”
我仔細一瞧,在燈火搖曳的瞬間,可以看到這群黑暗中有一些明顯比其他的人要高很多,像是……多出一個頭來,脖子的部分則是細如一指,一走之下,搖搖晃晃,像是那多出的頭顱快要掉下來了一樣。
我心下有些駭然,作為一個專業的醫護人員,我是不怕人的,不管是活人死人,甚至是死狀凄慘的死人,和人身上的各種零件,在我看來都是稀松平常之物,是有規則可循的。
當初讀中專的時候,有一個課程就是專門讓我們練習膽量的,具體來說就是要去實驗室和死人一起過夜。那還不是尋常的死人,是死了之后作為標本泡在一個充滿福爾馬林溶液的巨大玻璃瓶子里的,有時感應到震動,白花花的肌體還會隨著溶液而輕輕蠕動,就像真人一樣。我經常望著那張臉想,會不會什么時候這人突然睜開眼睛看我呢。
練習的內容,就是守著這東西睡一晚上覺。就這么簡單的一項練習,也有好多人完不成,有怕得不敢去的,有去了半夜逃出來的,沒辦法,都是一些女人,再加上我特別喜歡在她們去之前給她們講鬼故事。
而我呢,則完全沒把這個環境當成什么事兒,睡起來依舊鼾聲雷動。
這也大概算是唯物主義教育的一個好處,先入為主的就是世界上沒有鬼的這個概念。
但是自從出了東北來到北京之后,我的人生觀突然有點被顛倒了,到底我過去所相信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都開始變得不清晰了,我對這些超自然的東西也開始有些敬畏了起來。
眼下看到那些黑影的奇怪形態,我心里開始發毛起來,心虛地問芮憂道:“難道真的是鬼?是哪種類型的鬼?”
雖然看不大清她的臉,我仍然能夠清晰地看到她瞪了我一眼,以及那眼光中滿滿的鄙視。但是她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像是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一樣,溫暖無比。
她說:“什么鬼啊,那是人,打著傘。”
也是,哪有鬼打著傘的,鬼又不怕被澆濕,原來那個高出來的頭頂是雨傘啊,倒是我先入為主地有些膽怯了,才辜負了我雙眼5.2的視力啊!
但是謹慎起見,我還是沒有主動靠過去,等著他們慢慢走了過來。等真的走近了,才看清那真的是一隊人,而且足足有幾十人,有老有小,有的打著傘,有的打著燈籠,相互攙扶著,緩慢地在路上走著。
就在他們離我們只剩下十幾米的時候,我讓芮憂原地不動,主動走了過去。朝為首的幾個人客氣地笑道:“各位好!在下陶勇,偶然路過此地,本想去前方村莊投宿,不知道各位可是前面村子里的人?”
改稱自己為陶勇,一個是我覺得這樣比較習慣,二來也是為了避免陶之煥名聲在外惹來麻煩。再說也得和王少庭“勇老大”的稱呼相匹配啊!
走在最前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從穿著來看,家境應該是相對富庶的。旁邊跟著的人身材干瘦,明明年紀比他大,卻一只手拿燈籠,另一手給他打著傘。中年男人聽到我的話,顯得有些煩躁似的說:“是,我們村不接待外人,走吧走吧!”
我陪笑著說:“您看這天這么黑,又下著雨,我們實在是不太方便再趕路了,只是借宿一晚上,有什么吃用開銷的我們可以付錢的。”
本以為他是勢利眼,不見好處不肯行方便。沒想到我這樣說了之后,他仍然一揮袖子說:“不接待不接待!”
這時他身旁的大叔忍不住搭腔了:“小伙子,不是我們不愿意招待你,實在是有點不方便,沒看我們都逃出來了嘛,我們村晚上鬧鬼啊!……”
富貴大叔卻厲聲制止他說:“你和他說這個干嘛?……”接著招呼后面的人說:“快走!快點兒走!”
他們提別的還好,一提這個“鬼”字,我當時眼睛就亮了,一拍手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我這邊正好有個同伴,是專門抓鬼的!”
心里正想著這豈不是天助我也,居然巧合地碰到了芮憂的長項,這要是幫他們解決了鬧鬼的問題,說不定不只借宿的問題解決了,說不定還能賺點盤纏哪!
但是事實證明我再次想錯了,不止是富貴大叔,連他后面走在前面的幾個人,一聽“抓鬼”兩個字,都顯得大驚失色,連連擺手說:“不用了!不用了!”
這反常的舉動令我心下生疑,這時芮憂也正好從后面趕了上來,看到這一幕,她臉色一沉,也露出了懷疑的神色。
但是這樣一來反而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伸手一攔,擋住了富貴大叔的去路,問道:“這就怪了,既然鬧鬼,為什么不讓抓?”
富貴大叔臉上明顯的慌張更是坐實了這里面有蹊蹺。我便故意大聲對芮憂說:“我說師妹,師父不是教導我們說,要以驅邪扶正為己任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們就當作好事,免費去幫他們除了那些鬼吧!”
芮憂一聽差點吐了,眼神里在對我說:哪門子的師父教誨啊,你見過我師父嘛!
但是這話令人群開始騷動起來,有一些年輕的后生沖了上來,臉帶怒色,感覺就像我挖了他家祖墳一般。
富貴大叔一看場面有些失控,態度一下子軟了下來,走過來好言勸我道:“這位兄弟,原來您二位還是有身手的高人啊,失敬失敬了,這樣吧,雖然現在去村里有些不方便,但是我們在前面山上還有一處落腳的地方,如果二位不嫌棄的話,跟我們到那邊安排你們的食宿可好?”
我一聽,居然為了不讓我們進村提出這樣豐厚的,看來這村里是大有文章。但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把這幾個人安排好,其余的事就等我吃飽喝足之后,再來料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