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營,第一件事就是盤點(diǎn)了一下這次行動的戰(zhàn)果:
郡守府借調(diào)來的人共死11人,傷70余,其中大部分人是傷在天上所降下的那陣暗器雨中。
我和秦期為他們檢查過,他們所中的并不是什么有形的暗器,而像是一種特制的毒,好在除了像酸一樣腐蝕皮肉之外,對生命并無威脅。
當(dāng)時秦期看著那毒液灰中帶白的樣態(tài),忍不住低聲對我說道:“看著……真的很像鳥糞啊!”
確實(shí),當(dāng)時那黑壓壓的鳥陣在天頂徘徊,之后又降下這陣白色東西的時候,真的非常像是……落下了無數(shù)的鳥糞一樣!
假如這是某人有意為之,特意把這傷人兇器設(shè)計(jì)成如此的話,這人的心態(tài)八成也相當(dāng)龜毛吧!
我于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真的很極端!幸虧你們來得晚些,不然也跟著中招了。”
看來對方的這個安排是早有規(guī)劃的,所以對方的人才特意準(zhǔn)備了遮擋這些毒液的用具,就是頭上撐起的那一把把小傘!
但從結(jié)果來看,對方一共在戰(zhàn)場上留下了38具尸體,以及身受重傷、沒能及時借飛鳥脫逃的23人,算是損失相當(dāng)慘重了。畢竟這些人拼死所換來的,是撲了一場空!
至于埋伏在這驪山陵大營中的內(nèi)奸,主犯肇錫逃脫,兩名跟隨著桑青的從犯在試圖逃下山時被俘。我心知肯定還不止這三人,但在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也只能暫時按兵不動,待事后慢慢觀察了。
這樣的結(jié)局,真是喜憂參半,但章邯卻單獨(dú)把我叫去,大大表揚(yáng)了一番。當(dāng)我把肇錫的情況告訴他的時候,他震驚之余,也為失去了一個本可有作用的青年官吏而深感惋惜。
“說起來還要感謝大人。”我說道。
“嗯?”章邯一愣。
“當(dāng)時我臨時提出要您配合我來謊稱巡察的日程提前,您能任由我如此胡鬧,墨晏真的感銘于心!”我向他深深鞠躬。
“也不能完全算是謊稱了。”他卻微笑著說。
我一怔,不明就里地望著他。
“其實(shí)巡察的隊(duì)伍是真的出發(fā)了,只是沒有直奔我們這里,而是先到芷陽陵去了。”他說道。
“芷陽陵”,我立刻意識到,那是秦始皇贏政的先祖陵墓所在地,也就是說,這位在來看自己的墳之前,先去拜祖墳去了。
“那……”
章邯猜到我要問什么,點(diǎn)頭道:“不錯,估計(jì)三天后也就趕到這里來了
。”
我默默嘆了口氣,看來想歇一下是不可能的,雖然此次削弱了肇錫主要的勢力,但難保他是不是還有相應(yīng)的后招。以他那個好強(qiáng)的性格,我們之間的較量是遠(yuǎn)遠(yuǎn)還沒有結(jié)束的,就像他說的一樣,“后會有期”。
“對了,還有件事要告訴你,”章邯說,“之前你抓到的那個叫綠衣的姑娘,被人劫走了。”
“啊?什么時候?”我問。
“就是今天你們不在的時候。據(jù)說里面看守的人都被放倒了,大牢的大門洞開,但外圍的衛(wèi)兵卻完全沒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他語氣輕松,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事一樣,但在我聽來,卻如晴天霹靂一般!
我這兒還在心里揣測著肇錫會不會有下一步的計(jì)劃呢,這簡直是明明白白地給了我一個答案!
肇錫口口聲聲要狙殺贏政,成就自己的霸業(yè),但在忙正事的時候,顯然還沒忘記要把自己曾經(jīng)的一個“工具”救出去。假如不是因?yàn)樗^的“無聊的牽絆”的話,只能說他已經(jīng)為自己的暴露留好了后路,避免有人拆穿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日后從綠衣身上尋到更多關(guān)于他的線索。
至于他是怎么做到從守衛(wèi)森嚴(yán)的軍方大牢中把人救走的,我大概心里也是有數(shù)的。當(dāng)時鳥陣發(fā)動時的潰逃之中,我并沒有看到對面山崖上的那個“我”,不知道他是從其他的途徑逃走了,還是又隨手扮成什么人,混到我們的隊(duì)伍之中來了呢?不得而知。
這樣一個可以把別人扮得如此逼真的人,想出入任何地方,帶走任何人,都恐怕不是什么難事吧。
撇開野心不談,肇錫本身是個什么樣的人,這段時間我也是有實(shí)感的。這樣一個人身邊沒有能人輔助也是無法想象的,不管是那個易容高手,還是驅(qū)動鳥群來救他的人,都令我深深感到,我們這場戰(zhàn)役絕對不是和他一個人在對抗,而是在和一個團(tuán)隊(duì)作戰(zhàn)!
還好,我也不是一個人。
見到我一臉凝重,章邯突然說道:“墨晏,這么說也許未必合適,但聽到你全盤的分析,我真的覺得,肇錫和你很像,他很像是……一個相反的你,就像一個人和他水中的倒影一樣。”
“是嗎?”我微笑了,“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不讓這個影子暴走了。”
回到大營,我先直奔自己的帳篷,剛一掀簾,頓時感到一股極度不友好的氣勢撲面而來!
定睛一看,桑青正坐在榻上,捧著一只碗喝著什么,旁邊坐著一個一臉滄桑的大叔,正關(guān)切地看著她。
而與之對面的我自己的榻上,則并排坐著兩個人,一個是秦期,一臉的莫名其妙;另一個當(dāng)然是越璧,臉繃得緊緊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對面的那個黑衣男人,一副有話說又不敢講,只能一臉不爽的便秘表情
。
我立刻意識到我此時來的是相當(dāng)?shù)牟皇菚r候,但是眼下再轉(zhuǎn)身出去更不是時候了,只能硬著頭皮朝桑青笑道:“你……沒事了吧?”
桑青抬頭見是我,平靜地說:“剛回來的時候就沒什么事了,要不是老穆攔著我早出去了。”
“啊,是嘛,那就好啊!”我順勢對他身邊的老男人說道,“老穆,這次謝謝你了。”
我這話一出口,對面的越璧臉色更難看了。我不禁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又說道:“這回每個人都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說罷轉(zhuǎn)身就想遛走,一直背對著我的老穆卻突然說道:“慢著!我有話對你說。”
“……哦,什么話?”我問道。
他站起身來,徑直向我走了過來,一臉嚴(yán)肅地看了看我,說了句“出來”,掀開簾子就出去了。我也只好跟著走了出去。
走到帳后的一處空地,他停住腳步,回身問道:“我是該叫你‘墨晏’,還是叫你‘啟初’呢?”
“這……隨便。”我說道。
“那就還是叫墨晏吧,如果你不是墨晏的話,根本沒資格站在這兒聽我說這番話。”
“呃……說話還需要什么資格嗎?……”我很汗,心里想,現(xiàn)在的這種氣氛,怎么老穆是我岳父一樣呢……
只見他狠狠地盯了我?guī)酌耄f道:“知道嗎?我都不想送她回來了。走到半路的時候,我特別想就此絕塵而去,帶她到一個你們都找不到的地方去。因?yàn)槲揖陀X著,她再和你們混在一起,早晚得把這條命搭上!”
見他如此坦率,我也直起身子,認(rèn)真地問道:“那怎么還是回來了呢?”
“你不知道?”他眉毛一揚(yáng),挑釁似地看著我。
“桑青怎么想我就知道,你的我就不知道了,也沒資格知道,不是嗎?”我笑道。
他突然上前一步,揪住了我的衣領(lǐng),怒道:“就是你這種態(tài)度最讓我討厭,好像別人為你做的事都是應(yīng)該的一樣。你只顧自己把事情做對做好,在乎過身邊人的感受嗎?”
“老穆,”我平靜地說,“別忘了你是怎么來到這兒的。如果不是考慮到你對桑青的關(guān)心,這兒根本沒你什么事。我是要把事情做對做好,但是真要談到舍命保護(hù)桑青,也輪不到你!”說罷,我壓住他的雙手一推,擺脫了他的掌握。
隨后拉一拉衣服,繼續(xù)說道:“這次我是真的感謝你,算是欠你的人情,但如果你就此覺得可以對我指手劃腳,那就大錯特錯了。桑青也是一樣,她的路她自己會選,并不會因?yàn)槟憔攘怂v了一句為了她好,就會任你安排和擺布。不止你,任何人都不行!”
他對我這番話感到有些意外,愣了半晌,突然嘆了口氣,低聲道:“她的路她自己會選……嗯,也許你真的比我更了解她……”
我看著他臉上些許的落漠,突然覺得有些不忍,剛開口說:“其實(shí)……”
卻見老穆突然又抬起頭,用平時那副圓滑世故的表情看著我說道:“總有一天她會心甘情愿地跟我走的
。”
“如果我對你說,那絕對不可能呢……”我不動聲色說道。
“你敢這么對你的老板說話?”他突然威脅道。
“你還欠我半個月的工錢呢,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老板?!”我毫不示弱。
“什么人啊,對落難時候的恩人講這種話!”他叫著。
“那是你趁機(jī)賣桑青的人情吧!”我立刻戳穿了他那點(diǎn)小心思。
“賣不賣她人情是我們之間的事,在你最困難的時候幫了你是你我之間的事,我在你們最困難的時候幫了你們,讓你們免于流落街頭,這個事實(shí)你不認(rèn)?還敢說自己能把事情做好做對?”他臉帶狡黠。
“這……”我一時語結(jié)。心里真是恨那時自己失憶,不然怎么也不會投靠這樣的家伙啊!簡直跟失了身一樣,怕是要成為一世的污點(di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