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并沒有急著動手,而是先略微觀察了一下身邊的這數個“南皖子”。
眼下看來,南皖子所分出的,包括他本身在內,也不過是八個幻影而已,并且這些影子自一出現,便一直在以我為圓心不斷地移動著,步法和身形在不斷變幻,卻并不貼近也不遠離,如同螺旋陣一般,其軌跡正是形成了一個完美的環形,正將我圈在當中。
我知道他們不可能停下,因為其中有七人根本就是假的,假如停止動作,就沒辦法再利用這時間的間隙和我視覺的暫留來維持存在,真身的所在就會立刻暴露!
可是假如我出手去攻擊他們的話,萬一選中的只是一個假影,一擊之后難免會有滯頓,那無疑就是給了真身攻擊我最好的機會,沒有分辨清楚的把握之前就行動,風險可是太大了!
可是,無論我怎么用心地去看,他們也都和南皖子本人一樣,身上完全看不到意識活動的痕跡,用這種方法來尋找真身,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南皖子他,到底是用了什么辦法,竟然讓我看不出他意識的流動的呢?這么費盡心機,難道只是為了用這么幾個影子來迷惑我?感覺與他的地位和實力非常不匹配啊!
但我也并沒有黔驢技窮,幻影即是幻影,終究只會是用來迷惑我的一種手段罷了,既然我沒辦法主動識破他們,就讓他們自己來暴露好了。
于是我身形一轉,再次移動了位置,不過是半秒的工夫,已再度回到了夢中人集中的地方。那幾個南皖子的幻影居然也絲毫不受我的干擾,幾乎是與我同一時間移動到了這里,就連隊形也仍然保持得相當完美,穿梭于這熙熙攘攘的人群,竟如入無人之境,沒有一個人露出哪怕是一絲一毫的馬腳!
我不禁嘖嘖稱奇,但也懶得再與他多費口舌,身子一站定已然迅速出手,嘣嘣嘣三聲,便彈醒了離我最近的三人。
沒錯,我采取的對策就是,非暴力,不抵抗,做自己的事,讓他去隨便折騰吧!
南皖子顯是受到了嬴政的指示,過來阻止我將更多的人喚醒的,我不理他可以,但他任由我妄為卻是絕對不行,從這一點上來講,我也算是占了上風!敵不動我不動,我盡管救人,等到他按捺不住出手,也就是最有可能發現他破綻的時機!
所以我雖然手上忙碌,注意力卻不敢離開身遭圍繞著的這數個敵人,暗暗觀察著他們的舉動,防備著可能來自于他們的攻擊。
可是沒等我出手去繼續救醒更遠處的幾人,只聽到“嗖”地一響,像是羽箭劃破長空時的那種尖嘯聲在離我很近的地方響起,緊接著,六個南皖子突然停下,個個都是面對著我的方向,一手平端,一手直立,擺出了一個類似“十”字的造型,向著我就是一推!
然后……然后就是沒有然后了,所有的一切,身邊的那些夢中人,化身為六人的南皖子,桑青、越璧、叢離殃和他那些兄弟,還有嬴政、孟姜、肇錫,甚至于幽冥神木所形成的巨大天宮,天上盤旋的火鳳凰,遠處蜿蜒的神龍,天邊絢爛的紅日,所有所有的一切,全都在這一霎那,齊齊消失了!
我自己呢?我低頭望去,發現自己的軀體還在,舉手投足仍然自如,說明此時并不是像當初火鳳焚天時一樣,獨獨將眾人的意識分離出去了。
但除此而外,我身邊再無一物,我自身倒是似乎散發著幽幽的光亮,其余的地方卻都是一片無邊的黑暗!
出現這樣的異景,還意識不到中了南皖子的道的話,我就實在是太笨了,當即怒喝道:“南皖子,有本事站出來跟我單挑,用這種手段暗算人算什么本事?!”
結果我的聲音這樣發出來,就像傳進了海綿里一樣,很快便消失殆盡,連半點回音都沒有。
“還是說你終究怕了我,怕我會用師門秘技將你打得一敗涂地?!”我再次說道。
仍然沒有任何回應,耳邊只能聽到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如重錘一般的心跳。
其實我又何嘗不知道自己這么喊叫也是徒勞。南皖子豈是會因為我這樣幾句話就沖動得真和我來單挑的那種人呢?只不過如果不這樣做的話……說真的,我是會感到莫名恐懼的,并不是怕死,是怕寂寞,怕這種沒有回應的絕望。
于是我繼續大聲叫著,到了后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只覺得口干舌燥,面紅耳赤,腦子里開始嗡嗡作響,才不得不停了下來,彎下腰,無力地喘息著。
沉默了半晌,心里終于平靜了一些。這么半天的工夫,除了我自己在瞎折騰之外,四周沒有發生任何變化。看來南皖子將我困于此地,并不打算施展什么后招來將我擊斃。他所做的,只是將我控制住而已。
我不禁苦笑。當年南皖子對付東離子,用的不是同樣的辦法嗎?不取對方性命,只剪去對方的羽翼,相比于直接以利刃殺人,真是更加有效、也更加狠毒數倍啊!
在剛才的情形下更是如此,他也許可以很輕易地殺了我,但那樣無疑過于激烈,他想我做的,無非是“住手”而已。我不肯合作,他便這樣困住我,足矣。只要我不出手干擾,這個世界就會無法避免地走向毀滅,換來一片無法預知的新天地,而那該是他和嬴政已經熱望多年的結果了吧!
也許還有一個因素,使他不便于直接致我于死地。孟姜。孟姜的內心明顯是在掙扎著的,她正在道義的天平上搖擺不定,假如此時當著她的面殺了我,她還會泰然自若地繼續為萬世永存的皇權效命嗎?會……嗎?
我嘆了口氣,直起身子,晃了晃頭,將這些無聊的猜測甩了出去,然后,嘗試著向前邁了一步。雖然腳下也是一片混沌,但如此落足而下,卻似乎是有所支撐,我于是很快便邁出了第二步,第三步,如同在尋常的平地一樣開始慢慢地走動了起來。
只不過,無論走向哪個方向,都只見到一片沉沉的黑暗。話說,在這樣一片虛無,沒有任何外物存在的地方,又談得上什么方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