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不開心的夜晚。整個權標堂,因鄭明儼的生氣而籠罩在一片烏雲之中。除了鄭經在董友姑身邊開心外,其餘人都感到不安。
第二日,鄭明儼早早出去,董友姑去送他:“明儼,吃了早飯再出去吧。看我爲你準備了什麼,都是你喜歡吃的。”
“我出去吃飯,”鄭明儼冷冷地說,然後又回頭:“友姑,我收回我所說的不準你出權標堂的話,整個鄭府,你想去哪都行。發生什麼事我都可接受。”雖是諷刺,但鄭明儼心中也有難受:友姑,我不想讓你這麼難過,可我不知如何會變成這樣
鄭明儼走了,董友姑都無心用早飯,看著鄭經吃了早飯之後,才笑了一下。然後秦雨青去她房間,見鄭經能讓她稍微開心一下,心中也就放心了:只要愛還在,沒有解不開的結,何況還有我的鄭經把他們連在一起。
秦雨青走過去,安慰她說:“友姑,明儼會明白你對他的忠貞,所以你也別太把他的生氣掛在心上。你們兩個都是這樣,總是吵吵鬧鬧,過幾天就好了。可能這次,他生氣要久一點。”
“我知道了。”董友姑因對秦雨青的意見,也不想與她說話。
秦雨青不知怎麼回事,看到她有蔡禾苗伺候,有鄭經陪著開心,就離開了:感覺友姑和我疏遠了,是因爲明儼嗎?可明儼除了嫉妒鄭世渡之外,並沒有對友姑有任何薄待之處。是怎麼回事呢?解不開的迷,等友姑以後自己說吧。
秦雨青來到樂山別院,想去那裡玩踏水:等到哪天一官有空,再像以前那樣,和他一起玩。可走到樂山別院門口了,發現大門鎖上了。
“是一官鎖的嗎?昨日他就說要防護好兩座別院,可是有這個必要嗎?現在怎麼辦?這門牆那麼高,我也爬不進去。只能去樂水別院了,那裡有個捧心池,也可玩踏水。”秦雨青想著:“昨天還以爲一官在開玩笑,沒想到他真的鎖了樂山別院。那樂水別院有哦一道道的機關,不必鎖了吧?”
在至幸堂翻開書的鄭飛黃無心看書:不知雨青知道我的意思後會怎麼樣?傷心,難過,哭泣?這都是必然的吧。哭完就明白了,去做她該做的事了。
可鄭飛黃還是不放心,叫鄭全來:“鄭全,去樂水別院門前守著,別讓秦希仁有什麼意外。”
“奴才明白。”鄭全說。
鄭全要出去了,鄭飛黃又叫他回來:“另外叫人通知敏嫣,讓她今日特別注意秦希仁的狀況。”“是。”
鄭飛黃扔掉書,靠在椅子上,望著屋頂:我還是在乎她,怎麼辦?今日,這慧劍能斬情嗎?
這會,秦雨青已來到樂水別院門口,按了一下機關旋鈕,沒反應,再按一下,也沒反應,連續幾下,都沒反應。
她不解之際,鄭全來了:“秦夫人,樂水別院的開關已全部封死,都打不開了。”
“是否要等一官來纔可打開?”秦雨青還沒意識到問題所在。
鄭全照鄭飛黃的意思回答:“老爺打算不再來兩座別院,所以這兩座別院將永遠是封死的。”
“一官他不來了?”秦雨青的腦子清醒了:“他昨日說要防護兩座別院,難道連他自己也要防嗎?不,不對。”
秦雨青搖頭,恐慌了:“他是在防我,他不願讓我來兩座別院。”
她背靠門,坐在地上哭:“他說永遠不來別院了,那就是說我和他永遠都不會再有別院裡的時光了?這是在防我啊!鄭一官,你好狠心,連這點幽靜之地都不肯留給我嗎?”
“秦夫人,老爺的意思是,你和大少爺,大少奶奶年紀相仿,相處得好,談得來,可攜手華髮,並肩白頭。”鄭全說。
秦雨青在哭聲中問:“與我相處得好,談得來的人是誰?他鄭一官不知道嗎?”
秦雨青突然站起,離開:“他防我就防我,我就和明儼友姑好好過日子,給他看!”
可堅定不了幾步,秦雨青又返回,拍打著門,哭喊:“一官,你開門,讓我進去吧!求求你,我不再放肆了,讓我進去吧,我什麼都聽你的!我已經離不開樂水別院了!”
“秦夫人,老爺不在裡面啊。”鄭全看她哭得傷心欲絕,就怕出什麼事,不好向鄭飛黃交代,但也幫不上忙,也操腦筋。
秦雨青突然靜下來說:“我這是怎麼了?即使沒有鄭一官,也還有老爺鄭飛黃啊,我還是可以常見到他,我難過什麼?就因爲兩座別院被封鎖了,還是因爲不能見到一官?”
“秦夫人,回去吧?”鄭全求她說:“你看,敏嫣來接你了。”
安靜下來的秦雨青又變得心浮氣躁了,抓住鄭全的手臂問:“鄭全,今日泉州海岸漲潮是什麼時辰?”
“這幾天都是巳時。”說完後,鄭全就後悔了,不安了:“秦夫人你問這個是想?”
“你別管了。”秦雨青走了,帶著悲,怨,怒,恨和愛走了。
鄭全對敏嫣說:“敏嫣,秦夫人這是要去海邊,不知要幹什麼。你跟緊,別處什麼事。否則我兩都沒好果子吃。”“是。”
至幸堂裡,鄭飛黃聽到鄭全說秦雨青去海邊看漲潮,心跳加速了,但他強迫自己坐下,說:“海邊那麼多人,還有守衛,她想死也死不了,就讓海潮洗淨她的腦子吧。”
鄭全勸說:“老爺,你再想想,別來日後悔啊。”鄭全跟隨鄭飛黃的日子不短,也瞭解鄭飛黃的一些心思。
這時,鐘聲響了,鄭飛黃隨意問:“不會有事。鐘聲響了,什麼時辰了?”
“辰時三刻。”鄭全說。
鄭飛黃緊張起來了:“最近漲潮是巳時。”
“是的,還有半個時辰。”鄭全說。
半個時辰?鄭飛黃雖肯定秦雨青有了鄭經這個兒子,絕對不會尋死,但萬一不幸,鄭飛黃的潛意識讓他站起來:“去海邊。”
他爲了快速,與鄭全騎馬去了海邊。很容易找到秦雨青,因爲有一羣人圍著看。鄭飛黃走過去,就是秦雨青,站在那裡,讓漲潮的海水沖洗自己,敏嫣在旁邊勸說,無用。
鄭飛黃走過去,敏嫣就走開了。他扶著全身溼透的秦雨青,大聲說:“雨青,回去!”
潮水聲大,秦雨青也要大聲問:“你是鄭一官還是鄭飛黃?”
“鄭一官,你跟我回去!”鄭飛黃回答。
“那你爲何要將兩座別院封鎖,讓我無心靜的棲身之地?你昨日說要防護別院,是要防我嗎?”秦雨青大喊。
鄭飛黃批評她:“兩座別院被封鎖了,你就發這麼大脾氣,想來尋死嗎?跟我回去!”
秦雨青哭著說:“我不是來尋死,是在沖刷我的腦子,看它到底在想什麼。”秦雨青頭髮衣裳全溼,淚水海水交融。
鄭飛黃牽著她走:“你要想什麼就回去想,我把別院的門打開,讓你想個幾天幾夜!”
秦雨青甩開他的手:“那裡想不清楚,只有這裡纔想得清!”
“你到底要想什麼?”鄭飛黃在瘋狂呼嘯的潮水中吼她,不再溫柔了。
秦雨青鼓足勇氣,問:“一官,你喜歡我是嗎?從樂山別院開始,從第一次在鄭府門口見到我開始。”
“可你與明儼生下了鄭經,我的孫子。現在你是鄭經的妾室,我會剋制自己的感情,你明白嗎?”鄭飛黃邊喊著,邊爲她擋住潮水。
秦雨青哭著:“那我如何剋制我的感情?你是否知道我也喜歡你了?你早就知道了是嗎?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的?是在樂山別院,你我天天共處的那個時辰裡,我就喜歡你了,而我卻不知,不懂。但你都知道。你這個海盜,會搶物,會劫財,還會盜一切,連我的心也被你盜走了。而你卻至今都不告訴我,知道今日,這海潮讓我想通,我才知。難怪朝廷說你‘一日爲盜,終生爲盜’,難怪朝廷不敢重用你!”
“雨青,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什麼都知道。可陰差陽錯,天意弄人,事已至此。放棄吧,我不能毀了你一生。”鄭飛黃勸她。
可秦雨青抱著他不肯放手:“以前在樂水別院館娃齋與我夜夜笙歌,說我原罪的人是你,不必介意,今日說你我之間該放棄的人也是你,你爲何出爾反爾?你讓我跟著明儼過日子,我聽你的,從禪珞院嫁到社玖院,給明儼做妾,可是我開心過嗎?你這麼愛我,爲何偏要違心地將我推倒明儼身邊?你在怕什麼?就讓我們躲在別院裡,說偷情也好,說亂倫也好,就算將來下十八層地獄也好,或者向你所說的進煉獄受罰,那都是我們的愛使然,我不怕,你怕什麼?”
鄭飛黃面對真心表白的秦雨青,在他心中從未改變的秦雨青,說了一句“雨青,你比我勇敢”,然後,抱著她在海潮中擁吻。海潮狂打著他們,是在讚揚他們的勇敢愛戀,還是在唾棄他們的不論孽情呢?
他們自在地狂吻,任海潮兇猛地拍打,任海邊的人指指點點。秦雨青一身素白的衣裳與鄭飛黃一身橘黃的長袍,和深藍的海水交相輝映,特別顯眼。他們不顧一切,將忍了兩年的感情在海潮中盡情放縱。這在那個年代,不知需要多大的勇氣。
漲潮暫停,他們被潮水衝得累了,兩人相視一笑,明白了對方得心意後,乘坐馬車,回到鄭府,樂水別院,館娃齋。在馬車裡,秦雨青輕聲愛戀地責怪鄭飛黃:“我真笨,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已那麼真誠地愛上了你,依賴著你,而且,是在與明儼相遇之前。一官,潮水讓我想清楚的。你願意接受我的任意妄爲嗎?”
“這哪是你的任意妄爲,是我也想過的。”鄭飛黃撫慰她說,但心中憂慮不斷,秦雨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