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X李世民 08 宿醉
08 宿醉
當(dāng)李世民恢復(fù)神志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身在那偏殿之外。
就跟當(dāng)年他事后記不清自己是怎么在瞬息之間殺斃了那只巨大的頭狼一樣,他現(xiàn)在也不太記得自己剛才從噩夢中一醒過來看到挑起他下巴的是皇帝之后到底做了些什么。
其實(shí)更確切的說,是他不太相信自己做了些什么。因為,在模糊的記憶里,他覺得自己當(dāng)時好像是伸手往皇帝那挑起自己的下巴的手上重重地打了一記,把皇帝的手打開,然后整個人一躍而起,轉(zhuǎn)身奪門而出,再也沒有回頭看皇帝一眼。
他就是這樣子跑了出來,好像他面對的不是皇帝,身處的不是禁宮。
然而,當(dāng)他跑到外面剛才舉行著中秋宮宴的露天之處,看到參加宴會的大臣們正三三兩兩地結(jié)伴出宮,他才猛然想起自己身處何方,也想起了方才不知不覺地睡著之前是因為喝了皇帝的賜酒而不勝酒力、在皇帝的命令下被宮人扶到那偏殿去歇息的。于是,他也就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件多么可怕的大不敬之事!
但是他已經(jīng)跑出來了,而且一想起皇帝那只在夢里幻化成頭狼的爪子挑起他下巴的手,他的雙腿就身不由己的一股勁只肯往遠(yuǎn)離那偏殿——也就是遠(yuǎn)離皇帝——的方向邁步。
大臣們都只顧著互相道別,說著客套話,誰也沒有注意到李世民這少年一聲不吭、靜悄悄的跟在他們身后。走在出宮的路上,他一直在擔(dān)心身后會突然冒出一批宮廷侍衛(wèi),撲上來抓住他,說他居然膽大包天毆打皇帝,現(xiàn)在他們奉了皇帝的旨意來把他抓回去斬首贖罪云云。尤其是宮門已遙遙在望之時,到他隨著前面的大臣,一大群人一擁而出,他一腳跨出那高高的門檻的那一刻為止,他的心更是砰砰亂跳得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蹦將出來。
幸好的是,這一路上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他出宮后上了馬,在那些此前守在宮門之外等候的李家仆役的簇?fù)碇?,平平安安地回到李氏在長安城內(nèi)的府邸。
他知道自己一回家就應(yīng)該先去向父親請晚安,又或者即使時間太晚不便打擾養(yǎng)病之中的父親休息,也應(yīng)該先去向大哥交代一句??伤麧M心里忐忑不安的記掛著自己在那偏殿里打了皇帝的事,只怕父親或大哥會向他詳細(xì)地問起宮宴的情況,便只是讓家仆去向大哥傳話,說他覺得很累,要先睡一覺,有什么事明天起來再說,便一頭扎進(jìn)房間里,蒙頭就睡。
然而,那一晚他也沒能睡好。整整一夜,他都在反反復(fù)復(fù)地做那個頭狼的噩夢。其實(shí)當(dāng)年他剛剛殺了那只頭狼之后,也有一段時間經(jīng)常做噩夢,在夢里重新經(jīng)歷一遍那只垂死的頭狼突然在他身邊躍起、向他撲來的那一刻,只是他從來沒有跟誰說起——連最疼他的母親也不例外。這是因為,殺狼的那一刻他不覺得害怕——他甚至連那一刻的具體情況都記不起來了——,可殺狼之后,那害怕就像酒的后勁一樣,才慢慢的涌了上來。
但這種后怕,別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他們看到的,只是他當(dāng)時毫無懼色的殺伐果斷,于是對他這么年紀(jì)輕輕的少年竟能如此臨危不亂、手起刀落而贊不絕口。包括他的母親,聽到這事之后,微笑著摸摸他的小腦袋,說了一句“世民真不愧是我李家的兒郎!”那滿目的驕傲與喜悅,把他本來想跟她說出的自己內(nèi)心的后怕的話全都堵上了。于是,他只能是在夜里一次又一次地從噩夢之中驚醒過來,發(fā)現(xiàn)讓自己的喉嚨疼痛不已的并不是夢里那只頭狼的爪子,而是他不知不覺之間以自己的手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個關(guān)于頭狼的噩夢也像他喉嚨上的傷逐漸地痊愈一樣,慢慢地平息下去。他已經(jīng)很久沒再做過那個噩夢了,直到今晚!但是跟以前剛剛殺了頭狼之后做的噩夢不同,這一次的噩夢里,頭狼的爪子與皇帝的手,總是混同在一起。有時夢見的是那頭狼長著一只皇帝的手,有時夢見的是皇帝長著那頭狼的爪子,但不管怎樣,它們都是一爪(手)擱在他的喉嚨上,一爪(手)挑起他的下巴。還有……還有頭狼那綠熒熒的光球一般的眼睛,也與皇帝在逼他接連喝下三杯烈酒時那雙捉弄到他之后滿是得意之色的眼睛混同在一起,在他的夢中晃動著,讓他再也分不清,到底那是頭狼,還是皇帝?
他就是這樣做了一整夜的噩夢,到天亮醒來之時,只覺得腦子就像是被馬蹄重重地踢了一腳一樣,脹痛不已。
他還躺在床上,以手指用力地揉著額頭兩邊的太陽穴,想以此減緩一下頭痛欲裂的難受,忽聽得大哥李建成在門外喊道:“二弟,二弟,你起來了嗎?”
他的心猛地一跳,正要爬起來,但身子才一動,腦袋又是一陣劇痛襲來,不覺呻-吟一聲,又躺倒下來。
李建成在門外也聽見了這一聲呻-吟,連忙一手推開房門,走了進(jìn)來,看見弟弟那兩道劍眉蹙得緊緊的,兩手曲著指節(jié)在太陽穴上揉按著,便走到他床前,問道:“怎么?是在犯宿醉嗎?昨晚在宮宴上喝酒喝多了?”
他深知自己這弟弟酒量太淺,平日家宴或親朋戚友之間聚會,哪怕只是稍微喝多一點(diǎn),第二天起來都要犯宿醉的,模樣神情就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李世民聽大哥這樣說,心中卻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這樣他就可以不用向大哥提昨晚做了一夜噩夢的事,也能解釋自己現(xiàn)在為什么這樣頭痛了。
但他到底不好公然地撒謊,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李建成見他這難受勁兒,一邊在床邊坐下,伸手把他的腦袋抱在自己懷里,幫他揉按著頭上的各處穴位止痛,一邊道:“你既是知道自己不能喝酒的,怎么還喝那么多?就算是你能喝,我不都早跟你說過了嗎?出席這種宮廷宴會,不能因為餸菜酒食美味珍稀就不顧禮儀地饕餮大食,你怎么都沒記在心上???”
“沒有啦大哥,我有牢牢記住你教過的話的。是皇……皇帝非要我喝,我才不能不喝的?!?
李建成一驚,道:“什么?皇帝非要你喝?為什么???你昨晚是不是說錯什么話了,他要這樣刁難你?”
李世民心中又是一跳,連忙道:“不是不是,那是皇帝的賜酒!是我說了大哥教過的話,皇帝聽了很高興,說我的孝心是功,要賞,所以就賜我喝了三杯酒,還要是宮里窖藏了三十年的陳釀,皇帝說他平日都不會輕易拿出來賞人的。都怪我酒量太差了,才三杯就一直難受到現(xiàn)在?!?
李建成那繃緊的臉皮立時松了下來,用手拍拍自己的胸口,道:“你早說清楚嘛,真給你嚇?biāo)牢伊恕!比缓蟊闶悄樎段⑿?,道:“這么說來,昨晚你在宮宴上皇帝御前表現(xiàn)得很好啦?我就說嘛,咱們家的世民天資聰穎,這點(diǎn)子應(yīng)對皇帝的事那還不是小菜一碟,怎么能難得住你?爹也真是太過慮了,昨晚一直都在替你擔(dān)心呢?!?
看著大哥這乍驚乍喜的樣子,李世民的心頭卻更是沉重了。但正如當(dāng)年母親的夸獎讓他無法開口說出自己的后怕一樣,面對現(xiàn)在的大哥,他更是不敢將后來在偏殿里發(fā)生的“打皇帝”的事情和盤托出。
他心中的不安,雖是說不出口,卻都流露在那青白的臉色上??墒沁@臉色看在李建成眼中,卻只道是那宿醉的緣故,絲毫沒有疑心到別的事情上去,便只是更起勁的給他按摩頭上的各處穴位。
可李世民只怕大哥在這里會繼續(xù)追問他昨晚宮宴的細(xì)節(jié),自己最終會露出口風(fēng)來,便道:“大哥,我沒事的,只要躺上一天就好了。你要忙的事多著哩,不要在我這里耽擱時間了?!?
李建成也想到確實(shí)他還有很多別的事要急著辦,便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我去讓家仆泡些解酒茶來給你喝,我就先走啦。”
后記:
1、偶筆下的建成大哥,對世民寶寶總是那么的溫柔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