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風,沒有動,鈴鐺卻是在這樣一個靜謐的夜里不停地響著,那悅耳動聽的聲音是多么的詭秘,仿佛是想要將她們召喚到某個看不見、觸摸不到的地方。
淚,流過后,就舒暢許多。
只是,手中的鈴鐺卻變得妖艷的很,那血染的紋路如同魔咒,縈繞在青玉的心頭上,揮之不去。
青玉將它握在手中,甚是舍不得丟去。
鈴鐺依舊發出著聲音,一聲接著一聲,仿佛面前有個女子腳上帶著它,在翩翩起舞。
融墨垂眸望著青玉手中的鈴鐺,深邃的雙眸中有著變化莫測的神色,它的存在太過詭異,若得留在身邊,保不準會有什么問題發生。
好久,他掀唇而語:“小玉,這東西留不得。”
青玉的視線停留在血紋上,淡淡的開口道:“為何?”
其實,她是明白融哥哥的想法,只是在沒有聽到真實的聲音前,她還想猶豫一番。
這鈴鐺遺落在這兒,就好似讓她時時刻刻記著那雙含恨含血的雙眸,那是一個夢魘,讓人惶恐不安。
可若得丟棄……它可是小菊的東西。
小菊與她相伴十來年,情感早已不似主仆,而是姐妹之情。
但現在卻成了這副模樣。
“它來得太過不同尋常,再者就是這聲響太過詭異。”融墨將自己的想法如實相告,“小玉,無論怎樣,你不能讓一個小菊動搖你的想法,要知道,你現在要做的事兒并非是這個,你不是說迦大人讓你找師傅嗎?也許找到了,這些事兒就好解釋了。”
青玉擰了下眉頭,做事不能本末倒置,這是迦大人曾與她說過的話。
她拿著鈴鐺站起身子,目光落在虛無的盡頭上。
“小玉知道了。不過,小玉想要為她們進行一場超度,以求的心安。”
林府的人都是馬馬虎虎的被下葬,她這個活著的人許多事兒都不曾去想過,現在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欠了她們。
融墨對于她的要求幾乎百求百應,只要她開心就好。
然而,原本想在第二日就處理這些事兒的時候,宮里頭卻是來人了,道是皇上邀請融墨與青玉進宮一趟,有要事相商。
這讓青玉頗為疑惑,若是找融哥哥,那請游客有;她一個女流之輩,能得皇上邀請,怕沒得好事。
去,不去?似乎都不妥。
“小玉,你還是留在莊園里照顧哮天犬,它需要你。”融墨也覺得這事兒來得突兀,絕對不能讓青玉進宮,不然怕是又會惹上麻煩,宮中沒個是讓人省心的人。
青玉抬首望了眼院子里候著的公公與侍衛,笑笑:“難不成融哥哥有什么方法?而且這些人怎么看都不好打發啊!”
融墨蹙起眉頭,看了眼青玉又看了看床上的哮天犬,嘴角露出一抹淡若清風的笑容:“你也裝病。”
這的確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但那皇上又不是傻子,說不準就會遷怒融哥哥,她不想。
青玉抿著唇踟躇許久后,明亮的眸子里竟是堅定的神色:“融哥哥,小玉還是想要進宮一趟,小玉想要去看看那宮中存在的人,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能力使得梅花仙子沒了居所。”
不容拒絕的聲音讓融墨心中不由升起一絲不安,總覺得小玉去會讓有些人找事。
“小玉,你當真想要去?”
青玉重重的頷首,沒有商量的余地。
她將哮天犬交到了仆人的手中,示意他們好生的照顧著,但敏銳的融墨卻是發現了一件事兒,那哮天犬為他們抱著時,那身子不由自主的放松了,沒了先前的不安。
不過他也沒有多想,因為宮里來的人就開始不停的催促著,那一雙雙眉眼間竟是頤指氣使的態度,這讓青玉頗為反感,可又強不過他們,只能忍氣吞聲,裝得無視。
青玉二人隨著他們進了宮,且一路向著御書房而去,毫無意外,她發現那書房前的一片梅花樹都消失不見,替代的是開得極其燦爛的芍藥,富麗堂皇。
只不過依稀還能夠看到土壤的顏色有些不對勁,漆黑中含著些許血紅色。
是誰,是誰有這么大的能力在那么短暫的功夫內毀了這么多的梅花樹,這繁華的宮殿里果然是這凡塵里最為陰暗的地方。
不知是誰曾與她說過,繁華不過為了掩飾頹廢與陰暗。
此話當真不假。
青玉站在書房門口,唇角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這時,一道聲音從玉鐲中傳來,帶著殷切的叮囑:“阿玉,要當心。這兒宮殿有不該存在的東西存著,不要和他對上,明白嗎?”
嘲笑斂去,滲出一絲愉悅。
原來迦大人真得在她的身邊,即便人沒有在,卻還是在暗處關心著她。
書房中的人并沒有讓她們進去,而她們兩個也不方便打擾,只能在外頭干站著,彼此眸間都露著一分無可奈何。
人家是這凡塵的帝君,若得要人死,人便只有死;而她們只不過普通的百姓,獲得召見于很多人來說是榮幸,但這榮幸究竟是有多么好,也只有她們知道。
青玉踱步到芍藥花前,蹲下身子查看地上的泥土,她用手邊的一顆小石子刮了一點泥土,那黑紅色的
泥土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很是妖艷,還散發著絲絲詭異的氣息。
若非她仙術法術不高,該是能夠察覺到這皇宮上方繚繞著變質的氣息,不過她還是感覺到一絲與她魂魄排斥的東西存在這周圍。
她捏著小石子來到融墨的身邊,輕聲詢問道:“融哥哥,你看到這個有什么樣的感覺?”
融墨望著黑紅色的一小點泥土,心里竟是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很陌生,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一次當他跨入皇宮時,竟然心中渴望留在這兒。
這絕對不是他的感覺,有人在暗暗操控著他的思維,而這一切皆來源于這皇宮的變化。
他壓著聲音道:“小玉,呆會無論如何,你一定要阻止我留在皇宮里,可好?”
青玉不解,但望見融墨那凝重的神色,便是鄭重的點頭答應:“好。”
融墨唇角溢出柔和的笑容:“謝謝小玉。”
而后他傾身附在青玉的耳畔上嘀咕了幾句,將自己現在的壯觀告訴了青玉,他不是想讓她跟著擔心,而是想讓她能夠理解之后萬一出現異樣,并非是他的選擇。
青玉眉眼間閃過詫異,正欲說些話的時候,屋里頭傳來皇帝低沉渾厚的聲音:“陳琳,讓融公子和林姑娘進來。”
沉重的書房門被推了開來,一抹金色的光線落入空曠的御書房。
房里很是安靜,只有一身著明黃色的人坐于書案桌前,手執著毛筆在批閱著奏折,而桌上的香爐飄著一縷淡淡的青煙,散發出幽幽的檀香味,將隨風吹進來的花香味不經意的掩蓋。
“草民(民女)見過皇上。”青玉二人恭敬的福身行禮。
皇上手中的筆一頓,直起頭望著他們,烏黑的眸子里有著深不可測的暗涌,視線銳利而威嚴:“平生。”
“謝皇上。”
皇上擱下手中的筆,目光漸漸的柔和起來,淡淡道:“可是知道朕為何找你們進宮?”
“草民不知,還望皇上明示。”
帝皇之心不能測。
皇上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那意味不明的樣子,讓青玉暗暗心驚,總覺得要遇上糟糕的事兒了。
“是當真不知嗎?朕以為你該是知道,每年朕都會宣你來宮中。”
融墨神色微閃,若真是如以往一樣,又為何邀請青玉入宮?
然而,皇上既然這么說了,他又怎得好戳破呢,只能淡笑著附和道:“原來皇上依舊還是為了讓草民入朝為官的事兒,但草民依舊還是以前的答案。不想。”
當吐出最后兩個字時,他感覺自己的心如同被針刺了一下,甚疼,迫使他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
一道低沉的笑聲從皇上的口中溢出:“融墨啊,你明明有一身才華,怎得甘愿居住于郊外山野間,再者這釀酒也是大材小用了。”
融墨笑著搖搖頭:“草民以為這釀酒并非大材小用,人各有志,或報國,或為民,或只想做一個普通的百姓。再者若得沒有草民釀酒,皇上你又怎得喝得上這融樂莊園的好酒?”
皇上笑笑:“也是,你若來入朝為官,這好酒就沒得喝了。只是,莊園的酒味道越來越無味了,似乎唯一一壇好酒……”他幽深的視線落在了青玉的身上,“讓這丫頭給喝了?”
青玉不由得一個激靈,猛地抬首望向笑得一臉詭異的皇上。
不,這不是皇上。
她雖然只見過一次皇上,但那皇上決然不是這個模樣,他是誰?還是他讓人控制了!
她欲詢問,但腦海中響起進來時迦大人的叮囑,便是硬生生的忍住了,只甜甜一笑:“皇上,哪能啊。這莊園的酒明明都好喝,再者這世間又怎么可能就一壇好酒。”
皇上笑著頷首:“是,正是。融墨釀的酒其實都好酒,是朕的嘴挑剔了。什么都看不上了。”
融墨心下有些不明所以,很是不理解今兒個皇上怎個會在酒上說事兒。
“融墨啊,你若是真不想要入朝為官也可以,朕也不為難你,但你要釀一壇這世間最好的酒,比你九天之上酒神所釀之酒都要好。如此,朕便不再強迫你,可好?”
話落,青玉的心咯噔了下,這若是不答應,融哥哥可就要入朝為官了;若是答應,怕是會犯得欺君之罪,這瓊漿玉露又怎得是那么容易釀制,那里邊可是傾注了迦大人的心血。
不是她不相信融哥哥,只是這凡人與酒神怎得相媲美?
融墨顯然也在困惑中,很是為難。
但不等他開口說話,皇上便是率先開口:“朕明白,你寧可釀酒也不愿意入朝為官,那咱們便就這么說定了,給你兩年的時間,你若釀成,朕不為難你,你若沒有,有些話兒怕不需要朕言明了。”
赤luo裸的威脅,青玉心中頗為憤怒,想要說話,卻是讓融墨拉住了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
“謝皇上。”融墨還是應承下了皇上的話,兩年時間,還有兩年。
青玉側首瞪了眼融墨,但他卻是給她投去溫柔的目光。
“皇上,不知可還有何事?”
皇上黑眸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目光,幽幽視線落在青玉的身上,淡淡的開口:“融墨,你的事兒倒是沒有了,但
想來你們該是在疑惑,朕怎得邀請了林姑娘。”
青玉輕頷首:“皇上,不知你召民女入宮,有什么事兒?”
“曾聽聞你在這御書房外頭看到了仙子?”銳利的視線直勾勾的盯著她的面容,幾乎是要將她所有的神色與面色納入眼底。
青玉心下暗驚,他怎得知道?
她決然不會相信是融哥哥與他說了,也不相信是出自洛明姐姐的口中,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宮中的人在搗鬼。
“皇上,雖然小玉也相信這世間是真有神仙的存在,但若要真碰上,怕得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可小玉自認為自己沒有這么大的能力,怎得可能碰上。”青玉平靜似水的回道,“再者若要真碰上,定然也是要借助皇上的光。”
“是嗎?”低沉的聲音里帶著懷疑,“林姑娘當真沒有碰到過仙子?只是朕聽錯了?”
青玉直覺著這皇上是來找茬的,若然她回答的不好,定然容易出事兒。
“那也未必。不知小玉可否打探下是誰說小玉與仙子相見了?說不準是那仙子站在小玉的旁邊,而小玉沒有看見,而那個人看見了。”
話落,皇上朗聲笑了起來:“林姑娘真是聰明。”
“皇上過獎了。”青玉笑著回道,“皇上,莫不是你想要見那仙子?”
皇上收住笑聲,搖頭道:“不,朕只是想要知道這天下是怎樣的人才能夠與神仙有緣。”
“心誠便能相遇,若得讓一個不相信天上有神仙的人即便是碰見了,也只會當其是妖魔鬼怪。”
皇上眉頭稍稍蹙起,神色微閃:“林姑娘說得極是。好了,朕邀請你入宮也不過是想要與你嘮嘮磕,前些個日子聽聞你生病了?現在可是好了?”
“承蒙皇上掛念,小玉如今已經能夠活蹦亂跳。”
“如此甚好,朕便讓安華公主親自向你道歉,當初可是給你帶來了麻煩。”
青玉柳眉小蹙,稍即笑著搖頭:“多謝皇上,只不過安華公主也沒有什么錯,融哥哥那么好的一個人,她喜歡也沒有錯。”
皇上面色微微一沉:“身為朕的女兒怎得可以如此無禮,定然得向你道歉。陳琳,讓安華公主來一趟這兒。”
青玉輕咬了下雙唇,側首望向融墨,融墨對著她微微搖頭,切不要輕舉妄動。
如今他們身在四處都是大內高手的皇宮,若得一不小心沖撞了皇上,怕是更加難以脫身。
倒不如看看皇上葫蘆里賣得是什么藥,怎得舍得讓自己的女兒對一個平民道歉。
皇上似乎看出了他們眉眼間的疑惑,唇角微勾,那望向林青玉的視線陡然一變,頗為詭異。
“朕手上的事兒也處理好了。咱們就在外頭的亭子里等安華公主。”
言畢,他伏案而起,修長的身子從上頭緩步而下,徑直的向著他們而來。
青玉與融墨側過身子,讓皇上先行,兩人緊跟其后。
門又一次被推了開來,金色光線落在皇上的身上,那一身明黃色的衣袍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很是耀眼。
但落在青玉的眼里,卻顯得詭異,他不是皇上,即便他裝得那么像,他不是上一回兒見到的皇上。
趁著皇上不曾注意的時候,青玉拉起融墨的手,在他手心中寫了幾個字。
融墨大驚失色,滿是驚詫的視線落在皇上的背脊上,稍即收回視線,側首望了眼青玉,示意她不要亂說。
青玉頷首,這她自是明白,若得亂說,她的小命怕是要不保了。
“這外頭本是一片梅花,哪想才不過短暫的功夫竟是全部枯萎,有人說是這花中仙子擅離職守,去找人玩了。”皇上望著那一片妖嬈的芍藥,緩緩而述,“那日,小玉姑娘則是因公主的事兒,而被關在牢中。若的不是朕那公主亂來,怕還不會出現這樣的事兒。”
青玉身子輕輕一顫,皇上話里有話。
融墨暗暗拉了下她的衣袖,她才鎮定下來:“皇上,這和公主有何關系,難不成那仙子是因為公主才離開?”
皇上搖搖頭:“朕不得而知。”
這時,一襲白衣的安華公主款款而來,精致的面容上含著淡淡的笑意,在聞得融墨進宮時,她便是雀躍的等待著時機與他見一面。沒想到父皇當真給了她一次機會。
她優雅的福身行禮,溫柔似水的聲音從紅唇中溢出:“兒臣見過父皇,不知父皇找兒臣有何事?”
一直站在皇上身后的青玉瞧著安華那副偽裝的模樣,暗哼了聲,嘴角扯起一抹嘲笑。
“林姑娘,安華公主來了,你想讓她怎么道歉,就怎么辦吧。”皇上身子微微挪開,青玉便是落入了安華公主的眼里。
青玉嘴角暗抽,這皇帝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明明是他所為,便是推到她的頭上,她咬牙啟齒的瞪了眼皇上,但落在安華公主的眼里,卻是另外的意味。
那優雅的模樣陡然變得高傲起來,安華公主睨視青玉,卻是一言不發。
安華公主不說話,那么她也不說話。
青玉垂眸望著自己的腳尖,雙手絞著融墨的衣角,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但嘴角卻始終含著譏諷的笑容,嘲笑著宮里的人假惺惺,比那天上高傲的神仙還甚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