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激烈的爭吵,最后還是以衛恒那穩健的話鋒搶到了先機,大勝而回。之后,譚真端來了滑膩香甜的鴨血粉絲,這才將陳星等人的嘴巴堵上。
送走了陳星等人,已經是天近子時。一場大雨之后的夜空顯得格外的空曠,星光也更加的燦爛……
衛恒依舊坐在房之中,閉目沉思不語。對陳星等人他可以豪言壯語,因為他是皇上。但是當只剩下他獨自一人的時候,他的心里卻又不由得開始嘀咕了起來。真的是那么簡單的事情嗎?從小到大,衛恒從沒有接觸過任何的兵事,如今突然要督導一門防務,未嘗不是心底那種想要建立赫赫文治武功的心理作祟。
沉思半晌,他突然間站起身來,沉聲喝道“吳有德”
“奴才在”吳有德連忙跑進房,恭聲應道。衛恒想了想,低聲說道“去內務府,將太祖皇帝當年所用的叱雷大槍給朕拿來”
吳有德一愣,看了一眼衛恒,但是還是恭敬的應了一聲,退出了房。這也難怪,叱雷槍原是衛奪的兵器,自從衛奪戰死濟州以后,叱雷槍也被送回了大內。不論是張敏亦或是衛宏,都不忍睹物傷神,所以十余年來都將叱雷槍塵封在內務府的兵庫之中,甚至連取出來都不愿意。
衛恒當政三年,也從來沒有提過此槍,可是如今突然提出來此事,未免讓吳有德感到吃驚。不過他擔心的不是衛恒睹物傷神,而是擔心內務府兵庫的那幫子太監,若是這些年偷懶對叱雷槍沒有維護,恐怕到時候難逃懲罰。
吳有德退了出去,屋中又剩下了衛恒一個人。伸手將桌案上的奏折拿起來,他心不在焉的翻了兩份,又隨手扔到了一邊。站起身來,他緩緩的在房中走動,每一步都顯得那樣的凝重,那樣小心……
還好,內務府的太監們并沒有對叱雷槍少有懈怠之心,十幾年下來,叱雷槍絲毫沒有半點的銹跡,槍刃依舊鋒毫迫人,千年玄冰鐵打造的鴨蛋粗的槍身光亮奪目。撮指成刀,衛恒手指輕輕的彈動槍刃,清脆悅耳的金鐵之聲令人感到心蕩神馳。
手指輕輕的在槍身之上拂動,衛恒的眼光顯得十分的柔和。在剎那間,他回想起當年還在皇城之時,衛奪抱著他,讓他抓起叱雷槍,父子兩人同舞,那個時候的他,是多么的快樂可是一晃十七年過去了,叱雷槍依舊鋒利,可是它昔日的主人卻已經不在……
驟然站起身來,衛恒抓起兩丈余長的叱雷槍,輕輕一振,槍身出久違的嗡鳴。仿佛回到了幼年時候,衛恒在狹小的房中輕舞大槍,叱雷槍在他的手中仿佛又獲得了生命一般,槍身震顫中,聲響不絕于耳
耍了一套伏虎槍,衛恒將大槍一收,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轉身走回桌案之后,他剛把大槍放下,就在這時,房門輕輕的被推開了
譚真手捧一碗素面,走進了房,看到衛恒手持大槍,不由得一愣。但是轉眼間,他又露出了笑容,蓮步輕移,走到桌前,將素面放在桌案之上。
“真姐,你怎么來了?這么晚還不休息嗎?”衛恒笑嘻嘻的將大槍靠在身后的架之上,轉身對譚真輕聲說道。
聽到衛恒的問話,譚真嘻嘻一笑“你這個皇上爺還沒有休息,這紫禁城里又有誰敢休息?聽說你晚上吃的不多,所以我就做了一碗素面給你端來。”
眼中露出無限的情意,衛恒上前一步,將譚真的手抓住,低聲的說道“真姐,你真的是對朕太好了……”
“少來了,你這個小白癡”譚真突然膽子大了起來,笑著對衛恒說道“要不是太后娘娘讓我好好的照顧你,我才懶得理睬你。嘻嘻,要是把你餓出點什么毛病,太后到時候還不找我們姐妹算帳?”
聽到這熟悉而又陌生的稱呼,衛恒一愣,但隨即笑了起來。他拉著譚真的手,繞過了桌案,自己坐在大椅上,而將譚真拉到他的腿上坐下,笑嘻嘻的說道“真姐,你如此說太后,小心朕到時候告訴她老人家,讓她打你的屁股”
說著,他將譚真那柔軟的腰肢摟抱,把頭輕輕的埋在了譚真的胸前。譚真雖然不漂亮,或者說有些丑陋。但是那曼妙的身姿卻是在眾女之中屬于翹楚。豐軟,柔滑,帶著一種健康的活力。在衛恒的幾個妻子之中,能夠和譚真相比的,也只有莫言一人。
而且衛恒對譚真,是一種自余內心的尊敬。對他來說,相貌丑陋與否不重要,他要得是一個能夠與他配合治理天下的妻子。相比較而言,飄雪顯得有些小家子氣,顏柔兒有些過于柔和,而莫言,在外事之上手段和他相得益彰,卻又頗愛浮華之事。譚真雖然不美,但是性情剛直,賞罰之間分明無比,短短一個月中,將后宮治理的井井有條。更重要的事,譚真生于農家,對于浮華之事頗不喜愛,這對于衛恒推行后宮節儉,更有幫助。
如果在衛恒心中排列坐次,那么譚真和莫言兩人當并列位。
將頭放在譚真那柔軟豐滿,而又富有彈性的懷中,鼻端回繞著譚真那淡淡的體香,衛恒那緊張的神經慢慢的放松了下來。譚真的呼吸有些急促,臉頰緋紅。她努力的恢復了平靜,輕輕的一拍衛恒的腦袋,低聲說道“皇上,你這個樣子如果被外人看見,不知道又要得了什么樣的名聲了”
將頭抬起來,衛恒笑嘻嘻的說道“奶奶的,誰要敢說朕的家事,朕就把他的舌頭拔下來”
譚真噗嗤一聲笑了,“皇上,說臟話可是不太好,有辱皇家的體面呀,嘻嘻……”
眼睛一瞪,衛恒故作生氣的說道“朕就是要說,嘿嘿,當年在風城把陳基那個老家伙不也罵得幾乎吐血?朕本來就是頑劣皇上嘛”
說完,他自己也不由得呵呵的笑了起來。兩人笑了一會兒,譚真目光向衛恒身后的叱雷槍看了一眼,低聲問道“皇上,你怎么把這太祖的兵器拿出來了?”
聞聽譚真的問話,衛恒不由得長嘆一聲,他將譚真放開,探手將叱雷槍拿起,目光顯得悠遠的低聲說道“當年父皇用這叱雷槍打下了升龍的一片基業,恐怕沒有想到有一日這叱雷槍要對付的,就是他的兒子。安西的八位皇兄即將兵臨升龍城下,想起來,還是朕的德性有虧,無法令他們信服。朕愧對太祖和孝文先皇呀”
譚真沉默了……
衛恒親政一個月來,很少和她談論政體上的事情。所謂后宮不參政,這是當年衛奪立下的規矩。雖然張敏輔政多年,但那也是無奈的事情,而今衛恒較之衛宏,不知道要強悍了多少倍,自然譚真等人也少有議論政體的時候
看著衛恒臉色的憂慮之色,譚真感到一陣莫明的心疼。她輕輕的抱住衛恒的手臂,低聲的問道“皇上,可是擔心和安西的交戰?”
衛恒抿著嘴,點了點頭,“真姐,你也知道這些年來,樂黨把持朝政,使得朝中的能吏,猛將大都歸于樂黨門下。朕并不是想要算這筆帳,而是眼見大戰降臨,朕這手中竟沒有一名可以相信的將領,朕感到有些心寒呀”說著,他再次將譚真摟著坐在他的腿上,沉聲說道“升龍九門,到了現在竟然尚有一門守將未定。朕已經親自上陣,可是這手中的人選依舊是不夠。德清門距離紫禁城最近,也是我皇家最后的一道防線,若是德清門一破,我皇城就要直面安西兵馬。朕想了很久,但是就是想不出一個合適的人選”
譚真沉默的點了點頭,雖然對這些日子以來的政體不清楚,但是她知道衛恒的難處。想了想,她突然間展顏一笑,低聲說道“皇上,臣妾倒是有一個人選”
“哦,什么人?”衛恒一愣,抬起頭看著坐在懷中的譚真,疑惑的問道。
“皇上覺得臣妾如何?”譚真笑嘻嘻的說道。
衛恒眉頭一皺,“真姐,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我朝自古沒有女將領兵之事,你……”
“嘻嘻,皇上,你忘記了當日你不也任命了毓清妹子為監軍嗎?”
“這不一樣?禁軍統帥乃是岳父大人,毓清雖然隨軍,卻不過是副將罷了。這與德清門守將的性質不同。大戰將臨,一門守將,就相當于一方的統帥,你從來沒有領過兵,怎么能……再說,如果你有個什么好歹,朕如何向岳父大人和太后交代?”衛恒連連的搖頭,沉聲說道。
“皇上,若是皇城一破,臣妾也就沒有打算再活下去。若說武學,臣妾雖比不得皇上你,但是自認也是個中的高手。再說,臣妾自幼跟隨家父,也略知兵法一二,如今既然皇上無將,不妨讓臣妾擔當。若是再加上柔兒妹子和飄雪妹子,臣妾必保德清門無憂”譚真神色顯得十分的正中,沉聲說道。
衛恒看著譚真,過了很久,他緩緩的點了點頭,“真姐既然說了此話,朕知道勸也無用。也好,明日朕就告知陳星,將德清門交給真姐你。大內侍衛,以及宮中的所有人等,都歸你來調遣。朕將秋水靈覺賜予真姐,全當尚方寶劍,如有不聽調遣者,不論其身份地位,真姐均可先斬后奏”
“多謝皇上”譚真興奮的笑道。
看著譚真臉上的笑容,衛恒也不由得呵呵的笑了起來。
“不過,朕還是擔心一件事情?”笑了一會兒,衛恒突然間又開口說道“昨日接到了譚青的戰報,江南楊陀近來攻擊十分奇怪。原來他對江南的攻擊只是集中在鐘祥,復陽,津山一線,可是近兩個月來,他突然改變了策略,竟然將戰線拉開,在十幾個地方同時攻擊。譚青和宣凌宇說對方如此一來,反而造成了攻擊力量的分散,他們懷疑楊陀是不是有什么花招……”
“皇上,你這一說,臣妾倒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譚真靜靜的聽著,突然間打斷了衛恒的話,低聲的說道,“十日前,臣妾接到了內監府的報告,說江南兵力調動異常。楊陀將駐扎在臨江一線的兵力抽調出一半,向蘭婆江靠攏。”
“慢著”衛恒的臉色突然間一變,將譚真的身體推開,他在桌案之上的奏折堆中翻個不停,好半天從雜亂的奏折中取出一份陳舊的奏折,打開來看去,眼中的疑惑之色越的濃重,他抬起頭看著譚真,沉聲說道“真姐,真的是奇怪了臨江是楊陀西南防線的重地,臨江以被,就是整個江南大軍的糧倉虎丘。楊陀將臨江的人馬調出,很明顯是放送了對西南的防御。雖然母后這兩年和昆達單于打得逼真,但是以楊陀謹慎的性格,應該不會如此輕易的放松對臨江的防務呀?”
譚真咬著下唇,沉吟半晌,眼睛突然一亮,低聲說道“皇上,你看是不是……”
衛恒一擺手,阻止了譚真繼續說下去。他的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低聲的說道“真姐,未有確切消息之前,我們不可以妄自猜測你立刻命令內監府人馬加緊調查,看看是否是駐馬關出現了什么問題。另外,通知密忍李蘭子她們也參與調查此時,朕要在安西之事結束之前有確切的消息”
“臣妾明白”
“另外,修給太后,請她整合風城人馬,并也調查此事。如果事情真如你我所想,那么就請母后自行決定。”衛恒神色間有些興奮了。
“遵旨”譚真躬身領命,轉身就要離去。
“真姐”衛恒突然間把譚真叫住,然后從桌上拿起一張折紙,密密寫。寫完畢之后,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翠綠玉印,在折紙上一蓋。站起身來,他將立于桌旁的叱雷槍抓起,連同封好的折紙遞給了譚真,沉聲說道“真姐,另外讓莫青子立刻將此槍和密旨送往鐘祥。讓他告訴青哥,江南一事,朕就拜托他了”
“皇上,這槍……”譚真呆愣愣的接過叱雷槍和密旨,看著衛恒,失聲說道。
衛恒嘿嘿的一笑,“真姐,太祖善用叱雷,并傳授朕風雷三式,可是朕從小流落云霧山,根本就不會用槍。青哥善于用槍,只是手中卻沒有趁手的兵器。此槍與其放在兵庫之中生銹,不若交由他來使用。”
“臣妾代兄長多謝皇上”譚真激動的躬身一拜,轉身大步離去。
看著譚真離去的背影,衛恒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升龍戰事,成也鐘祥,敗也鐘祥,朕也是沒有辦法呀”
說完,他轉身坐回桌案之后,將案上的奏折再次拿起。
……
接下來的數日,衛恒每日登臨上清門,督導城防休整。每日里和城頭的軍士一起頂著烈日作息,絲毫沒有半點的倦怠之意。
昔日的綽號,早就已經被人們遺忘,自從衛恒親政以來的月余時間里,升龍城煥然一新,一派生機盎然之色。加之當日朝堂將效忠銷毀,博得了滿朝文武的感激,昔日里懶散的官員們,也抱著感恩之心,跟隨著衛恒忙碌起來……
炎黃歷二一五三年八月十日,第一批禁軍安然返回了升龍城。數萬人馬駐扎皇城校場,令升龍城的百姓精神為之一振。衛恒雖然擔心譚方與莫言的安危,但是身為一國之君,他不能將這種想法表露臉上。于是在校場行大典歡迎禁軍人馬,一直到深夜方才結束。
拖著疲憊的身體,衛恒在金輦之中昏昏欲睡。十余日來他夜晚提心吊膽,無法安睡,白天處理朝政,并督導城防。雖有強大的真氣護身,但是依舊有些感到疲憊……
回到了皇城,衛恒徑直向乾寧宮走去。走進乾寧宮的房之中,他剛才坐下,監禮司太監總管吳有德輕手輕腳的走進房,低聲的說道“皇上”
衛恒眉頭一皺,帶著一絲怒意抬起頭來,看著吳有德,沉聲問道“什么事情”
從來沒看到衛恒有這般的臉色,吳有德不由得身體一顫。
衛恒話一出口,立刻意識到了自己有些遷怒了。吳有德不是一個沒有眼色的人,這個時候還來打攪,必然是有事情。想到這里,衛恒的臉上強露出一絲笑容,和聲說道“吳有德,你不用害怕,朕不是對你脾氣。有什么事情,說”
臉上露出了激動神色,吳有德恭敬的說道“都是奴才不好,看萬歲爺這么累,還來打攪。只是當初萬歲爺有交代,若是京城富方子夜求見,不論什么時候都要通報,所以……”
“哦,方子夜來了?”衛恒聞聽不由得一愣。方遠在奪宮之日后僅出現過一次,那一次他舉薦了顏威,并將宮中官員的效忠交給了衛恒。此后,他依舊隱于市井,大內之中只是隱約知道方子夜是衛恒的人,但是究竟是什么身份,卻沒有人知道。
對于方遠,衛恒始終抱著一種少有的尊敬之心。除了方遠和他的關系之外,大內新定,百廢待興,可是宮中卻沒有多少大內庫銀,正是方遠偷偷的將他名下的一千萬金幣交給了衛恒,使得衛恒在收買人心之時不至于捉襟見肘。所以,一聽方遠求見,衛恒連忙打起精神,對吳有德沉聲說道“趕快請他進來,朕就在這房中等他。吩咐御膳房準備酒菜。還有一會兒到儲秀宮的文華殿,告訴三位娘娘和靈心公主,就說讓她們前來。”
“是”吳有德心中一振,從衛恒這簡短的安排之中,他已經聽出了方遠和衛恒之間那種不同尋常的關系。就連軍機處的三位大臣,不過是吃個飯,可是卻從來沒有驚動過三位娘娘和楊靈心。而這個方遠一來,卻排出了如此大的場面,令人不可思議。
不過多年宮闈生涯讓吳有德知道,越是這樣的事情,越不能多問,甚至不能對宮中的人說一句。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的和方遠結交,但是臉上依舊平靜如常,恭敬的退出了房。
不一會兒,方遠在吳有德恭敬的引導下,走進了房。他前腳剛一進門,吳有德連忙將房門關上。
看到方遠,衛恒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真摯的笑容,“方大叔,好久不見,朕正說等空下來去您那里討杯好酒,呵呵”
不過方遠卻沒有露出笑容,他的臉色凝重陰沉,看著衛恒,好半天,他咬了咬牙開口說道“皇上,禁軍已經回來了?”
衛恒點了點頭,“只是回來了一部分,譚先生和莫言,以及大部分人馬尚未到達朕爺正在擔心此事……”
方遠靜靜的聽著衛恒說話,也不開口。衛恒說完,才現方遠還站在桌前,不由得一笑,“大叔,朕不是說過,在這房之中,你我之間不是君臣,你是朕的大叔,朕是您的侄兒,不要拘禮,請坐呀”說著,他目光突然掃過了方遠右手上黃綢包裹的物件,不由得一愣。
無聲的走上前,方遠依舊沒有開口。他將手中那黃綢包裹的事物放在桌案之上,目光炯炯的看著衛恒一句話也不說。
衛恒呆呆的看著方遠,心中頓時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強自笑道“大叔,這是什么東西?您今天這是怎么了?”
“皇上,你打開一看就知道了”方遠如同嘴里咬著枯木一般,艱澀的說道。
衛恒猶疑的再次看了方遠一眼,伸出手將黃綢打開,不由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