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漢撇著頭,斜眼看著云兒,眼神輕蔑不可一世,也不回答蕭南星的話。
顧留生經歷過諸般生活輾轉,脾氣個性自然較蕭南星要溫和一些,此刻想到他們身處異鄉,自然是息事寧人的好。便勸蕭南星另找他處。
蕭南星雖心里有些不平,但也知道顧留生心中所憂,也不再爭執,帶著云兒準備離開。
三人剛轉身,那大漢突然說道:“兩個小毛孩,不要一腔熱血以為自己是行俠仗義,在青州城內帶著她,你們只有露宿街頭的命!要是招來官府,怕是小命都難保!”
顧留生止住腳步,扭頭看了一眼那大漢,他臉上露出一些故作姿態的不經意,卻又好似故意提醒一般。
顧留生知道云兒父母已被扣上逆罪之名,帶她確實有不便,但男子漢大丈夫豈有畏首畏尾之理。既幫了她,便必要幫到底。遂道:“多謝提醒!”說完依舊帶著云兒走了出去。剛走出幾步,就聽見棚內傳來一婦人的聲音。
“三位請留步!”一個中年婦人走了出來,形消骨瘦卻面色紅潤,頭上帶一花布巾,幾絲頭發散落下來,身著粗布麻衣,笑容溫和,別有一番韻味。
那大漢見婦人徑直朝顧留生他們走去,直叫道:“你做什么?得罪那姓阮的,咱們以后還要不要在青州混了!”
“哼!人家小兄弟都不怕,難道你我還會怕么?”婦人不屑地說道,并未停下腳步。那大漢也不作回答,雖面露難色,卻也不再多加阻攔。
婦人微微一笑,說道:“小兄弟俠義精神,我很是欽佩,你們且進去坐,待會兒好酒好菜我盡數給你們端上來!”
蕭南星和顧留生雖說涉世未深,但這一路的奇遇也讓他們多了幾分洞察人的本事。方才見那大漢的反應,知其定是有為難之處,遂說道:“不必了。若因此給你們帶來麻煩,我二人也會良心不安。”
那婦人輕蔑一笑,道:“哼!麻煩?今兒我就留你們了,我看那阮知富能奈我何!”說著她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把刀,頭不回眼不眨的,狠狠向后一拋,刀便從窗口飛進廚房,落聲鋼勁有力。
顧留生和蕭南星定睛一看,那刀穩穩的定在砧板上,一只已經洗凈的雞已經被宰成兩半。
一路走來,顧留生也見過諸多奇人高手,對此也只驚了一瞬間,片刻便從容鎮定。
“那既然這樣,我們便打擾了。”顧留生說道。
那大漢雖說看上去兇神惡煞,但卻看得出來他很敬畏他的妻子,加上自己也本不是真心逐客,見妻子已留人,裝模作樣地哼了一聲便進了廚房。
“他是我的丈夫,你們別看他面相兇惡,但心地確是耿直仗義的,三位莫要見怪。”婦人笑道。
“這姐姐倒是通情達理,讓人好生溫暖。”蕭南星突然說道。
婦人從容地笑了笑,說道:“姑娘客氣了,我都快四十的人了,什么姐姐不姐姐的。我叫風凌妤,人稱'風四娘',你若不介意,也可叫我風姨。我丈夫叫唐風,人稱'唐三爺'”
正說著,門外突然一片嘈雜。只聽得幾個粗獷的聲音嚷道:“走!走!走!全都給我走!”
顧留生和蕭南星轉身向門外望去,只見一個穿著墨色錦衣,約莫六十歲的老頭帶著十幾個小廝,正氣勢洶洶走進來。
這老頭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阮老爺,名叫阮知富。
阮知富一看顧留生和蕭南星也在里面,本來面無表情的臉頓時怒氣橫生,他扭頭問方才被顧留生打了的那個大漢:“是不是他們兩個?”
那大漢頭上纏著繃帶,捂著半邊臉,大聲道:“就是他們兩個!”
好一副仗勢欺人的模樣!
顧留生還沒開口,蕭南星就站起來,將劍鞘向前一指,問道:“你們想做什么?”
阮知富退了兩步,卻面不改色,道:“姑娘莫慌,我此次來只是為了我個人的私事,與你們無關,你們可先行離去。”
阮知富所說的私事,自然是指云兒。片刻之后,阮知富見顧留生和蕭南星不為所動,干笑一聲,也不加理會。他轉身對唐風夫婦二人說道:“唐三爺,風四娘,你們夫婦二人來到青州已十二余載,我阮知富也從未給你們任何為難,怎的今日你卻要和我作對?收留逆賊之女......那可是死罪!”
風四娘冷笑道:“哼!收留又怎么樣?有的人不是還想把人家納做小妾么?那其不是要滿門抄斬了!”
阮知富說著,腳卻慢慢向云兒靠近。蕭南星見狀伸出雙臂擋在前面,阮知富也沒有停下腳步,給那些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會意,前面幾個便上前拉蕭南星。
誰知那幾個小廝剛要碰到蕭南星的衣袖,就聽到唐三爺大喝一聲:“放肆!”一把菜刀過來,與那幾個小廝的指尖擦過。幾個小廝嚇了一跳,動也不敢動。
那菜刀從蕭南星和小廝中間劃過,深深地砍進了旁邊的柱子上,震得房頂上的灰塵落下一大片。
唐三爺和風四娘已在這青州城內十幾年了,阮知富自然也知道他們的手段,心里自然就懼怕幾分,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冷靜了一會兒,阮知富又笑了笑,說道:“唐三爺真是深藏不露啊,看來是在下小看你了!”
風四娘也不甘示弱,遂將別在腰間的菜刀拿起,在手中瀟灑地轉了幾圈,直指阮知富,喝道:“少廢話!帶著你的人趕快給我滾!否則老娘便不客氣!”
阮知富見這幾人個個都不是一般人,心中開始膽怯起來。
“唐三爺、風四娘,今日我認了。有本事你們就每天十二個時辰護著這臭丫頭!我們走!”
唐三爺見阮知富如此,還想出手,風四娘忙將他拉住,道:“算了,阮知富好惹,他背后那位蔡大人可不好惹,惹上官府,天下哪里還有我們的容身之處。”說罷轉而向蕭南星道,“你們恐怕要將她帶出青州了。”
云兒當即跪下道:“云兒給幾位添麻煩了,還請一定救我。這半年以來,我想盡辦法都無法出城,只得藏在城中。若二位能帶我出去,來生我必結草銜環,報答你們的救命之恩。”
蕭南星將她扶起道:“我們既然幫了你,肯定會幫到底的,你不必總是這樣跪來跪去的。你當學習你爹的風骨,這膝蓋,得直直的。”
云兒道:“爹爹常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所以他寧死也不愿交出師公給他留下的那幅《古道》,不落皇家之手,那是師公的遺愿。”
話說夏翊自離開金陵城后,一路打聽顧留生和蕭南星的下落,經平陽府,來到了南陽,沒有得到絲毫消息。
江湖浩大,茫茫人海,這一個月以來,他幾乎踏遍了他所到之處的每一個角落。
南陽城不似揚州那樣溫婉,也不像金陵那般厚重。它更像是一個將軍,威嚴不失活力。
夏翊進入南陽城后,依舊四處打聽顧、蕭二人的下落。
這時,一路軍隊也跟著進了城,領頭的是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身著黑色盔甲,虎頭燕頷,龍眉豹頸,騎一棕色大馬,看上去十分威嚴。后面跟著的隊伍更是個個威風凜凜。
有好事的人問道:“這些人是從哪里來的?”
另一人道:“聽說是從利州過來的,要去雁門關。”
那人驚道:“去雁門關?那不是又要和遼人打仗了?”
那人立刻壓低了聲音,說道:“小聲點,聽說金人用燕云十六洲作為交換,要我們同他們一起攻遼。看到那個人沒,那是大名鼎鼎的常山將軍。”
“常將軍?他不是得罪了蔡大人,被派到夔州做了閑差么?”
一聽“蔡大人”,那人厭惡地唾就口唾沫:“呸!他蔡大人那張嘴可以哄住皇上,難道還能哄住遼人的千軍萬馬?真要打起仗來,還不是得靠常將軍這些人!”
這時,隊伍已走到跟前,那兩人也不再談論。夏翊卻將這一字一句聽進了心里。他仔細打量著常山,只覺得他的樣貌十分眼熟,遂不由自主地緊跟著隊伍,在人群中走動。
街道兩邊本就擁擠,夏翊一心注意著隊伍,也無暇顧及身邊的人群,一不小心將一個人撞到了。
夏翊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只覺得背后一陣涼意,他下意識地側身一看,一只拳頭正朝他襲來,他連忙提氣上跳,躍到了路中央。
還未立定,那人又抽出一把匕首,朝夏翊刺了過來。夏翊一看,只得接招,將劍鞘橫上,不偏不倚,正好擋住刀尖。
那人一怒,左手忽然一掌打過來,夏翊急忙后退,將街上的隊伍生生截成兩截。
眼看那人就要靠近,忽聽見人群中傳來一聲:“馮大哥住手!”乃是一個女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