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公子,你住在哪里?我們正找住的地方,可以一起。”顧留生問道。
夏翊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城西外面的舅舅的營中。”
顧留生道:“這樣吧,我們就住在客棧。不過......”顧留生看了看蕭南星,道,“我們一直想瞻仰一下軍中風采,常將軍可否讓我們兩個去看看?”
常山看向夏翊,夏翊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位少俠器宇不凡,又和翊兒是朋友,當然可以。”常山說著,又看了看蕭南星,道,“可是軍營之中不能有女子進入......可能要麻煩姑娘稍稍改扮一下。”
蕭南星笑了笑道:“這有何難?我扮作男子模樣就行了。”
話畢,幾人立刻去弄了些男子衣物,將蕭南星化作一個年輕少年模樣。雖細看依然能辨別出她是個姑娘,軍中律例雖森嚴,但他們和常山一起進去,不會有人去細看這樣一個人。
顧留生指著方才蕭南星瞄見人影的那家客棧,對盈淵等人道:“你們可以先去那里等我們。”
楚珞珞甩甩手,道:“顧大哥,你怎么不帶我進去?”
顧留生笑道:“帶南星一個姑娘進去已經麻煩了常將軍,再帶你進去,萬一被發現,豈不陷將軍于不義?”
“好吧,那你們要早點回來。”
夏翊雖不明白顧留生和蕭南星為何會忽然有此要求,但他一向穩重,即便心中有疑慮,也不會冒然在此問。到了營中,自然知曉。如此,常山便帶著他們三人來到了營中。
到了將軍營帳,常山便支開了身邊和外面的侍衛,道:“說吧,你們找我什么事?”
蕭南星怔道:“常將軍知道我們有事找你?”
常山笑笑道:“這位顧少俠說你們想瞻仰軍中風采,可這一路走進來,你們卻始終沒有看一眼我營中的練兵將士,還緊張地護著你們背上的東西,想是有話跟我說。常某活這么大年紀了,這點辨別能力還是有的。”
蕭南星看看顧留生,又看看夏翊,取下背上的琴,咬咬牙,遞給常山道:“常將軍,你可認得這個?”
常山接過琴,揭開布袋。乃是一把刻著獨枝梅花的落霞琴,他眉頭一周,惆悵浮上臉,伸出手顫顫抖抖撫摸著那枝梅花。
“佩鳴......”常山沉聲道。
“真的是你?”蕭南星沒想到這位常將軍真的就是師父要她尋找的那個常山,“這是我師父讓我交給你的。”
“你師父?”常山驚訝地看向蕭南星,“你師父在哪里?”
“師父遠在仙華山,她只是讓我將琴帶來給你。常將軍,你認得師父?”
常將軍眼眶有些微微泛紅,良久,澀然道:“這把琴,是我二十年前做的。”
“可是師父說這把琴是她一直帶在身邊的......”蕭南星忽然明白了什么,有些生氣,“莫非你就是那個讓師父日日夜夜憂思不斷,傷心流淚的人?”
“憂思不斷,傷心流淚?她......她還是這樣?”
“十幾年來,也許更久,從來都這樣。”蕭南星凄然道。
夏翊問道:“舅舅,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山將琴放在案上,說道:“十九年前,我因為一些事情離開了她......”他怔了怔,又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蕭姑娘,你師父有沒有說讓你把這琴交給我以后怎么辦?”
“師父說聽你安排。”
常山走到帳篷門口,向兩邊看了看,確定無人,又走了回來。只見他拿起琴,翻轉過來,輕輕轉動琴底的雁足,將其取下。
眾人不解其意,卻見常山取下雁足之后,忽然將琴底整塊木板取了下來,一副畫卷完完整整地躺在里面。
蕭南星一驚,背了這把琴這么久,她竟然完全沒有察覺此琴是空心的。
常山拿出畫卷,解開緞繩,將畫卷展開.....
此畫乃是是一副風景畫。重重疊疊的青山,頂上一輪暗暗的圓月,一棵青松孤零零地里在近處的山頭。青松樹梢隱約可見一只活靈活現的喜鵲,底下乃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路上沒有行人,卻又兩道淺淺的車轍印。
再看此畫左側空白處,乃是一首名為《古道》的詩:
燕月如華盜春光
山有青松明眸處
有道留痕探幽云
寶風盡在金戈中
落款乃是林青,元祐四年七月初二。
顧留生道:“元祐四年,豈不是三十年前,你這琴是二十年前做的......”
常山點點頭道:“沒錯,這畫是別人交給我的,他叫聶柯。”
蕭南星驚道:“聶柯?盜墓大盜聶柯?”
常山道:“是的,這作畫之人叫林青,是聶柯的師父。他是位天才畫家,可惜在六年前已經去世了。”
“所以......”顧留生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幅《古道》圖!可能是晚輩眼拙,既然林青是位天才畫家,可我看這幅畫卻并沒有什么奇特之處......為什么會引來那么多江湖高手來搶?”
常山道:“單論畫作,這幅畫其實一文不值。據聶柯所說,此話乃是林青從定州逃亡時,慌忙之中畫下的。這畫之所以引來江湖高手來搶,乃是因為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你們仔細看看這首詩……”
顧留生一聽,摸著下巴,仔細看這首詩,無美詞鑲嵌,甚至不太押韻,并不算一首好詩。他道:“詩似乎也沒什么特別......”
常山笑了笑,道:“開始我也沒看出來,看了許久方才看出其中奧義。”
“什么奧義?”蕭南星問道。
常山指著那詩道:“奧義就是這首詩的每一句的第一個字,你們看看。”
顧留生、蕭南星、夏翊都看過去,片刻,齊身驚道:“燕山有寶!”
蕭南星道:“燕山有什么寶?”
常山搖搖頭道:“我只看出這一個奧義來。聶柯曾告訴我,林青說這畫的謎就在這首詩中,謎底也在這畫和詩里面。”
顧留生道:“恕晚輩冒犯,我聽聶云說過,聶柯的師父并不想讓這畫落在朝廷手中。常將軍你雖是良將,但也終歸是朝廷的人,聶柯怎么會將他交給你?”
常山道:“二十五年前,林青郁郁不得志,本想借我之手將這畫呈給皇上,但那時我在江湖游歷,又逢定州的兄長去世,便沒有及時將畫交給皇上。也不知怎么的,江湖上很多人知道了此畫的藏有一個大秘密,都來搶奪。那時我被人構陷,連貶三級,最后被帶官流放,永駐濠州,不得回汴京。”
想起前塵往事,常山感嘆良多,頓了頓,繼續道:“八年之后,現在的皇上才將我派回真定,但那時朝廷由蔡京把持,我便將這畫封在了琴中。”說著,他嘆了口氣道,“六年前,聶柯找到我,告訴我林青去世了,他臨終前交代,此畫一定不能落入蔡京把持的朝廷手中。得知畫被放在安全的地方,他便沒有再管了,只是交代,若有清明之日,務必將此畫獻給朝廷,若遲遲不到那日,便將畫毀了或是自行去燕山找這畫中之‘寶’。”
夏翊道:“那舅舅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常山看了看顧留生、蕭南星和夏翊,沉片刻,忽然單膝跪下。顧留生一驚,連忙去扶:“常將軍,你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盡管吩咐就是了。”
常山一動不動,抱拳道:“顧少俠,我一直聽翊兒說你武藝高強,為人正直,頗有俠士之風。常某有軍務在身,不能離開,還請你們拿著畫,替我去燕山跑一趟。燕山乃是邊關重地,此‘寶’應不是什么金銀財寶,想必......”
顧留生道:“常將軍,你擔心是兵法?”
“顧少俠果然聰明。即便不是兵法,那也肯定是對大宋有益的東西。否則林青不會這么想要交給皇上。”
顧留生想了想,和蕭南星對視一眼,默契地點點頭,伸手接過畫卷,道:“晚輩定不負常將軍所托。”他看了看營帳外,說道,“常將軍,若這邊真發生戰事,晚輩定會趕過來助你一臂之力。”
“那先謝過顧少俠了。”
“夏兄......”顧留生又道,“你不和我們一起去么?”
夏翊看了看蕭南星,心中雖有不舍,但思慮萬千,還是說道:“不了,我就留在舅舅營中。”
“也行,那你們就在這等我和南星的消息,保重!”顧留生說罷,就要和蕭南星離開。
“慢著!”常山忽然叫住他們,將琴抱了過來,“這把琴你們帶著。”
蕭南星道:“為何?”
顧留生立刻明白了常山的意思,接過琴道:“常將軍考慮得十分周全。《古道》圖已經現世,只有我們四人知道,帶著琴,恰有聲東擊西的作用。”
蕭南星道:“可這琴是師父給你的......”
常山皺皺眉,沉聲道:“她當知我初心仍在,從前怎么選擇,如今還是會怎么選擇。你們去罷!”
“那......告辭了。”
“蕭姑娘……”剛至門口,夏翊忽然依依不舍地喊住了她。
蕭南星回過頭來,看著他,聽他說什么。
夏翊愣愣的看著她許久,終于吐出了兩個字:“保重!”
“嗯,保重。”
顧留生和蕭南星出去之后,夏翊遲遲沒有回過神來。一百多個日日夜夜的苦尋與思念,如今只片刻會面,只言片語,又匆匆分別。他忽然不知自己這兩年到底在追求什么,可他依然想跟隨她的腳步。
“要是舍不得,就一起去吧!”常山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