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淵沉吟半晌, 緩緩說道:“那天我沒理她,她一定很傷心。”從前他二人一同行走江湖,一路上雖然總是公孫鳶的話比較多, 但盈淵也不曾有半分對她視而不見, 哪怕只是簡單的一個笑, 那也算是對她有迴應。
顧留生將調轉馬頭, “既然這樣, 我們再回益都吧!”
盈淵問道:“回去做什麼?不找蕭姑娘了?”
顧留生道:“我想……她們如果安然靠岸,多半會回碧水莊。而且公孫明還沒拿到那幅畫,一定會在益都等著她們的。”
顧留生此言並不假, 公孫明回到城中後,果然沒有離開, 而且常派人到城門口守著, 併到海邊打探消息。
蕭南星和聶雲拜祭丁聰之後, 本想回城,但聶雲想到公孫明會守在那裡, 加上蕭南星劍傷未好,她二人便已在離海不遠的山林中逗留了兩天兩夜了。
蕭南星終日憂思,不知顧留生現狀如何,身子一直不見好轉。好在聶雲是個聰明伶俐的姑娘,一直照顧著她, 寬慰她。
這日深夜, 烏雲蔽月, 颳起陣陣陰風, 二人躺在草棚下睡得正熟, 忽聽見草棚旁邊的土堆後面傳來兩個人的聲音。
一人說道:“你說......那墳是鎮地殿的丁右衛的吧?”
另一人道:“應該就是。先前我沒見到他,還以爲教主派他做事去了, 沒想到......”
“可不是嘛,我打聽過,教主帶著的那輛馬車裡面,好像是小姐和金左衛。”
“金左衛?”
蕭南星和聶雲在背後聽得清清楚楚,這二人口中的丁右衛和金左衛,指的必是丁聰和金鳴鳳。
靜了片刻,那人答道:“聽說金左衛現在如同廢人一般,可惜了!”
廢人?蕭南星聽到,心中一急,拿起劍便要起身。幸在聶雲及時拉住她,方纔沒被那二人發現。復坐下後的蕭南星心中悲憤萬千,丁聰是公孫明失手打死的,倒也不算他的錯,可金鳴鳳又是怎麼回事?想到金鳴鳳受傷,又聯想到顧留生可能兇多吉少,蕭南星頓時又急又傷心,咬著牙低聲道:“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這時,另一人接話:“丁右衛和金左衛可是韓殿使最疼愛的弟子,韓殿使又是老教主最信任的人,也不知教主這下回去要怎麼跟韓殿使說。”
“那有什麼,韓殿使再厲害,也得聽教主的。”
那二人說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蕭南星握緊了劍,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一點聲響。此刻她身子虛,功力沒有恢復,聶雲又幾乎不會什麼武功,要是真的被那兩人發現,定是要吃虧的。
正不安時,腳步聲忽然停了,原來那二人已蹲在了土堆前。
一人道:“這都要入夏了,怎麼還這麼冷!”
“許是那海風吹進來了吧。不知道教主要我們每天在這裡盯什麼,都盯了好幾天了,一個鬼影都沒看到。”
“反正教主說只要看見畫上那兩個女的上岸,就立刻稟告他。他說這樣說,我們便這樣做!”
原來這二人是公孫明派到海邊來查探消息的,想是這天氣突變,像是要下雨的樣子,他二人便跑進了林子裡暫避了。
沒過一會兒,這二人便沉沉睡去,大聲打起呼嚕來。
蕭南星和聶雲輕輕起身,繞到那兩人面前。只見他二人你靠著我,我靠著你,睡的正熟悉。
蕭南星定了定神,強作有精神的樣子,伸手快速點了他二人的穴道。他二人猛地驚醒,睜開眼見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子站在面前,頓時驚的大叫:“有鬼!有鬼!”可叫歸叫,他們哪裡動得絲毫。
聶雲喝道:“不許叫!否則真的讓你們變鬼!”
那兩個人立刻閉上嘴巴,驚恐地看著蕭南星和聶雲。愣了片刻,其中一人驚道:“好像是畫上那兩個人!”
另一人喜道:“是了!是了!”
聶雲道:“你們還高興呢?小命不保了高興什麼!”
他們兩個這才反應過來,連連求饒:“姑奶奶饒命!姑奶奶饒命!”
聶雲笑道:“聽說你們是西域人?看來我們中原人的求饒方式學得也挺熟的!”
蕭南星卻不理會這些,她皺著眉頭,拔出劍指著那兩個人,沉聲問道:“說,公孫明在哪裡?”
那二人面面相覷,連忙道:“小的不敢說!”
“不說......”蕭南星將劍提起,一劍砍下了他們頭頂的那枝樹枝,“不說的話,教你們人頭落地!”
那兩人相顧失色,嚇得魂飛魄散,忙招認:“我們教主就住在城中的四海客棧。”
蕭南星一聽,收劍便要走。聶雲連忙拉住她,轉身問那兩個人,“你們教主可綁了一個不認識的男子回來?”
因秦衝這些年一直在中原,新入教的弟子並沒有幾個認得他,那兩個人便只以爲聶雲問的是秦衝,忙道:“有的!有的!教主有帶回來一個男的,那人好像還受了傷。”他們見蕭南星面色陰冷,滿臉殺氣,緊張地連秦衝不是被綁著回去的都未曾想到。
聶雲眉頭一皺,也覺得蕭南星的擔心是對的,遂道:“你們要是回去報信,我們便告訴公孫明,說是你們泄露了他的行蹤!”
那兩人連連道:“不敢!不敢!我們.......我們哪裡還敢回去?還望兩位姑奶奶繞我們一命!”
蕭南星冷聲道:“天亮你們的穴道便自然解開了。”說罷便扔下那兩個人,和聶雲一齊走了。
蕭南星和聶雲來到城門口時,城門還未開。她們在門口徘徊了許久,等到天亮開門,方纔進城。
此時早市剛開,街上除了開店擺攤的,並無多少人。蕭南星便趁人少,和聶雲一同溜進了客棧。那店小二昏昏沉沉沒有睡醒,只看見兩個人影閃了進去,便以爲是自己眼花了,沒有在意。如此,蕭南星和聶雲便遛上了樓。
剛至樓梯口,便見前方一扇門打開,蕭南星拉著聶雲躥到旁邊的房間離去了。透過房門,方纔看見,是出來的人正是秦衝。秦衝穿戴整齊,拿著劍出了客棧。
待秦沖走後,蕭南星和聶雲正想出門,忽覺背後有人,回頭一看,只見公孫鳶愣牀頭,怔怔地看著他們。而牀上,躺的正是金鳴鳳。
原來,方纔她們闖進來的時候,公孫鳶便在裡面。因認不得背影,她本想大叫,卻發現蕭南星背後的琴和手腕上的鐲子,於是便沒有叫。
蕭南星先是愣了一下,連忙走到牀前,蹲下身子問柔聲道:“金姑娘,你怎麼樣了?是誰害得你這樣?”
金鳴鳳見到蕭南星,又聽到她說的這般關懷話語,不知爲何,心中一熱,竟自哭起來。蕭南星自認識金鳴鳳以來,一直覺得她雖十分神秘,但遇事不驚,又有主見,從未見過她如此傷心。見金鳴鳳這樣哭,蕭南星也跟著傷心起來。
公孫鳶傷心道:“鳳姐姐全身骨頭折斷,恐怕今後再也下不了牀了。”
蕭南星怒道:“是誰做的?是不是公孫明?”
金鳴鳳看看公孫鳶,她低著頭站在一旁,好像是自己做錯事一般。
“教主他不是有意的。”金鳴鳳道。
蕭南星性子本就易怒,她哪裡聽這些,於是怒氣衝衝,提劍起身便要出去,回頭看到公孫鳶呆站在那裡,她忽然又心軟了。也不知這些日子公孫鳶經歷了什麼,早已沒有了原本的靈動活潑。此刻她眼神複雜,眉頭緊蹙,臉上的悲傷不比任何人少一分。
蕭南星的心沉了一下,道:“留生呢?他在哪裡?”
金鳴鳳道:“顧小哥沒在這裡。”
“沒在這裡?”蕭南星又開始擔心起來,以爲他遇到了什麼不測。
公孫鳶道:“顧大哥被盈淵哥哥救走了。”
“道長?”蕭南星鬆了一口氣,轉身看向金鳴鳳,“金姑娘,你想不想走?我帶你走。”
金鳴鳳悽然道:“我不走......我想我師父了,我想回去。可是......出來的時候,明明是我和師兄兩個,我沒臉一個人回去。”
公孫鳶上前哭道:“鳳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把你送回韓爺爺身邊。”
金鳴鳳摸了摸公孫鳶的頭髮,苦笑道:“你想回去麼?”
公孫鳶擡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金鳴鳳不說話。
金鳴鳳垂下手,無力地說道:“鳶兒,我希望你怎麼歡喜怎麼做,你喜歡道長,你就去找他。在他身邊,你至少能快快樂樂,安安穩穩度過一生。”
公孫鳶哭道:“我不知道去哪裡找他。我捨不得盈淵哥哥,可我也捨不得鳳姐姐,也捨不得......捨不得爹爹。”
如今形勢,盈淵必然會與公孫明爲敵。公孫鳶或許想到了,或許沒有想到,可不管想到沒想到,她都會是被傷害的第一人。
這時,聶雲忽然開口說道:“鳶兒姐姐,我爹曾經說過,有舍必有得,有得必有舍。重要的是選擇對的東西。你愛你爹爹,我也愛我爹爹,我當初得知他被人陷害,寧願捨棄自己的清白也要去救他,因爲我知道他是個好人。若我爹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我大概也不會那麼義無反顧。”
公孫鳶愣愣地看著聶雲,“你是要我捨棄我爹爹?”
“我不是要你捨棄你爹爹。”聶雲直言不諱道,“你心中當明白,如今的情況,盈淵道長和你爹,你只能選一個,所以便不要做那魚與熊掌兼得的美夢了。選擇道長也好,選擇你爹也好,終歸是要選的。”
先前,金鳴鳳和聶雲一路相處下來,只覺得這姑娘小小年紀,卻是十分聰明伶俐。未曾想到,她也能說出這番大道理來,著實讓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