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路上平穩地行駛著。
雨容寧搖頭晃腦，無聊地掰著手指頭：“哥哥啊，你說，這車怎么這么慢啊，咱們什么時候才能到家啊~”
季景涯搖搖頭，看她一眼，遲疑地開口：“雨姑娘……”
“別叫雨姑娘了啊，既然我都叫你哥哥了，你就叫容容唄。”
“嗯……容……容容……”一個稱呼憋出來，季景涯的臉又是紅彤彤的了。
“噗~哈哈~你至于嘛哥哥……瞧你臉上都能攤雞蛋了……”雨容寧笑得前仰后合的，可是余光中一閃，卻看見季景涯原本無奈羞澀的臉色，卻突然變了。
季景涯繃著臉，將食指豎起放在自己唇上，然后一把摟過笑得花枝亂顫不安生的雨容寧。雨容寧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一個“怎么了……”被噎在喉嚨里，就跌進了季景涯懷中。
緊接著，車身猛地一個震蕩，之后又接連著震了好幾下，顛得雨容寧在馬車里被甩過來甩過去，好在有季景涯緊緊抱著她，不然她就要被貼在車壁上變成片狀了。
可是……
不磕在車壁上不代表不會磕在別的東西上……
“好痛！”一聲痛呼，雨容寧下意識捂住被撞上的額頭，掀開緊閉的眼皮一望，季景涯一臉神色凝重地死死穩住身體，一手緊抱自己，另一只手卻用力握成拳，佩劍不知何時已經從閑置在一邊的狀態變成了攥在他好看修長的手指中，堅硬的劍柄好死不死正好磕在東倒西歪地雨容寧腦門上。
這一磕倒把雨容寧磕清醒了，她的眼中猛然出現了恐懼的神色，抬頭望了望戒備的季景涯：“該不會……”
季景涯的回答是伸出食指附上她的唇，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出聲，然后更緊地握了握劍。
他的眼中有著安撫地神色，仿佛在說有我在一切都沒什么大不了。那種自信與保護讓雨容寧覺得格外心安。
可是下一秒，她就想起什么似的失聲叫
出來：“糟了！鄧伯！”
緊接著，不顧季景涯努力抓住她讓她安靜的手，雨容寧掙扎著湊向門口，大聲喊道：“鄧伯！鄧伯你沒事吧？鄧伯？！”
回答她的是片刻的靜默，然后鄧伯熟悉的聲音響起：“沒事，雨姑娘你們坐穩，路不好走。”
雨容寧坐回原位。這時馬車已經停止了震蕩，季景涯看她不再沖動，也便不好意思地松開了手。
雨容寧并沒在意季景涯面上的紅暈，只是用手輕撫胸口，慢慢平靜下來，可是思前想后卻總覺得哪里不對，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沖到門口一把掀起布簾：“鄧伯！你們把鄧伯怎么樣了？！”
回答他的是鄧伯蒼老的背影，慢慢轉回頭來，用一種格外親切的微笑說：“雨姑娘怎么了，老頭不是好好在這坐著么？”
“不！你不是鄧伯！你不是！”說著，雨容寧臉上流露出了格外恐懼的表情，右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按上了腰間。
雨容寧武功不好，醫術一般，卻把母親那些暗器陣法的奇巧之術學了不少，雖然平時只喜歡做些頑器不務正業，但她也知道江湖險惡，到底是有防身的準備。
像之前遇上紅衣妖男的威脅是身上藏著的銀針匕首之類的，都是行走江湖的必備。不過，雨容寧真正的自己用到對陣上的兵器，機關卻在腰間。
鄧伯的臉色驟然變了，身形突然間變得矯健無比，再不復當初蒼老緩慢的動作。那一瞬間，他身上的衣服突然寸寸裂開，露出里面干癟的皮膚。可是那肌膚居然在緩緩地展開，慢慢地骨骼暴長，居然很快的恢復成了一個精壯的成年男子的身材。而原先的衣服則變得處處殘破，掛在他身上十分可笑。
可是就是這樣狼狽的一個人，他臉上還掛著鄧伯那樸實親切的笑容！這更讓雨容寧不寒而栗。
正在這時，季景涯已經跳出車外，橫劍當胸，擋在雨容寧面前。
“容容！這里我攔著，
你先回去看看鄧伯！”
季景涯回頭一喊，雨容寧突然反應過來，扭身就往剛才的來路跑，果然沒跑多一會，就看見路邊一人倒在血泊中。
“鄧伯！”
雨容寧心中一顫，更是發足狂奔，趕到面前時，鄧伯的身軀癱倒在地，半邊衣服都被鮮血染成了紅色，頭顱歪倒著淹沒在鮮血中。
再也顧不上是不是臟是不是有毒是不是很可怕，雨容寧一把托起鄧伯的身軀，驚恐得聲音都走了調：“鄧伯！鄧伯你怎么樣了！”
面前的人滿臉都糊上了血跡，脖頸上扎著一枚長釘，血液從釘子的扎口中向外汩汩流淌，染透了他胸前的衣襟，貼在那瘦小干癟的身體上。
“鄧伯——”雨容寧又急切地叫了一聲，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襲上心頭。
一面血肉模糊中，鄧伯的臉上浮起一個熟悉的微笑，就像剛剛那個易容成他的殺手臉上那個最普通平和的微笑，可是，那涂滿了鮮血的面龐和咧開的鮮紅雙唇中浸泡在血水中的白森森的牙，卻給這個平和親切的老人抹上了一層恐怖凄厲的色彩。
可是雨容寧卻顧不得害怕，見到鄧伯在笑，她居然激動得掉下淚來：“鄧伯！你堅持住，我，我這就想辦法救你，你放心，我一定能救你回來……”
忙亂地說著斷斷續續的話，可卻怎么也鎮定不下來，想要救人的手徒勞地掩住不住向外冒血的傷口，可是大量的鮮紅血液還是從指縫間無法控制的流溢出來。
鄧伯在笑，似乎努力地想要搖頭，告訴她不要白費力氣，只是頸椎上的那枚釘子已經死死釘住了他的脖子，再也無法轉動，每一次掙扎，都使生命更快地流失。
“鄧伯……”眼淚噼里啪啦掉下來，砸在老人血污的臉上，將猩紅濃烈的血色暈開一抹淡色，只是很快的，又被越聚越多的紅色吞沒……
老人的微笑終于失去了力度，渾濁的瞳仁漸漸放大，最終變成一片空洞的黑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