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重逢有幾種,一種相互折磨,一種形同陌路,還有一種心如止水。我與他,都不是。
回想重逢後的一幕幕,他步步緊逼,對我的六年心懷好奇,一副無比在意我的姿態(tài),就好像我們只是一對因爲(wèi)誤會因爲(wèi)感情問題分開的戀人,就好似他餘情未了。他越是靠近,越讓我覺得涼薄。當(dāng)年他的狠戾如在眼前,叫我如何放下那股恨!
我心煩意亂的度過了白天,下班前硬著頭皮和大瑞溝通並確定了策劃方向,臨走前他投來期許的目光,肯定了我的思路,最後意味深長的說:“這次比稿具有特殊意義,如果勝出,將結(jié)束ny對hj業(yè)務(wù)多年來的壟斷,hj這塊肥肉,還有得吃呢。就靠你了。”我對這個半點興趣都沒有,只希望自己平靜的生活別再出岔子,雖然也許只是幻想。
晚上回到家,沙發(fā)上堆了幾個大手提紙袋,看得出是幾套童裝,全是我過而不敢入的品牌,價格不菲,怎麼會有這些東西呢。
疑惑間,連姨抱著樂樂走出衛(wèi)生間。樂樂剛洗完澡,全身溼漉漉,被裹在毛絨絨的浴巾裡。看到我忙歡快的嘰嘰喳喳叫。
“你回來了。”連姨走過來。
我上前接過樂樂。六年來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我在家時間少,但凡我在,都會陪著孩子。也幸虧有連姨,兩人輪流照看,才勉強挺了過來,而不至於一塌糊塗,顧此失彼。
邊感慨著邊給樂樂擦乾身子,偶爾咯吱咯吱她,惹得她咯咯直笑。
“媽媽,今天那個怪叔叔又來了,還拿來了好多漂亮衣服,可是奶奶說陌生人的東西不能亂拿。爲(wèi)什麼呀。怪蜀黍爲(wèi)什麼買東西給我呀。”
我頓在那裡,有股東西在心口不停涌動。衣服是沈劍鋒送來的?他是唱的哪出?難道戶口本還不足以信?
“叔叔有說什麼嗎?”我試探著問。
樂樂嘟著嘴點頭又搖頭,然後說:“他說他喜歡我,所以買東西給我。奶奶說不用了他也不拿走。媽媽,叔叔真的喜歡我嗎?”
我愣住了,絞盡腦汁終於婉轉(zhuǎn)安慰:“樂樂又乖又漂亮,誰不喜歡呀。連陌生叔叔都被吸引來了,就跟蜜糖似的。”
樂樂聽見我誇她顯然很興奮。想了想,我又接著哄她:“可是樂樂要知道,陌生叔叔跟我們既不是朋友也不是家人,我們怎麼能亂拿別人東西呢。”
樂樂眨巴著眼睛,像是陷入了沉思,忽然又疑惑道:“他喜歡樂樂給樂樂買東西爲(wèi)什麼不能拿?那媽媽喜歡樂樂給樂樂買東西是不是也不能亂拿?”
我一時語塞,小朋友的邏輯很難理解。半晌我才答道:“樂樂是媽媽的心頭肉,樂樂也很愛媽媽,媽媽說能拿就能拿。”
說完趕忙轉(zhuǎn)移話題,問起了幼兒園裡的趣事。小孩子有時候很健忘,沒幾句就忘了那怪叔叔。
看樣子,沈劍鋒是要對我們展開攻勢了。
想用迂迴戰(zhàn)術(shù)打動我嗎?沈劍鋒,你還當(dāng)我是那年被你三言兩語就哄得團團轉(zhuǎn)的小女孩嗎?
我覺得有必要跟連姨聊聊,再這麼下去,樂樂遲早會被他奪走,我不希望更不能讓這樣的事發(fā)生,絕對不能。
我要讓她以後無論如何都不接受那個人的東西,也不讓樂樂單獨和他相處。
連姨聞言還想勸我,被我生生截斷:“連姨,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他當(dāng)年把我傷得很深,但凡能原諒的,我都不會記仇,唯獨他不行。這麼多年,我忍辱偷生著,無論多艱難我都沒退縮過,如果讓他搶走樂樂,我會死。我真的會死!”
我淌著一臉的淚水,恨恨的說著,又轉(zhuǎn)爲(wèi)輕輕抽泣,怕影響了房裡熟睡的樂樂。我曾經(jīng)無比憎恨過這無辜的孩子,甚至在嘉嘉臨死,我都沒給過太多的愛。可是如今讓我放棄她,那比凌遲還痛苦。
連姨望著我悽楚的深情,只深深嘆了口氣。
再拿起手機時,發(fā)現(xiàn)一條來自張羅的短信,點開一看,前面是例牌的問候,後面終於說到正題,想約我吃飯,並說可以帶小樂樂出來。
能試著接受樂樂,讓我心生暖意。也許是因爲(wèi)近期的小變故,我心裡悄悄發(fā)生了變化,孤獨了那麼久,或許,我該給樂樂找個爸爸。
樂樂一直缺少父愛,以至於每一個關(guān)心她的男長輩,都令她歡欣不已,也正因爲(wèi)這樣,
總令我無比的歉疚,因著我的堅持,樂樂始終無法像正常孩子一樣有完整的家庭。
還有另一個原因,我要擺脫他。這個男人的幾度糾纏已經(jīng)讓我身心俱疲,我不知道哪天會崩潰不能自已。找一個人重新開始,才能斷了彼此的後路。
這麼想著,我迅速回了短信,告訴他,明天不加班的話接了樂樂就見面。
我把情況跟連姨說起的時候,她一直點頭,彷彿喜極泣淚般,拉著我的手連說了幾聲好。只是沒幾秒又輕輕說了一句“如果能認回生父,最好不過”。
聲音微小,卻讓我聽了個清楚。
我淡淡的說:“沒有可能。”
太痛,已經(jīng)沒法回頭。
白天主要忙著hj的推廣活動,也許是因爲(wèi)這個名字給我的巨大刺激,我按著常規(guī)套路開始擬框架。大瑞很心急這個案子,要我每天都向他彙報進展。聽完我的陳述,只說:“還不錯,四平八穩(wěn),活動效果也有保證。”
我心裡冷笑著,讓我爲(wèi)仇家的品牌殫盡竭慮,我是瘋了才那樣做。轉(zhuǎn)而又疑惑著,向來苛求方案有亮點的大瑞居然沒有對我中規(guī)中矩的框架提出質(zhì)疑,這比天上砸下隕石還稀奇。
不過,既然他沒意見,我就接著往下細化無虞。
傍晚自然是匆匆下班,先去幼兒園接了女兒才趕去一家西餐廳和張羅會面。本來他堅持要去接樂樂,被我攔下了,沒名沒分,讓老師同學(xué)看到了也不好。
就餐地點頗爲(wèi)雅緻。我已經(jīng)對高大上的場所免疫。這麼多年,生活落魄的我靠著微薄的薪資和連姨的救助金辛苦度日,極少再踏入這些小資情調(diào)的場所,如今再次見識,倒沒多大激動,不過恍如隔世。人間起伏,總在一瞬之間。原來,我距離中等水平的生活也那麼遙遠。過往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樂樂是第一次吃西餐,小小的人兒拿不慣刀叉,張羅殷勤的把牛排給她切小切好,甚至要喂她,我忙制止,堅持讓樂樂自己動手。她自是有些不高興,不過在張羅的逗弄下,很快又笑逐顏開。
中途我起身去洗手間。
也許是我與這個男人情緣未了,以至於總部不在g城的hj老總,來那麼幾天總能讓我撞上。準確的說是被他撞到。
在洗漱臺前,我低頭擠出洗手液,再擡頭時便遇上了鏡子裡那雙銳利的雙眸。
我假裝鎮(zhèn)靜的開水龍頭沖洗掉,無法預(yù)知下一步他會怎樣,只悶著頭要走。
不出意外,我又被他拉住了。
我怒不可遏,爲(wèi)何總逃不掉他的糾纏,爲(wèi)何總要處於這樣被動的局面?
“我們談?wù)劇!辈挥煞终f,只拉著我往樓層露臺走,那裡稀稀拉拉的穿梭著一些人,也是頗爲(wèi)寧靜。
我知道他想做的事不讓他邁出一步,他不會善罷甘休,於是也就沒有掙扎。
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他終於道:“你在和張羅交往嗎?爲(wèi)什麼要退回我送給樂樂的東西。”
我想起他們倆是認識的,不過是什麼關(guān)係倒不清楚,也不想問,此刻也不想答。另外,今天我把那幾件童裝原封不動的退了回去,他估計是被刺激了。
“如果我說是,你就會放我走嗎?”
他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眸子裡彷彿跳動著小搓火焰。
“樂樂肯定不是張羅的孩子,你這是下了狠心要給他找繼父。”他的語氣不知是問句還是肯定句,總之帶著些許尖酸的意味,讓我聽了不由冷笑。
我嘴角網(wǎng)上一揚,輕蔑的笑了一聲,我已經(jīng)知道如何讓他心裡不好過了。比如此刻,我的不予理會,我默認的關(guān)係。
他突然抓住我雙肩,喘著粗氣,隱忍著說:“樂樂是不是於宏則的孩子?於宏則爲(wèi)了再入豪門,不惜拋棄你娶了尹家千金,而你卻甘願爲(wèi)他生孩子,如今再無退路了才……”
“住口!”我止住了他荒唐的猜測,心中一下子打翻了多味瓶,苦澀的,酸楚的……一下子全涌了上來,讓我多味雜陳。他是被戶口本騙到了,只是居然猜測這是宏則的孩子。
我憤怒的逼視著他,惡狠狠的說:“請你不要再亂加編排那些破事,這裡沒有你的風(fēng)流韻事動聽,也不要那麼多管閒事。我想給誰生就給誰生,生幾個就生幾個。保不準出個兩年,我還給張羅生兩個。你要不舒服就一邊待著去。”說著使勁甩開他的手,要退出他的包圍圈,卻又被他抱住。
人來人往,我躲在他高大的身軀前,勉強躲開了一些人的目光。
之後,他說出了讓我更震驚的話:“既然是給樂樂找繼父,爲(wèi)什麼不找個更多金的,而要選擇一個普通的男人?他配不上你!”糾纏啊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