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當時正伸著筷子到菜碟里夾菜,聽著這話,動作頓在那里,心里發出一聲凄厲的嘶喊。
這得從何說起?
連姨也一時無話。
沈劍鋒目光深邃的望了我一眼,轉頭緩聲哄著:“樂樂的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要很久很久以后才回來,為了不讓樂樂孤單,他叫怪蜀黍來陪樂樂,樂樂不開心嗎?”
樂樂估計是看到我面部緊繃著,有些怯生生。隔了幾秒才說:“媽媽,怪蜀黍已經說了爸爸在很遠的地方,樂樂會乖乖的聽媽媽和奶奶的話。”
我牽起嘴角僵笑著,多么悲哀。女兒不女兒,父親不父親,父親不知女兒說的是自己,女兒不知父親就在身邊。還有,他們都不知道,樂樂也有個雙胞胎,不過夭折了。而我這個媽媽依舊放不下那份仇恨。
放不下,也不愿放下,因為太痛,太刻骨。
為了緩和尷尬的場面,沈劍鋒高聲哄著樂樂吃飯,試圖讓這小小屋子添些生氣。樂樂畢竟是小孩子,又非常喜歡眼前這個男人,在他逗弄下后來一直笑意濃濃。
臨走時,樂樂依依不舍,被沈劍鋒哄了很久才罷休,不過要求我送他出去,說:“媽媽,外面黑,快送怪蜀黍出去,樂樂要去洗澡澡了。”
沈劍鋒像是求之不得,樂呵呵的和她、和連姨告別,深深的望了我一眼,先行出了門。
我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才逼著自己下樓。
有些話,要說清楚。
初夏的風吹過頭發,吹過耳朵,我卻感覺不到那股溫柔。路燈下他的背影依舊高大魁梧,光亮中看他,六年的時光仿佛將他雕琢得更有魅力。而剛過25歲的我,內心早已滄海桑田,蒼老不已。
走出幾步,他終于回過頭。半邊臉映在光亮里,與暗處部分微微反差,倒給他增添了些邪魅來。
他說:“如果不是有話要對我說,你是不是不會出來。”
他倒知我,知我在恨他,排斥他。
我咧開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道:“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他點點頭,又抬眸凝視著我,像要將我凝進黑暗中。“到車上說吧。我換了臺車。”
我臉色一沉,心又擰成了一團。你也知道你當日的狠絕!知道我痛恨那臺車!
我沒有說話,抬腳上前,緊隨他的步伐上了他的車。
“我很喜歡樂樂。有時候在想,如果將來我也有女兒,會不會也像她那樣討人喜歡。”他一直望著玻璃窗外,從嘴里散著低啞而有磁性的聲音。
我也撇頭望著路邊,陷入了沉默,心中擁塞著無數的情緒。
他倏然動了動,坐直了身子。我才回過神來,揚了揚高傲的下巴,冷冷的說:“她是我女兒,將來也會有父親去疼她。我不希望有人成為我將來家庭和睦的障礙。”言外之意,我會嫁給其他男人,請不要破壞我女兒和他繼父的感情。
這回輪到他沉默不語,許久之后才聽到他幽幽的說:“可以聽我說幾句嗎?”
我不回應,卻似在等待他接下去的話,倒想看看他還怎么花言巧語。
他說:“那一年,伯父希望我娶倩倩,我不肯,他威脅我,如果我不娶,那就會考慮我弟弟。”
沈倩倩這個名字無疑又將我的厭惡加載了。
只聽他繼續:“我知道他說這話的意圖,本來我和鍵偉之間一直明爭暗斗爭著沈家的繼承權,聽到這話我確實慌了,后來一直煩躁不安。那時候又出了表哥的事,我以為……”
“!!”我的手機振動聲響起,我隨即接起電話“喂”了一聲,止住了他的話。
是大冰。她已經跳槽,打電話給我主要是想要我給她推薦策劃方面的人選,她那里缺人。
我笑著說,自己也缺一個市場策劃,泥菩薩過河呢。接著又聊了其他一些事情。我倆本來就很投緣,又有一段日子沒見,各自生活又有了些變化,自然越聊越起勁。后來察覺身邊有個男人,便覺很不方便講悄悄話,于是很自然的推開門下了車,頭也不回的往家走,不再理會不知是何表情的沈劍鋒。
剛結束與大冰的通話,沈劍鋒的電話就打了進來。黑暗里我冷笑一聲,看著不停發亮的手機界面,讓它響了好久才看笑話似的接起。
我不說話,那頭“喂”了一聲。
“小瑤……”
他好像一直在等我的回應,短短幾十秒卻恍如幾個世紀的漫長。后來見我一直沉默才道:“我的話還沒說完,你能給我幾分鐘的時間嗎?”
方才輕松的心情一瞬間被打破了,我不耐煩道:“我說過不要再提六年前的事,我寧愿從不認識你。我現在過得很好,請你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擾我的生活。和你這種富豪在一起的驚濤駭浪再也承受不起,我拜托你放過我。樂樂的成長也需要穩定的環境,請你不要騷擾耽誤了她的健康成長,這是一個母親對你的要求!”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于他,我已無話可說。當年所有的一切,已經徹底斬斷了我們之間的情絲,剩下的不過是綿綿不絕的怨仇。埋藏著怨仇的生活是無法平靜的,我太累了,有時候連恨的精力都沒了,都麻木了。
生活一如既往,少了加班,多了時間約會。有時候連姨會善解人意的支開樂樂,讓我和張羅獨處。我倒不避諱,因為是算是同行,我們在一起有不少工作上可交流的地方。
大冰問我的感情狀況時我如實說了,結果她不可思議的說了一句:“你倆是在找工作拍檔嗎?”
我淺淺一笑,是不像在拍拖。只是都經歷過失敗感情的我們,早已已經失去了對愛情的憧憬和向往。沒有了風花雪月的期待,工作是彼此之間唯一有共識的地方,不聊工作,不聊行業,還能聊什么?
這個周末的時候,張羅邀請我參加一個私人酒會,是他一個好友主辦。我明白,他是要帶我走入他的生活圈。對于我倆的關系,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推進。
此刻的我似乎沒有太多理由拒絕。這輩子都是要嫁人的。與其嫁給一個對自己有太多期待的人最后令他失望而去,不如嫁給一個與自己有共同生活觀可以相互陪伴的的人。無疑,目前為止,張羅是合適的人選。
我欣然前往。
我已經有多年沒有參加這樣的酒會了,再度恍如隔世。如幻的燈光,優雅的音樂,盛裝出行的人們,這一切在眼中都像隔著蒙蒙的紗布,那么不真實。
我知道,我已遠離多年。
張羅很體貼,溫言叮囑我一些事宜,并安慰我放輕松即可。我婉然一笑,自然的挽住他的手臂,就當自己是第一次來。
他朋友剛從海外歸來,擁有不少國內人脈的他即將進軍醫藥、護膚品行業。這次邀請的大多是業內人士。張羅有這樣的朋友,我不覺得稀奇,準確的說是沒興趣稀奇。
只是,既是護膚品行業,為何還會遇到沈劍鋒呢?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張羅帶我認識其他朋友的時候,我眼角瞥見有兩道目光一直盯著我的后背。順帶說一句,我禮服后背是半裸的。
回過頭時,正與他深沉的目光對上。這樣的酒會,禮貌是要有的。我優雅的揚起一抹笑容,點頭示意。
沒曾想,另兩道目光也掃了過來。我一愣,怎么我們老板也過來了。
雖然只是個小主管,但進入公司前的終試便是老板面的,他對我頗為欣賞,最后還說有他幫得到的地方愿意為我出面。
老板的一席話令我對公司好感倍升,所以盡管和他只見過一面,卻對他印象深刻。
我看張羅和朋友聊得起勁,說了一聲,便鎮定著走了過去。
“hello,carol,那個是你男朋友嗎?好帥。”老板在國外待過,性情很隨和,喜歡稱呼我的英文名。
我保持著標準的笑容承認了,全然漠視沈劍鋒微微蹙起的眉頭。
老板接著做了引薦:“給你介紹一下,這是hj的沈董,你也認識認識,過不了多久,他將是bc的新老板。”
后面那一句話無疑一股大大的推力將我推入了千年寒冰。我望著眼前有些晃動的紅酒液面,仿佛被釘在了那里,動彈不了。
沈劍鋒見狀忙笑著圓場道:“林小姐你好,我們又見面了,上回沒機會合作。這次真是老天賜給我們的緣分,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噢?兩位認識?”
“她在上家公司的時候曾給敝公司提案過,方案很棒,不過因為其他原因沒能合作,有些遺憾。”
“那更好了。carol,好好干,沈董的hj打算在護膚品行業大展拳腳。他做品牌很有一套,你看經手的cz就知道了,兩年,立馬盤活了……”
后面他們說了什么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聽得嚶嚶嗡嗡的,如同一聲聲刺耳的鑼音,令人煩躁不安。
我好不容易建立的平靜生活又被他無情的闖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