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藍突然想起了葉嘯樓房間裡的字畫上的“柳”字,和那綹藏得珍而重之的髮絲,不由得又一陣酸楚襲上心來。花奴卻一直專注地看著杜藍,此時見她秀眉深鎖神情黯然,便一口喝乾了杯中的茶,舉著茶杯淺笑著斜睇葉嘯樓,悠悠地道:“葉公子親手倒的茶,味道果然不凡,不知花奴可有這個榮幸,能再喝一杯?”
葉嘯樓收回目光,看了花奴一眼,懶洋洋地提起茶壺給花奴斟上,笑道:“花奴姑娘,你說要陪著藍兒北上,難道就不怕春媽媽急得跳了秦淮河?”
花奴雙手捧著茶杯,幽幽地看向杜藍道:“春媽媽跳不跳秦淮河又與我何干?這世上,也只有藍兒妹妹,才把我當成朋友對待,不似別人,要麼爲財,要麼爲色,又怎麼值得我爲他們擔心?”
聽見花奴這話,葉嘯樓的神情有幾分尷尬——從前他經常上春花樓喝酒聽琴,花奴這不是在當面罵他是個登徒子嗎?不過,這個話頭是他先挑起的,雖然被花奴搶白了,他也不好發作。
這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葉嘯樓掀開車簾看了看,原來已經到了清溪縣的大街上。劉七的大嗓門響起:“小姐,這裡有家藥鋪,我下去看看能不能買到幾粒現成的補血平喘的藥丸。”
車廂裡靜靜地沒有迴應,片刻過後,劉七的急切的聲音響起:“哎呀,小姐!小姐!葉少爺,怎麼辦?我家小姐暈過去了。”
葉嘯樓聞言趕緊下了馬車,杜藍習慣性地跟著跳下車來。花奴倚在車窗前笑問:“藍兒妹妹,你去做什麼?”
杜藍一愣,這才發現自己不經意間,竟然又跟在了葉嘯樓身後,大概是這近兩月的丫鬟生活養成的習慣吧。葉嘯樓這時已經快步走到前面的馬車旁,一擡腿上了馬車,轉眼間便抱著柳月柔出來。杜藍咬了咬牙,又坐回了馬車上,輕輕地道:“姐姐,沒什麼,這車裡悶得很,我下去透了透氣。”
花奴的眼波流轉,緩緩地道:“真是奇怪,這麼大熱的天,那位姑娘卻還穿著皮裘,她難道不怕熱嗎?”
杜藍順著花奴的視線望過去,這才發現葉嘯樓手中抱著的柳月柔果然穿著一襲白色的毛皮長袍。先前她只是從車窗出露出一張臉來,誰也沒有注意到這點。
“葉少爺,快,快送小姐進去找個大夫看看。”劉七著急地嚷嚷著。
葉嘯樓卻理也不理他,徑自抱著柳月柔大步走回後面的馬車。
“葉慶——葉喜——”葉嘯樓邊上車邊拉長了音調喊葉慶和葉喜。葉喜皺巴著臉,立刻捂住了腰包。而葉慶卻苦哈哈地指了指街邊,道:“少爺,藥鋪在那邊……”
杜藍擡頭一看,原來又到了“回春堂”前。
葉嘯樓打斷葉慶的話,橫了兩人一眼,輕哼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從花兄那裡要了多少好處,快點拿兩丸合用的藥出來。”
“少爺,好像是這個。”葉喜異常不捨地從腰裡摸了半天,才摸出來一顆黑黑的散發著濃烈藥香的小藥丸。
葉慶一咬牙,也摸出來一顆,雙手捧到車廂門口道:“少爺,您瞧瞧您,您要藥丸就早就嘛。您如果不說,小的怎麼知道您要呢?您要不是提起,小的哪裡想得起身上還有這種好東西呢?如果小的先前想起了,不用少爺您吩咐,早就……”
葉嘯樓已經抱著柳月柔坐回車上,把柳月柔安放在軟榻上後,劈手奪過葉喜和葉慶手裡的藥丸,然後掃了葉慶一眼,懶洋洋地道:“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劉七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追到車廂門口,急道:“葉少爺,我家小姐吐血吐得都暈過去了,你怎麼把她抱這裡來?還是快進藥鋪去找個大夫看看要緊。”
杜藍擡眼往軟榻上躺著的柳月柔看過去,發現她全身都包裹在雪白的皮裘裡,只露出了一張蒼白如紙的臉和兩隻纖弱白皙的手。此時,在雪白的皮毛的襯托下,她的臉蛋顯得越發小巧易碎,而嘴角的血漬則越發觸目驚心。
葉嘯樓看都沒看劉七一眼,小心翼翼地捏開柳月柔的嘴,端起先前他沒喝完的半杯茶,把藥丸捏碎了放進她的嘴裡,用茶水衝下去。
劉七又叫開了:“葉少爺,這樣可不行,茶水吃藥,再好的藥都得減五分藥效。”
“閉嘴!”葉嘯樓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難道還會害了月兒不成?葉安,快馬加鞭回金陵。”
“是,少爺。”葉安對周圍漸漸圍上來的人羣拱了拱手道:“借過!”——這些閒人都是被劉七的大嗓門給引過來的。再說,剛纔葉嘯樓抱著吐血暈迷的柳月柔出來時,也有不少人看見了。就算沒有看見柳月柔嘴角的血漬,她那大熱天穿著的一身白狐貍毛做的皮裙,也足以引起旁人的好奇和側目。
劉七攔在馬車前道:“不行,你們這是要往哪裡去?”
葉喜道:“劉大哥,你讓讓吧,我們這當然是去找人給你家小姐看病。”
劉七回臂一指“回春堂”的大招牌,大聲道:“這裡不就有一家藥鋪嗎?”
從看熱鬧的人羣中擠出來一個夥計,正是晌午給杜藍抓藥的那位。他排開兩個婆姨走上前道:“這位爺,咱們回春堂可不是吹的,金陵城裡的藥鋪裡有賣的藥,咱們這兒都有。若是您在咱們這兒都買不到的藥,你到了金陵也是照樣買不到的。”
“哼,不就是金陵城南‘回春堂’的一家分號麼?說話牛哄哄的,也不怕把牛皮吹破了。”葉慶一臉不屑地瞟了小夥計一眼,然後對劉七道:“我說大哥,你就別固執了。你沒見你家小姐和我家少爺是舊識,我家少爺怎麼會害她呢?”
正說到這裡,車廂裡“嚶嚀”一聲,柳月柔悠悠醒轉。她睜開眼首先看見坐在軟榻旁的葉嘯樓,睫毛抖了抖,低低地問:“樓哥哥……你怎麼在這裡?”及至她看見車廂裡迥異的陳設和花奴、杜藍時,忙掙扎著想要坐起身來。
劉七聽見柳月柔的聲音,驚道:“咦?怎麼會?小姐每次暈倒,吃了藥也要一個多時辰才醒得過來,今天怎麼醒得這麼快?”
葉慶站在車轅上,比劉七便高出了一頭,這時笑嘻嘻地拍了拍劉七的肩膀道:“劉大哥,早跟你說了,我們少爺不會害你家小姐。我們府裡最近正住著一位神醫,剛纔你家小姐服的藥便是那神醫配投制的。如何,比起你在外面的那些郎中手裡抓的藥如何?”
劉七猛點頭:“那還用說?好得太多了……呃,這位小哥,你那藥還有多少?不如都賣給我家小姐吧?”
葉喜按著腰包使勁搖頭:“不行,我這藥好不容易纔從花大哥那裡誆來的,準備留著捎回家鄉給我老孃的,多少錢也不賣。”
葉慶卻嗤笑道:“劉大哥,你何必多此一舉?我家少爺這便是要帶你家小姐回金陵,讓那位神醫給她看病去,你還怕沒有更好的藥?”
“說的是呀!嘿,你瞧我這榆木腦袋!”劉七拍了拍腦門兒,趕緊跳上自己的馬車,抽了抽馬鞭,大聲道:“讓一讓,讓一讓,病人急診,馬踩了你莫怪哈!”
行人看見他那魯莽的樣子,還真有點怕被他的馬車給撞著掛著,於是紛紛讓開。劉七趕著馬車在前,葉安緊隨其後,兩輛馬車往清溪縣南城門奔去。
車廂裡,葉嘯樓正在輕輕地按著柳月柔的肩膀,溫柔地道:“月兒,你剛吃了藥,好好地躺一躺,別亂動。”
柳月柔有點不自在地道:“可是……樓哥哥,你送我回我的馬車吧……剛纔我是不是又暈倒了?”她說話的時候,輕輕地瞟了花奴和杜藍兩眼,顯然有所顧忌。
葉嘯樓回頭看了看花奴和杜藍,瞭然地笑了笑道:“月兒,你不用拘謹。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花奴姑娘,她是藍兒——她們和你一樣,都是女人。”
柳月柔的目光在杜藍和花奴的臉上轉了兩圈,輕輕地問:“樓哥哥……她們……是……你的……咳咳……咳咳……”柳月柔猶猶豫豫地才問出半句,便好一陣嗆咳。她用手絹緊緊地捂著嘴,後面的話便自然問不下去了。
葉嘯樓自然明白柳月柔想問的是什麼。他回頭看了杜藍一眼,臉上略顯遲疑。就這一遲疑,杜藍的臉色便更陰沉了幾分,冷冷地搶先開口:“柳姑娘,我們和葉大少爺沒有關係,不過是順道搭個便車的。”
聽到杜藍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話,柳月柔忍不住多望了杜藍幾眼,看見杜藍五官平凡,作男裝打扮時也不過就是一個還算清秀的小廝,可此時陰沉的臉卻冒著十足的醋酸味兒。
“你……是藍兒姑娘吧?你……怎麼知道我姓柳?”打量了半天,柳月柔卻問出這麼一句話來。杜藍這纔想起,從見面到現在,似乎葉嘯樓一直都喊的是“月兒”。面對柳月柔的發問,她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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