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便是隨著卿染前往蠡垣藏身之處,不知怎地,蘇思曼心中沒有一絲輕松。
路上三人都沒說話,蘇思曼滿腹心事,她覺得之前的問話落下了重要的一環,這讓她非常不放心。另外她心中還藏著個疑團——既然蠡垣就在宮中,為何他一直沒動作呢?是心中另有考量,還是出了什么別的事情?
今天碧璽的神色總讓她覺得有點不對勁,這些反常都讓她覺得心里沒底,總毛毛的,事情似乎沒那么簡單。近來事態發展往往出人意料,蘇思曼都有點疑神疑鬼了,她老感覺有貓膩。
卿染如今帶的路是向惠貴人所在的西宮方向的,蘇思曼疑心越發重了。因心中藏著疑團,蘇思曼走了半路,停住了腳步。
注意到不走了,卿染也趕緊停了步子,依舊是緊緊低著頭。
“你哥哥在西宮?”蘇思曼壓低了嗓子,語氣卻是不容忽視的嚴厲。
“對……”卿染囁嚅著點頭。
“惠貴人知道?”
“嗯……”卿染復又雞啄米似的點頭。
“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告訴她呢?!”蘇思曼低吼起來,簡直有點急眼了,一時語氣也沒控制住,嚴厲得嚇人。
簡直全部亂了套了!惠貴人對整件事知道多少?這網簡直越拉越大,越扯越破了,怎么誰都能插上一腳!卿染這丫頭……特么能再讓人無語點兒嗎?
蘇思曼重力捶著自己額頭,目眥欲裂滿臉怒色,真想一頭撞死。不曉得這事還兜不兜得???特么越想補救,越是發現牽扯進來的人多得超乎想象,真想死……
卿染大約也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情,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那膝蓋骨磕著小徑上的鵝卵石發出悶響,這一跪估摸著她那小膝蓋要遭大罪了。卿染跪地后便要磕頭,細瘦的小胳膊抖索得厲害,聲音里也帶了哭腔:“太子妃……對不起……奴婢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是奴婢自作主張,您要打要罰,奴婢甘愿領受……求太子妃切莫打自己,您打我吧!”這把聲音也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嘎嘎蹦蹦,抖得不遜于她那兩個細胳膊。
眼看著她又要磕頭,蘇思曼內心無比悲催,彎腰將她拉起來。卿染在蘇思曼拉她起來的時候飛快抬起淚眼看了蘇思曼一眼,那雙大眼睛里包了兩汪可憐巴巴的淚水,稚嫩的面容滿是驚恐。
蘇思曼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額上,長長地嘆了口氣,無比郁結。
再看一眼卿染,還是個沒發育完全的黃毛小丫頭,年紀還那么小,那么稚嫩,有時候分不出輕重辨不清要害,又怎能怪她!這么小個丫頭,哪里會曉得什么大局!她眼里只有她哥哥的安全,哪里看得到什么局勢!
唉!頭痛!乳酸!胃脹!蛋疼!
方才看見蘇思曼自虐的舉動,把個碧璽嚇了一跳,趕緊捉住了蘇思曼的手,以防她再打自己。卿染嚇得除了哭什么都不知道了,兩條腿直發虛,連跪都忘了。
蘇思曼掙脫碧璽,疾步走到近旁那顆樹下,前臂撐在樹干上,小手緊握成拳抵著額頭。深呼吸,調節情緒,她真怕自己會再沖著卿染發火,淡定,淡定,這時候一定要淡定。不光要淡定,還要鎮定。
卿染和碧璽兩個只敢看著她,都沒動地方。碧璽給卿染擦了擦眼淚,一面低聲安撫她。
終于冷靜下來,蘇思曼才緩步踱過去,平心靜氣地看著卿染,溫柔地替她攏了攏頭發,藹聲道:“卿染,振作一點,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剛剛我的確很生氣,但是我知道,你也很無辜,你還太小不懂事,所以這件事不能怪你。”她停了停,關注著卿染的表情,小姑娘還抽抽噎噎的,捏著碧璽的絹子一個勁地捂著鼻子,蘇思曼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還是繼續循循善誘地引導,“卿染,你哥哥不光是對你而言重要得緊,對我,對碧璽,也是一樣重要。他如今處在很危險的境地,越多的人知道他的下落,他就越不安全,你明白嗎?”
卿染抬起頭,使勁擦了把淚,抽噎道:“我……我知道。我本來不會告訴惠娘娘的,是……是惠娘娘跟我說,她其實是太子殿下這邊派在皇上身邊的臥底,跟哥哥一樣,都是太子殿下的手下……我……”她又抽噎了幾下,帕子已經濕透,索性用手揩了揩臉,“我這才……告訴她的?;菽锬锏膶媽m下面,有個地下室,哥哥在那里養傷,很安全?!?
蘇思曼已經淡定,已經不驚詫了,反而笑出了聲,最近經常被炸彈炸得習慣成了自然。而且卿染的這個爆料也算不上太突兀,惠貴人本只是個地位輕賤的妓女,名頭再怎么響亮也只是個妓女,哪有可能入宮受寵?蘇思曼之前就疑心背后肯定有鬼,只是沒料到,背后那只“鬼”竟是太子梁少鈞。這么說,早在那之前,梁少鈞就已經知道皇帝是個冒牌貨了,可他那時候依然裝著什么都不知道似的,明面上也沒采取任何行動。
他可真能忍。
蘇思曼至今堪不破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但是隱隱可以猜到,他肯定是在萬事俱備的情況下才打算動手,意圖將所有逆黨一鍋端掉。他平素不動聲色,手段果決狠辣卻絲毫不輸梁少軒,老梁家的人,嘖嘖,個個兒都不是省油的燈。論起來,這兩兄弟的狠辣歹毒,幾乎不相上下,唯一的區別只是大義與私利。顯然,梁少軒為的是一己私利,為了打擊兄長將兄長從太子寶座上拉下來,設計暗算,挑撥離間,栽贓嫁禍,下毒綁架無所不用其極。而梁少鈞的狠辣,不單單表現在奪嫡爭位上,事實上在奪嫡爭位這件事上,他從容淡定,甚至可以不計較梁少軒的多番暗算,唯獨在對待張皇后以及張氏門閥的態度上,完全冷酷無情狠辣歹毒,甚至不惜大義滅親。用王霄玨的話說,就是他甘愿做白眼狼,也要除掉張家的勢力。他為了實現這個目的,多年隱忍不發,臥薪嘗膽,如今終于不顧一切。
這里面的內情,蘇思曼并不清楚,但她直覺皇后與太子,母子之間一定有什么重大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