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其實很簡單,不過是少年慕艾罷了。不管男女,到了那個年紀,總會有兩分綺思。
但這個世界,卻并非是兩個人兩情相悅就能夠在一起的。
嫣然是丞相府的家生子,十五歲升任沈相身邊的大丫鬟,處事穩重而周密,漸漸得到沈相賞識,成為沈相最倚重的心腹之一。
這些年她跟在沈相身邊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沈相是絕對不會允許她嫁給外面的人的。
她最好的結果便是嫁給一個同為沈相心腹的人,又或者終身不嫁,自梳成為嬤嬤繼續留在丞相府里。
可偏偏,她卻喜歡上了一個一文不名的小秀才。
不過偶然相遇,卻一見鐘情。
幸運的是,那小秀才也是喜歡她的,不幸的是,小秀才秉性剛直,絕不可能與沈相同流合污。
而他們兩人的力量在丞相府面前,無異于蚍蜉撼樹。
前世,再過不久,兩人就會忍不住偷嘗了禁果,然后嫣然懷孕,被曝出,卻死咬著不肯將秀才招出來。
最終,嫣然慘死,一尸兩命。
秀才忍辱負重逃出京城,改名換姓,三年后,一舉考取狀元,卻舍了翰林院輕貴的職位,執意入了御史臺。
那段日子,沈相幾乎每天都要被參一本,氣得一向十分沉得住氣的沈相也禁不住暴跳如雷。
可惜,秀才還是太過天真,這個世界從來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正義就一定能夠戰勝邪惡的。
對沈相來說,碾死一名六品的御史和一個一文不名的小秀才的難度其實并沒有差多少。
他很快便被羅織罪名罷官下獄,臨死前小秀才不甘地怒吼蒼天不公,才將這段往事揭了出來。
當初,沈月已經隱約察覺到了帝塵墨和沈薇薇之間的奸情,聞聽世間原來還有如此真情存在,禁不住心生感動,探查了一番,才會知曉事情始末。
青菱被關進柴房之后,她便找到嫣然,以此為把柄,威脅嫣然設法在此事鬧起來的時候,將事情捅到沈相面前。
不過,世間難得還有這樣一份真情在,若是有機會,她倒是不介意出手幫這對小鴛鴦一把。
只是不知沒有了前世那般的生死磨難,這份真情還能不能夠堅持下去呢?
“在想什么?”帝修寒突然開口,打斷了沈月的思緒。
她回過神,淡淡一笑道:“我在想,沈相會如何處置大夫人呢?”
帝修寒心知沈月并沒有說實話,卻未在追問,他只是不喜歡看到沈月剛才那種死寂的模樣罷了。
見沈月回神,只做不知地道:“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的沒錯。”沈月贊同的點了點頭。
見帝修寒跟上來,也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家丑外揚什么的,最丟臉的反正不是她。
以兩人的輕功造詣,自然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便悄無聲息地事先潛伏到了主院的屋頂上。
沒過多久,嫣然和于嬤嬤等人便也到了。
沈相看到青菱的臉,又見到已經被折騰醒來的寧嬤嬤,瞬間勃然大怒,“給本相把大夫人叫來。”
寧嬤嬤忙大喊道:“相爺明鑒,此事于大夫人無關,全是奴婢自作主張。”
“哦?”沈相看著她無聲冷笑。
寧嬤嬤不愧為大夫人的死忠,不等大夫人示下便主動將所有罪名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奴婢是大夫人的奶娘,從小看著大夫人和二小姐長大,在奴婢心里,大夫人和二小姐比奴婢親生的女兒還親。但,大小姐一回來便害得二小姐暈了過去,害得大夫人和二小姐被禁了足。”
她說著,眼中不由閃過一抹深切的恨意,狠聲道:“奴婢氣不過,便尋了這毒藥,買通了青菱下到大小姐的湯藥里。沒想到青菱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不僅沒害到大小姐,還暴露了自己。
奴婢擔心青菱亂說,連累了大夫人和二小姐,便想要弄死青菱,殺人滅口。”
她朝沈相磕了個頭,再次強調道:“這一切都是奴婢一人所為。”
沈月不由挑了挑眉,她倒是沒料到這寧嬤嬤竟如此忠心。
帝修寒低聲道:“看來今日你要失算了。”
“是啊。”沈月微微嘆了口氣。
好在,她也并沒有想過僅僅用這件事就將大夫人扳倒。
畢竟,作為被下毒的受害者,她并沒有受到傷害。就算寧嬤嬤和青菱真的招出此事是大夫人在幕后主使,按照沈相的作風,怕也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她不過是借此除去身邊的釘子,再踩一踩大夫人的臉面罷了。
后一項可能達不到,確實有點遺憾,不過也并沒有什么關系。
大夫人恰在此時趕到,正好聽到這句話,眼神不由閃了閃,下一刻便擺出一副痛心的模樣踉蹌地走到寧嬤嬤身邊。
“奶娘,你……你糊涂啊。”她顫著唇,一臉痛心疾首的模樣。
竟是半點沒有求情的意思。
那一瞬間,饒是本已經心存死志的寧嬤嬤也不由感覺一陣心寒。
可是,她并不后悔自己的決定。
她的命本就是老永寧侯夫人救得,她又沒有成親,一輩子無兒無女的,了無牽掛。
今日把這條老命賠上,也算是抱了老侯夫人當年的救命之恩了。
寧嬤嬤閉了閉眼睛,便猛地站起身一頭撞在了不遠處的柱子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的人不由俱是一愣,還是嫣然第一個反應過來,忙去探了一下寧嬤嬤的鼻息。
“回相爺,人死了。”
寧嬤嬤死了,死前還把一切罪名都攬到了自己身上,那就是死無對證了。
“奶娘,你怎么這么傻啊。”大夫人捂著嘴,似乎悲痛難當,眼中卻忍不住閃過了一抹得意之色。
沈相揮了揮手,示意手下人將尸體搬出去。
“老爺,寧嬤嬤到底是妾身的奶娘,這些年伺候妾身也是盡心盡力。這次也是一時糊涂才做錯了事,既然大小姐無事,奶娘又已經去了,不知可否將奶娘尸身交于妾身厚葬,也算全力這份主仆情誼。”大夫人按了按眼角,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樣。
帝修寒忍不住微微搖頭道:“可惜了那忠仆。”
明顯的所托非人。
沈月卻是冷冷地笑了笑,半點不覺得那寧嬤嬤可憐。那老婆子跟在大夫人身邊可沒少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如今也不過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罷了。沈相緩緩轉頭看向大夫人,同時冷笑了一聲。
不得不說,血緣的力量有時候就是那么神奇,沈月和沈相之間明明已經兩看相厭,這冷笑的模樣卻是神似。
沈相冷冷地看著大夫人,道:“本相會將那老虔婆挫骨揚灰。”
大夫人不由變了臉色,冷聲道:“老爺是什么意思?”
“明人不說暗話,事情到底如何夫人心知肚明。夫人若是再將本相的話當做耳旁風,便不要怪本相手下無情。”沈相站起身,甩袖便要離開。
他的話卻不知道哪里戳到了大夫人的逆鱗,讓大夫人瞬間便爆發了。
“你還想著那個蘇瑤賤人是不是?”大夫人拽著沈相的衣襟,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神態癲狂地質問道:“怎么,看到沈月那張酷似那賤人的臉,老爺忍不住愛屋及烏了?”
“你瘋了。”沈相惱怒地一把推開大夫人。
大夫人踉蹌地后退了數步才穩住身形,表情卻不由越發神經質起來,她死死地盯著沈相,一字一頓地道:“還是說,老爺想把那賤人接回來……”
“住口!”沈相氣急敗壞地大吼了一聲,打斷了大夫人的話,冷聲道:“本相要做什么,還由不得你來置喙。”
說罷,便狠狠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大夫人沒有再撲過去,只是看著沈相遠去的背影陰慘慘的笑了起來,嘴里喃喃地道:“我不會讓你如愿的,那個賤人早就該死了,該死……”
“他們的話是什么意思?”沈月有些茫然地看向帝修寒。
重生以來,她第一次慌亂無措起來。
根據種種跡象確定,她的臉長得像她的生母無誤。
可是,她的生母不是早就去世了嗎?為什么剛才大夫人會說把人接回來?
難道,娘親實際上并沒有死?
一時間,巨大的驚喜襲上心頭,沈月卻禁不住不確定起來。
帝修寒將她微微顫抖的身體輕輕攬進懷里,低聲道:“你的生母很可能尚在人世。”
聞言,沈月不由自主地重重顫了一下。
是真的,不是她的錯覺。
她深吸了一口氣,心情終于緩緩平靜下來,卻并沒有掙開帝修寒的懷抱。
這一刻,她需要一點支撐,帝修寒的性格看起來冷漠,但懷抱卻出乎意料的溫暖。
“我要找到她。”沈月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堅定。
她的腦海里對生母蘇瑤其實并沒有太多的印象,那個時候她畢竟太小了,只模模糊糊的記得,那是一個很美的女子,總喜歡用溫柔又帶著點憂傷的眼神看著她。
那段記憶雖然模糊,卻是她整個童年所有的美好。
記憶戛然而止在某一天午后,娘親突然就不見了,所有人都告訴她,娘親去世了。
那時她還小,根本不明白去世是什么意思,找不到娘親就只會哭鬧,娘親卻再也沒能回來。
小孩子的記憶淺,慢慢也就忘了。
如今想起來,娘親當時消失得確實十分蹊蹺。
比如,她明明記得上午娘親還好好的,怎么會過了一個午休的時間就去世了呢?
再比如,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娘親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