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姨娘氣急敗壞的出了翠縷院,走著走著,過熱的腦子也漸漸冷卻了下來,突然間覺得,沈月說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她禁不住狐疑地看向身邊的貼身丫鬟-珍珠。
她突然想起,今天她不過是路過蓮池時無意間感嘆了一句池子里的花兒開了,珍珠便提到了賞荷宴,還大肆宣揚每年賞荷宴上大夫人的風光,才讓她動了心思。
難道珍珠真的背叛了她?
珍珠冷不防被她一看,心下不由咯噔一聲,忙笑道:“姨娘為何這樣看奴婢?”
“珍珠,你跟在我身邊幾年了?”劉姨娘突然開口問道。
珍珠心下越發忐忑,小心翼翼地道:“五年多了。當年多虧了姨娘將奴婢從人牙子手中買了下來,才有了奴婢的今天,這份恩情奴婢這輩子都不會忘的?!?
劉姨娘盯著珍珠看了許久,覺得她眼中的感激并不似作假,才慢慢放下了防備。
忍不住向她問主意道:“你說,咱們到底該不該辦這賞荷宴?我心里怎么突然間有些沒底呢?”
“姨娘可是信了大小姐的話?”珍珠覷了一眼劉姨娘的臉色,嗤笑道:“您還真的被大小姐給唬住了啊,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懂什么呀?!?
劉姨娘心里覺得她說得對,卻還是道:“我這管家權不就是大小姐從大夫人手里奪來的?”
珍珠撇嘴道:“那是相爺看重您,跟大小姐有什么關系?!?
她抬手親昵的扶住劉姨娘的手臂,嘆了口氣道:“您啊就是太實誠,大小姐可不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想拿捏您嗎?”
“怎么說?”劉姨娘挑眉看向她。
“您看看,大夫人管家的時候,大小姐過得是什么日子?您管家之后,又給她送了多少好東西?”珍珠偷眼看向劉姨娘,發現她已經意動了,忙繼續蠱惑道:“奴婢看,大小姐就是怕您成功辦了這賞荷宴大出風頭受到相爺寵愛,以后就不搭理她了。”
“她就是想打壓您呢?!彼诲N定音。
劉姨娘向來虛榮,被珍珠恭維了幾句,很快就飄飄然起來,越想越覺得珍珠說的有道理,完全將沈月的勸誡拋到了九霄云外。
卻不知道,她以為的忠心丫鬟轉頭就抽空跑去了大夫人院子。
大夫人聽完珍珠的匯報,隨手從頭上拔下一根金簪丟給她,便=把她打發走了。
等人一離開,沈薇薇便迫不及待地開口道:“母親,我不明白您為什么要如此抬舉那劉姨娘?!?
“你認為這是抬舉?”大夫人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笑道:“你啊,還是太嫩了些。”
“我還有母親啊?!鄙蜣鞭北ё〈蠓蛉说氖直廴鰦傻?。
大夫人寵溺地看了她一眼,搖頭道:“這一次,你自己想。母親不可能永遠陪在你身邊,這一切早晚需要你自己去面對?!?
沈薇薇不滿地撅了噘嘴,正要再次開口央求,此時一個蒙面女子卻突然出現在了屋內。
她不由被嚇了一跳,忍不住狠狠瞪了對方一眼,怒斥道:“紅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總是這么神出鬼沒的,你想嚇死本小姐啊?!?
“是,屬下知錯?!泵擅媾庸Ь吹貙ι蜣鞭毙辛艘欢Y,語氣卻平板的沒有絲毫波動。
沈薇薇只覺得紅姑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里,頓時更加惱怒了幾分,忍不住抬腳便朝紅姑踹去。
紅姑一動不動地受了一腳,大夫人才淡淡地開口對沈薇薇道:“出了氣就行了,紅姑也算是你的長輩,不可太過分了。”
又對紅姑道:“交給你的事情可辦成了?”
永寧侯府的死士向來只留下最精銳的,每一代都只有固定的一百人,作為最受寵的女兒,她出嫁時,她的父親直接將三分之一的死士送給了她,而紅姑就是這三十名死士的頭領。
這么多年來,交給紅姑的事情從來沒有失手過。
大夫人篤定這一次也同樣如此,她不過是例行公事的隨口一問罷了。
不想,卻聽紅姑道:“屬下失敗了,請主子降罪?!?
“你說什么?”大夫人不由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幾乎同一時間,沈月抓著再次潛入丞相府的帝修寒的手臂卻是一臉的驚喜。
“殿下真的將我娘救出來了?”
帝修寒看著沈月興奮的表情,眼神卻是有些復雜,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只能點了點頭。
沈月卻因為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并沒有發現帝修寒的異樣。
之前還只是猜測,現在終于確定母親真的還在人世,她根本半刻鐘都等不了。
迫不及待地便催促帝修寒道:“那還等什么,快帶我去見我娘啊。”
“今天時間都這么晚了,你要不要等明天再去?”帝修寒試探地問道。
沈月聞言,忍不住甩了他一個白眼,沒好氣地道:“那殿下為什么不明天再來通知我呢?”
得到了這個消息,她今晚怎么還可能睡得著?
“好吧。”帝修寒無奈地點了點頭。
兩人再次運起輕功,躲開巡邏的護衛悄悄出了丞相府,這一次卻是沒走多遠,就到了目的地。
“殿下將我娘安排在您的王府里了?”沈月看著面前的王府牌匾,微微瞇了瞇眼睛,狂熱的心逐漸冷卻下來。
前世的經歷已經讓她習慣了遇事而三思,帝修寒深如淵海的心計她更是早有體會,更加讓她不得不多想。
重生歸來,看清了一切,她已是孑然一身。
如今發現母親尚在人世,她才終于又有了一點牽掛,卻也多了一項弱點。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帝修寒猛然掐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皺眉道:“本王在你心里便是那般齷齪之人嗎?”
沈月沒有掙扎,反而勾起唇角對帝修寒露出了一個好看的笑容,“殿下何出此言?殿下與我非親非故,您幫了我,我報答您,天經地義,不是嗎?”
她可不是欠債不還的人,即便是最難還的人情債。
帝修寒冷冷地盯著沈月看了良久,最后卻挫敗的發現,自己竟然對這個女人毫無辦法。
只能冷哼一聲,甩手率先進了王府。
沈月揉了揉下巴,微微垂眸掩去了眼中的神色,默默地跟在了他身后。
兩人一路沉默,直到走到一處僻靜的小院,帝修寒才再次開口道:“蘇夫人就在里面,你進去吧。”他皺著眉頭,深深地看了沈月一眼,到底還是沒再說什么。
說再多也改變不了什么。
“多謝。”
沈月心中急切,再一次忽略了帝修寒的異樣,誠懇的道了一聲謝便沖進了院子里。
小小的庭院并不大,只有一間正房外加兩間廂房,收拾的卻十分精致。
此時,只有正房內還透著光亮,一道纖細的人影印在窗戶上。
沈月不由眼眶一熱,喃喃喚了一聲“娘親”便直接沖進了房間里,連敲門的都忘了。
屋內的人卻是被她嚇了一跳,尖叫一聲便跑到墻角縮了起來。
沈月的腳步不由一頓,愕然看著眼前這一幕,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忙走到女子身邊,蹲下身柔聲道:“娘,我是月兒啊,我長大了,您認不出我了嗎?”
她抬手搭在蘇瑤的肩上,手底下的觸感讓她的心臟不由再次狠狠一縮。
太瘦了,說是皮包骨頭也差不多。
在她模糊的記憶中,她娘的身材確實非常纖瘦,但卻絕對在正常范圍內,稱一句骨肉勻停也不為過。
這些年,她到底是經受了怎樣的折磨,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沈相,大夫人……
沈月不由狠狠咬了咬牙,心中戾氣叢生。
恰在此時,蘇瑤狠狠顫抖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來,眼神迷茫地朝她看了過來,喃喃自語道:“月兒?”
“對,我就是您的月兒啊,娘親認出我了嗎?”沈月欣喜地道。
蘇瑤的眼神卻陡然狂亂起來,一把推開沈月,厲聲道:“不,你不是我的月兒。我的月兒呢,你們把我的月兒藏到哪里去了?”
她開始瘋狂地在屋子里翻找,屋內擺設的瓷器頓時遭了秧,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蘇瑤腳下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倒在一片碎瓷片中,沈月才回過神來,忙上前一把將她拽了回來。
不等她開口,蘇瑤卻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朝她凄聲哀求道:“大夫人,我求求你,求求你把月兒還給我好不好?”
她的膝蓋正好跪在一片碎瓷片上,頃刻間臉紅的血就蔓延了開來,她卻像是毫無所覺一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月怔怔的看著她,一時間完全懵了。
她設想過無數個母女相逢的場面,卻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
明明她們現在就面對面站在對方面前,但她的母親卻根本認不出她來了。
帝修寒不放心跟進來,就看到這樣一幕,意料之中的嘆了口氣,上前一步,一個手刀劈暈了蘇瑤,對沈月使了個眼色道:“別愣著,先把蘇夫人搬到床上去。”
沈月這才回過神來,忙從他手里接過蘇瑤,小心翼翼地將人抱起來,安放到了床上。
帝修寒出門了一趟,很快一個大夫模樣的人便走了進來。
沈月站在床邊緊張地看著,面色慘白的模樣仿佛她才是重病的那個人似的。
帝修寒走上前,輕輕將她攬進懷里安撫地拍了拍。
“怎么會這樣?”沈月靠在帝修寒胸前,眼神充滿了迷茫,似乎是在問帝修寒,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