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簡陋漏水漏風,里間還有四腳木板床一張,收拾整齊干凈,人就能在上面躺著休息。陌清音的刀傷是姜羽白包扎好了,傷口深入骨頭,那時候絕色在一旁看著心扯得一跳一跳的。自從那天就不曾說話,絕色嘴巴就好像被泥巴封住,張口苦澀。
推開殘破的小小窗戶,坍落的墻垣,一叢朝顏之花,欣然向陽,絕色呼吸一口空氣,放在碗筷,坐下來的第一句就是:“其實不想見你。”
陌清音閉目平靜:“是。”
“留在仟城……就好。”
“嗯。”
“皇宮里面平安……不會受傷……”
“嗯。”
“還痛不痛?”
“不痛。”
“還說什么出家人不打誑語。”絕色側著臉,斜斜的短發覆蓋著眼瞼,覆蓋著淺淺渝動的黑珍珠色光潔,揚起的手指輕輕按著他的肩膀,沒有軟肉的平削肩膀,平復了他的一絲不經意的顫抖,“你的膽子真的很大……我不想見到你,因為見你就是看到謊言。”
“殿下知道?”
“當然知道,本世子目光銳利。而且,那只暴躁的小辣椒,同你不同。”絕色淡淡地笑,清若朝顏之淡白,“一眼認出來。”
孱弱的身子勉強坐了起來,受傷的手無力得擱著另外一只手中,不自然地握緊。青碧色的眼睛,平寂高清,明淺的漣漪中微微泛起明凈的光彩。這種靜默干凈、一塵不染的氣息,獨獨只有陌清越才有。他心中無垢,也不做任何隱瞞:“不瞞殿下,我早已經是一個死人。那時候,其實,我已經死了,是個意外,我不怨恨任何人,真的不怨恨啊。他恨我是必然的,明明同為母皇的孩兒,母皇待他如若無物,遠遠不如我。但是母皇卻將二皇兄的關系之家全抄家了,連父后勸阻都沒有用……”前塵往事,歷歷在目,唯獨想起摯愛的父后,他才無法平靜自己的心。
呼吸的清細聲音,陌清越眼中的影像逐漸模糊破碎:“……以前,父后曾經極力幫助圣子,所以,那一次,圣子舍命報恩,沖犯神恩,動了長命燈牽引魂靈,才救活了我。宮中黨派爭斗無情,父后自保尚且艱難,就將我放在佛寺,名為出家,退身朝廷,以此斷絕權派之心……”
絕色遮蓋的臉色,陰霾至極。
陌清越輕輕咬著薄唇,久違了那種悸動窒息的心情:“圣子即使沒有救過我,我也會救他。他是好人,只是有點倔強的脾氣。圣子變成這樣,是大皇姐的錯。大皇姐曾經同人開玩笑打賭,說……說了很下流的話。最后,大皇姐騙娶了圣子。”
騙娶?
絕色有點暈。
怪不得陌清音聽見大徽太女陌清延會氣成那個樣子,原來他是人家的棄夫!
絕色抓狂!
陌清越想起那個時候,毓秀絕朗的臉也流露出無奈的郁痛。當時陌清音找到他的時候,抱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哭了一天一夜,哭得快要斷氣了。他怎么都想不到平常那個睿智沉穩、聲明顯赫、為人稱頌的大皇姐會做出那種過分的事情。大徽的圣子都是神挑選出來的,圣子將耗盡一生陪伴神明,必須保持童貞。若然讓人知道圣子已經嫁人,圣子會被活活燒死。
最可悲的是,圣子陌清音對大皇姐動了真感情。
若非真感情,豈會委身?
若非真感情,豈會被騙?
獨孤的神廟中,陌清音能怎么辦?
陌清音哭過之后,平息了眼淚,立刻進了神廟里面,半天出來,陌清音才說將神的一番話作為指示:空瑟的神女池水可以消除“宮跡”。
神的指示是救贖的道路。
神女池,只在空瑟。
那個時候,三皇子陌清越已經確定是要遠嫁空瑟。圣子面容全國皆知,斷不能跨過大徽的邊境,所以,陌清音只能借用陌清越的身體,將自己被毀清白的身體留在神廟神龕里面……于是,沒有人會想到遠嫁空瑟的三皇子身體里面有著兩個人的靈魂,而恰恰送嫁的人是陌清延……
絕色一直的狐疑:陌清音明明同陌清越是一模一樣,但是兩人性格又完全不同,分明是兩個人。若然陌清音這一次不是受創的話,陌清越也不會出來自保身體。大徽的所謂圣子,不是普通人,是可以通神、接引三界的陰陽人。
絕色頓時釋然。
“殿下說見到我就是謊言,請殿下見諒。”陌清越清靈清碧的眼眸直直看著絕色,淡雅的臉容蒼白卻平靜如水,“清越雖然已經是殿下的侍郎,但是卻從未盡侍郎的責任。因為身體里面還有圣子,若然盡侍郎的責任,那么他也會……”陌清越說這話居然也明如燈、心如鏡,不知羞為何物,害得絕色不知道該如何說,仿佛自己一心想強占人家的小夫。
其實,絕色很想說,按照三千閣的傳統,陌清音遲早也是她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