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屋里一燈瑩然,錦書安靜的坐在炕前,夏安、玉扣都陪在身邊。聶紹已經(jīng)坐了起來,靠在板壁上,安靜的說著話。
“我是晉陽人,在家行五,熟悉的人都叫我聶五。家里兄弟姐妹多,吃不起飯,再加上這兩年災(zāi)年多,日子更是艱難。為了討生活,我不得不出來東奔西走,也學(xué)了點(diǎn)本事,跟著人家鏢局走鏢。走鏢都是拿命換錢。”
“你是個鏢師?”夏安提出了疑問。
聶紹答道:“是。”
夏安自然也是見多識廣的,接連問了好些行話,錦書等聽得一頭霧水,但那聶紹回回答得有條不紊,沒有絲毫的紕漏,最后大家都相信了他的身份。
李端陽開了口:“我已經(jīng)向父親請示過了,聶大哥可以在我們家多住一陣時(shí)日,等到完全養(yǎng)好了身體再走也不遲。”
聶紹十分感激,待要下炕磕頭拜謝,錦書卻起身道:“安心的養(yǎng)著吧。”說完她就轉(zhuǎn)身離去了。
錦書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流蘇已經(jīng)替她擦過了葦席,熏了蚊。玉扣也跟著走了進(jìn)來,和錦書道:“婢子悄悄向夏安打探過了,夏安說那人應(yīng)該沒有說謊。”
錦書有些心煩意亂道:“不管了,只要不是個威脅就行,等到再過幾日他身子無恙自然就會走的。”
玉扣笑道:“是這個理。”
流蘇打了熱水進(jìn)來,與玉扣倆伺候錦書梳洗睡覺。
這一晚錦書覺得極累,她并沒有看書。流蘇放下了帳子,移去了燈盞,然而錦書雖然困,卻睜著眼睛睡不著。她輾轉(zhuǎn)反側(cè),黃昏時(shí)的那一幕幕卻久久的縈繞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孫湛在她耳邊說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想起了白云觀的那場大火,多虧了孫湛她才逃過了一劫。可也是孫湛讓她和錦心妹妹陷入了危機(jī)里。經(jīng)歷過了那場事,程家和公主府也偶有來往,孫湛更是和大堂兄有了往來,但這些卻和她一個閨閣女子沒什么相干。
他不是來找什么人,是專門來看望她的嗎?她又何德何能擔(dān)待得起呢?
孫湛的一句話吹散了錦書的一池春水。
倘若計(jì)劃順利,能夠和趙家順利的退親,那么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錦書不是沒想過,這輩子嫁不嫁人都不要緊。倘或是真要嫁,她想嫁一個自己挑選的郎君,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她不要富貴權(quán)勢,只求簡簡單單,能真心待她一輩子就成。
回想起前世千瘡百孔的婚事,這一世她早就心靜如水,再也泛不起半點(diǎn)的波瀾,也再不會對人動心。
后半夜里突然雷聲大作,緊接著又下起瓢潑大雨來。雨聲愁人,錦書想起了那些重建的房屋還沒竣工呢,如今又遭此暴雨,可謂雪上加霜。
好再這場暴雨下了還不到一個時(shí)辰也就結(jié)束了。
這日午后有些煩悶,錦書剛躺上床就一身的汗,索性也不睡了。她打算出門走走好驅(qū)散這惱人的困意。
昨晚的那場暴雨讓河溝里的水漲起來了,雷聲還劈到了一棵巨大的古槐。聽村里人說那棵古槐在這青要山下活了好幾百歲,算得上是村里的風(fēng)水樹,如今突然被劈了,恐覺得有災(zāi)難降臨,個個人心惶惶。
錦書隨意走了幾處,修房的工事還在繼續(xù)進(jìn)行,她也幫不上忙,后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來到了這片寬闊的藕塘。
岸上綠柳如絲,塘中蓮葉田田,荷花送香,自是一幅天然的畫卷。
錦書被眼前的美景迷了眼,忍不住找處大石頭坐了下來,時(shí)而涼風(fēng)輕送,比悶在家里強(qiáng)了百倍。
錦書正是愜意暢快的時(shí)候,突然見不遠(yuǎn)處的柳蔭下坐著一人,在柳蔭的掩映下露出一段秋香色的衣服,瞧不清是男是女,那人和她一樣默坐著,只是不知在做什么。
錦書有些意外,心道村里的人進(jìn)來都忙碌得很,誰還有閑情逸致跑到這荷塘邊來偷懶。莫非不是村里的人?
錦書按捺不住好奇心,便往那人處走去,她伸手撥開了垂掛的柳枝,一步步的走了過去。卻見那人坐在柳蔭下,面前支了個畫板,一會兒看荷塘,一會兒又在紙上勾畫渲染一陣。那人分外的專注,以至于沒有留意到不遠(yuǎn)處的柳樹下站了個女孩兒。
錦書沒有再上前去打擾他,她怔怔的望著這一幕,心道秦勉是如何找到這里來的。
錦書疑惑的時(shí)候,有人輕輕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錦書回過頭去,卻見是程書硯。錦書立馬明白了,這兄弟倆果然找到她這里來了。
錦書想要說什么,程書硯卻給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打擾到秦勉作畫。
錦書請了書硯到別處說話。
“二哥要來怎么也不提前讓人來通報(bào)一聲,我也好派人去接你們。我們這里偏僻了些,只怕是不好找吧。”
書硯含笑道:“可不是費(fèi)了些功夫,你在這里還好吧?”
錦書點(diǎn)頭道:“倒比家里還自在。”
“見你還好我也沒什么掛記的了,你什么時(shí)候回家去?”
錦書思量了一會兒才和他說:“等涼快些了再說,目前還不想走。”
書硯抿嘴笑道:“那必是要回去過七夕、中元。對了,你聽說沒有,蘭妹妹的婚期定下來了。”
“哪一天?”
書硯道:“冬月二十一。”
“那還有幾個月,大事已定,三姐這陣子該安靜了吧?”
書硯笑道:“可不是,她倒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也沒以前那么聒噪了,聽說安安靜靜的在閨房里繡嫁妝。”書硯想起什么,又和錦書道:“你妹妹最近倒是出盡了風(fēng)頭,你知道嗎?”
“唔?”錦書茫然的搖頭。
“紀(jì)娘子帶了她去參加洛陽有名的詩會,她才思敏捷,一連做了三首的七律,贏得了不少的贊譽(yù),如今洛陽都傳遍了。大家都知道程家有這樣一個才女。”
錦書這才知道書硯說的是錦繡,她聽后倒是一臉的平靜,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仿佛這事并不與她相干。
“如何?想不到我們程家還能出一個這樣鐘靈毓秀的名媛。”程書硯說起此事頗有幾分與有榮焉,但他卻見錦書臉上始終淡淡的,心中暗自納罕,這個四妹妹心中難道都不歡喜?
兄妹倆正說著,卻聽得秦勉在叫:“含真,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