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平和周大順、張志高三個人。見高良突然消失,其驚慌失措可想而知。酒也醒了,草叢、深溝裡也找了,哪裡有絲毫蹤跡!到老虎背之外去尋找,絕非明智之舉;沒奈何只有死等,寄希望於奇蹟再現(xiàn),他會突然回到原地。?
三個人傻傻地一直等到今天凌晨,過六點了才怏怏回來。也就是說,他們離開老虎背沒多久,高良就回來了。三人並沒有直接回各自住處,因爲高良突然失蹤,他們必須想好如何應(yīng)付即將來臨的大麻煩,所以想想還是回到桃花家裡來。?
進門時,桃花已經(jīng)起牀,她見高良並不在一起,就隨口問道:?
“我的天,一整夜呀!吔——,四個人賞月三個人回來,還有一個賴在山上啊?”?
宋世平見問,便勉強地咧嘴一笑,含含糊糊地答道:“呵呵呵。有…有點事哦。”?
說著。三人立即鑽進房間裡,商量怎麼向別人解釋。要知道,按常理論之,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若說高良在老虎背突然消失了,誰信呀!公安局來破案,他們?nèi)齻€的謀殺嫌疑是拖不開的!?
沒有可以令人信服的確鑿依據(jù),人不在了,怎麼說都是白搭。想也是白想,除了等待命運宣判,沒有其他出路。張志高自認最冤枉,本來已經(jīng)睡著了,卻也被拉起來作死,便不停地轉(zhuǎn)著圈子埋怨道:?
“就是你們兩個倒黴孫子,大半夜的發(fā)豬頭瘋,這下好了吧?作,非得作出大事了才消停!高良這孫子也他媽特不仗義,走都不打聲招呼,吃獨食的,沒良心的,我們四個一起走,會礙他什麼嘛!要是四個人一起消失……嗨,哪有這麼多擔心呀!這會子只少了高良一個,看你們還快活不!”?
本來按宋世平的脾氣,他早就發(fā)大火了,可這件事起因就是他,現(xiàn)在別人怎麼埋怨。他也沒了底氣,只好一聲不吭。周大順見張志高不停地嘮叨,擔心傷了感情,便好言相勸道:?
“既然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埋怨也沒用,對吧?倒不如冷靜下來,再想想怎麼辦好多著呢。”?
宋世平正要接話茬,忽聽外面的桃花埋怨道:?
“大清早的你幹什麼呀?只穿褲頭、背心,很不像樣子呢。他們?nèi)齻€回來好長時間了。”?
“呵呵。我跑步鍛鍊去了。”?
這絕對是高良的聲音呀!宋世平一聽,激動得立即跳起來,拉開房門衝出去一看,嘿,果然是他!宋世平驚喜過後,一肚子怨氣便直往上衝,正要開罵,見高良向他使了個眼色,情知不便言明,又立即將滿肚子怨氣吞下去。?
周大順估計有蹊蹺,就拉了拉宋世平和張志高,故意大聲說:?
“都是酒燒的!人家回來睡覺,你還跑什麼呀?”?
高良見桃花還要說話。便嘿嘿笑了聲道:“說得是。我去穿衣服。”說完就拉著宋世平,推著周大順、張志高,逃難似地趕緊鑽進房裡。?
四人進房,高良隨手將房門栓上;正要開口說話,宋世平就急吼吼火氣沖天地問:?
“你他媽怎麼回事呀?”!?
高良笑了笑,因還沒想好,故並不急著回答,只是指著自己滿身的灰土,請張志高打點水來隨便洗洗。張志高看在他**上身的份上,出於無奈,便嘰裡咕嚕亂罵幾聲,只好打來一盆水。在宋世平焦躁、張志高惱怒地催促怪責之下,高良仔細洗好,待換了乾淨衣服,竟又坐在牀上呆呆愣了會神,才慢悠悠沒頭沒腦地說:?
“我到幾百年前的明朝了。”?
“什麼意思?”?
“………”?
“莫名其妙的,說明白點好不好!”?
高良知道他們沒明白,便進而解釋似地說:?
“我在老虎背那兒進入時空隧道,到了另外一個時空世界!……”?
“真的呀?是外星人老家嗎?他們真在銀河系大旋臂?”宋世平不等高良說下去,就等不及cha問道。?
“不是到了銀河系。我到了朱允炆當明朝皇帝時候的南京城。”?
見宋世平和張志高還要再問,周大順便擡手示意了下,意思是別打岔,讓高良繼續(xù)說下去。高良也知道他們心中焦躁,就簡潔地將昨夜如何在老虎背消失,從那個雜物間出來後被散兵們誤認他是卓侍郎兒子,又如何進了皇宮,以及後來從皇宮逃到神樂觀,一直到今天早晨回來的全過程,都細細地說給他們聽了。?
但高良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竟將那個酷似桃花的周王府郡主給隱瞞了。高良雖然對全過程介紹得很簡略,但他們?nèi)齻€仍是聽得一驚一乍、一愣一暈的,以至於越來越懷疑,認爲他是一派胡謅了。?
“編故事吧?時空隧道不過是個別多事的科學家瞎猜呢,虧你想得出,竟然想去就去想回就回!要編吧,也得現(xiàn)實點。你老老實實交待,昨夜到底去哪兒了?”宋世平死活不信地說。?
“你這經(jīng)歷可比地下洞還邪乎喲……”?
其實周大順心裡也犯嘀咕,只不過沒明著說出口罷了。在地下洞裡經(jīng)歷的遠古怪獸、天堂地獄什麼的,雖然不可思議,但畢竟有古籍記載和民間傳說做支撐。可高良說的時空隧道、另外的時空世界、將軀體分解成人體信息、意識質(zhì)等等,簡直就是夢話囈語、荒謬之極嘛,這與巫婆神漢的異端邪說有什麼區(qū)別呀!?
對於高良的話,只有張志高多少還信一點,因爲他知道,自己這位同班同學不是個善於撒謊的人。退一步說,僅憑他高良目前的文字功底,若想在一夜之間編出這麼個合乎邏輯、首尾相接的故事,那是不可想象的,更別說那兩段文言文了!?
“至鄱陽,出湖口,順東流而下,應(yīng)名則止;居而無顯。可安也。”。“一火還一火,一僧續(xù)一僧;無顯六百年,忠良再正名。”?
張志高想得不錯,對於一個工科生來說,即使有良好的家庭文學薰陶,也大不了可以認讀領(lǐng)會這兩段文字,若談自主創(chuàng)作,那就太高看他了!?
高良雖有家庭薰陶,但像這樣的文字、在這麼短的時間內(nèi),他的確無法編寫出來,所以張志高心裡相信高良所說的話。?
按理。張志高應(yīng)該爲高良解圍、打圓場,但由於桃花的緣故,更確切地說是剛纔高良進門時,桃花說話的那種口氣,使他不由得妒火又起。雖不好表lou妒忌,但要他此刻爲高良幫腔,那就勉爲其難了。故而,他任憑宋世平和周大順對高良的懷疑,自己既不表示相信,也不表示懷疑,只是默然呆在桌子旁。?
高良見他們都表現(xiàn)出如此的懷疑態(tài)度,心裡並不感到奇怪,換上自己也會是這樣,即使解釋再多,也是徒費脣舌。所幸沒將女魔的事說出來,否則他們更不信了。他早上回來後,本來就不準備向他們說實話,後來想想,要是不說真話又怕架不住他們的追問和瞎猜疑,故而還是實話實說了;至於他們信還是不信,那就不管了。?
也許以後會有拿得出手的旁證,那就可以證明自己的誠實了。?
說話間,只聽桃花在外面喊道:“快八點鐘了,你們還不出來吃飯呀?”?
高良一聽這曾令他毛骨悚然的姣婉聲音,立刻臉色煞白,渾身連打了幾個寒顫。周大順感到非常奇怪而反常,想問又不好直說,便試探道:?
“高良,你怎麼啦?臉色這麼怕人,是不是酒後太累了呀?”?
“沒事,可能是沒休息好吧。”高良立即回道。?
周大順見高良有意迴避,也不好追問,但心底裡的疑慮卻越發(fā)大了。一夜不見,高良好像性情大變了,或者說與桃花之間發(fā)生了什麼事,否則爲什麼見了桃花竟如老鼠遇到貓、病人見了索命鬼般,臉色霎時大變呢!?
吃過早飯。高良說自己太疲勞,需要休息半天,就委託宋世平給請個假。他的確太疲勞了,從昨夜到現(xiàn)在幾乎都在驚恐逃命中奔波,受驚嚇不說,僅是那種緊張無助就夠人受的了。?
待周大順、宋世平、張志高上了新閘口工地,高良便將房門嘩啦一聲栓上。現(xiàn)在房間裡只剩他一個人,可以好好的先睡上一覺,再考慮下一步的行動方案。正要躺下,忽聽“咚咚”兩聲房門響,桃花在外面柔聲問道:?
“病了嗎?”?
“沒…沒事。”?
高良聽到桃花的聲音,腦袋即刻“嗡”地一聲,如同被厲鬼喊叫似地,嚇得渾身哆嗦著,立即本能地將頭縮到毛毯裡,竟然大氣不敢出。桃花見裡面回答的吞吞吐吐地,便立時焦躁起來,用勁敲著房門說:?
“高良,你說話呀!生病了就說一聲,我去找醫(yī)生呀。家裡現(xiàn)在只我一個人,你再不說話,我要是也走了,就沒有人照顧你了!”?
桃花這句話還有一個潛臺詞,就是“就我和你在家,你要真是酒後生病了,別不好意思說。”?
高良當然聽得出來。若是沒有昨夜的可怕經(jīng)歷,確切說要不是因爲那個周王府的女魔郡主,他早就跳起來開門了。可現(xiàn)在他現(xiàn)在仍然心有餘悸,總覺得是個陷阱,聽到桃花的聲音都如此受驚,更別說和她單獨見面了。?
剛纔進門時,他也只是撇了桃花一眼,可即使那樣,他也是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
高良現(xiàn)在不僅是餘悸未消,還伴隨著彷徨、矛盾和極度地自我懷疑。那個時空裡的女魔視他如死敵,這個時空裡的桃花又視他爲終生依kao,到底哪一個是真呢??
或許這絕然不同的兩種表相,僅是同一個人的兩張面孔,在不同時空場合下的具體表現(xiàn)?現(xiàn)在的桃花是不是也有那個女魔同樣冷酷的一面?如果是,那麼迫害對象就是他高良嗎?她現(xiàn)在一副柔媚動人的面孔就是要吸引他入套,然後再慢慢報六百年前尚未了結(jié)的怨仇?要麼就是六百年前的女魔郡主知道冤枉他了,派定了要做他高良的賢惠妻子,以消弭自己的惡行??
高良心驚膽顫地矇頭亂想,哪知桃花已急得快要哭出聲了。桃花見喊他不應(yīng),敲門不理,情急之下從她父母房裡拿出備用鑰匙,雙手顫抖著打開高良房門。當她進門見他整個人被毛毯包裹著,便上前不管不顧地一把xian開毯子角,扳起高良的腦袋,帶著哭腔說:?
“高…高…你怎麼啦——?”?
高良見桃花突然xian開蓋被,腦子裡頓時一片混沌,渾身打著寒顫直往毛毯裡縮。桃花見高良突然莫名其妙地迴避自己,便張皇失措起來,也不知自己錯在哪裡,一時間傷心至極,不停地哽咽哭訴著。?
良久,高良向桃花慢慢轉(zhuǎn)過頭,驀然兩滴溫熱的水珠滴落到臉上,頓時令他醒過神來,深深感到自己的荒唐可笑。桃花的溫情哭訴,終將高良又拉回到先前那令人沉醉的情景之中,使得他心底那不可言說的種種驚恐和擔心,瞬間即被消融得無影無蹤。?
四目相對,只見桃花的臉色慘白,雙眼通紅,高聳的鼻尖在不停起伏著。她哭了,因爲高良的突然反常,使他惶惶無措、真正傷心的哭了!?
高良這時已完全恢復(fù)了原有的性情心態(tài),見桃花這雨打梨花般模樣,心中不覺爲自己的善惡混雜而深感慚愧,隨即假裝剛被吵醒似地說:?
“你哭什麼呀,桃花?”?
桃花突然被高良問得張皇失措了,一時回不過神來,便很不好意思地別過臉,邊揩淚水邊輕聲說:?
“我…我以爲你病了呢”?
“我就是生病了,你也不用哭啊。”高良有意調(diào)侃道。?
“你太壞了!剛纔我那麼大聲音喊,你都不答應(yīng)。”?
“你剛纔喊我了嗎?嗨,昨夜沒休息好,睡著了;剛纔還做了個惡夢呢。”?
“剛纔…剛纔差點把我嚇癱了…”?
桃花說著,臉上唰地現(xiàn)出兩片紅雲(yún),剛纔還在滴淚的雙眼在一低眉的瞬間,無限嬌羞地瞥了高良一眼。高良感到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間通遍全身,幸福之感直衝腦際,幾乎使他暈眩。他伸出手想把桃花拉到牀邊坐下,又被桃花用手臂狠狠擋了回來。?
驀地,這情景又使高良想起那個女魔,快速縮手之際,臉色便“唰”地一下煞白,身體便快速縮進毛毯裡。他禁不住在心底深處大喊一聲:?
“天吶!這站在牀邊的到底是誰呀!”?
桃花被高良這突然改變的神情一下子驚呆了!她不明白高良,爲什麼會突然冷熱不定,爲什麼會在一剎那間判若兩人。?
是因爲她本能的一擋手,傷了他的自尊心嗎?不會,因爲高良理解她是個什麼樣的姑娘,心胸也絕不是如此狹窄。?
難道是他忽然想到那久積心中的,有關(guān)她的農(nóng)民身份問題嗎?可他已經(jīng)明確表白過,不在乎這一點呀!?
高良神情的突然變化,也使桃花的心境突然如掉到漆黑的冰窟裡。由於根本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掉下來,所以就越發(fā)感覺出深入骨髓的痛苦。這到底是爲什麼呀!?
其實這一切也只是片刻之間的事,如果不是發(fā)生在兩個有情人之間,一般人幾乎難以覺察。高良在身體縮回後,就很快意識到了不妥。這是真正的桃花呀!怎麼能這麼不尊重她呢?想著,又xian開毛毯一角,lou出調(diào)皮的笑臉,故意撅著嘴說:?
“我的手被你打斷了,你必須給我揉揉。”?
桃花長長呼了口氣,終於將心又放到肚子裡,竟還暗責自己太敏感了。見高良孩子似地向自己耍起嗲來,心裡吃了mi似地,嘴裡卻絲毫不讓地說:?
“誰讓你的手不老實呀!想我揉可以,但要伸到被子外面。”?
“手斷了還拿得出來呀。不信你伸手摸摸看。”?
※※※※※※?
一連幾天,高良對桃花都是忽而冷淡迴避、忽而熱情如火,直弄得桃花疑神疑鬼、不知所措。桃花確信高良變了,變得有點神經(jīng)質(zhì),而且在他們之間可能出現(xiàn)了某個人或某件事,以至於使高良的情緒變得如此陰晴不定。她意識到這對她絕不是好兆頭,可一時又找不到出現(xiàn)這種結(jié)果的具體依據(jù)。?
高良情緒上的巨大反差,就是導(dǎo)致桃花痛苦的直接根源。每當高良突然驚恐、痛苦時,她就會不知所措,猶如狂濤中的一片飄萍,忽然就六神無主了。?
其實高良比桃花還要痛苦,痛苦的根源就在於那個異時空女魔郡主。女魔總像鬼祟魅影似地與桃花交替出現(xiàn)在他意識裡,攪得他一會冰一會火,一會兒天堂,一會兒地獄,兩種絕不相容的情景感受將他折磨得死去活來。?
陳蕓老人也隱隱覺察出這兩個年輕人的不正常了,便總是有意或無意地提醒著自己的女兒。在她內(nèi)心裡,這幾個小夥子當然都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但要真是選一個做自己的女婿,她心中還真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身份啊!?
陳蕓老人就這一個女兒,怎麼說也不敢拿孩子的一生去冒險!所以看出女兒和高良的一反常態(tài)後,雖然不好明說,就總會藉故敲打敲打。但是她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好心卻使女兒和高良更加痛苦了。?
眼看著女兒日漸消瘦的面容,她暗自決定,事情不能這樣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