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良其實也非常害怕。當他顫抖著手將鑰匙小心地cha進鎖孔時,心臟都快跳出來了。見cha進去沒有異常,不覺吁了口氣,松手甩了幾甩,稍停片刻再毅然捏住鑰匙把向右一轉。只聽“咔噠”一聲,隨著暗鎖開啟,盒子蓋便自動彈起來。高良長呼了一口氣,轉臉向外喊道:?
“打開了。你們進來吧。”?
盒子里的東西被一塊黃錦緞規整地包裹著。周大順將錦緞包裹整個兒端出來,輕輕放到圓石墩上,再小心翼翼地一層層打開。當第一層包裹揭開時,一股異香便直沖鼻孔。高良聞之向后一跳,大叫一聲道:?
“毒氣!”?
周大順聽說有毒氣,嚇得趕緊撒手捂鼻連著倒退幾步,當得知高良是指包裹中的香氣時,便搖頭懷疑道:?
“不會吧?都讓我們進來了,何必還置我們于死地呢?我看不會的!如果真是毒氣,我還不早倒了呀。”?
另三人想想也是,再放開鼻子嗅嗅,除了沁人心脾的香味,根本沒有其他不適感覺,便都自嘲地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隨著第二、第三層包裹打開。奇異的百草花香便已充塞了整個圓形房間。幾個人貪婪地嗅著鼻子,早已心曠神怡、精神大振,渾身格外輕松舒爽,猶如置身于濃春時的油菜花海,使人頓生欲仙欲醉、騰空飛升之感。?
當打開最后一層錦緞包裹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一小兩方金晃晃的印章,印章下是佛珠,佛珠下有好多張黃色字紙,黃紙下又是陳舊的黃色冊子,最下面墊底的卻是一件破舊的紅色長衫。?
當周大順拿出冊頁時,高良一眼就認出,這就是太監王鉞從紅色鐵皮箱子里拿出的,被稱為“度牒”的東西!他從周大順手上接過冊頁,打開一看,里面果然寫著釋應文的名字、籍貫、年齡、俗家姓氏等。高良心中大喜,終于坐實了就是朱允炆干的這一切!他一時間心花怒放,舉著度牒手舞足蹈地說:?
“哈哈哈,就是朱允炆。看看,這就是最有力證據!”?
“證據?這是什么呀?”張志高不解地問道。?
“度牒,和尚的度牒。呵呵呵。我也是那天從老虎背回來以后,查資料、咨詢老年人才知道度牒是怎么回事的。”?
“怎么回事?”宋世平追問道。?
“度牒在唐代被稱作‘祠部牒’,由祠部發放。有‘祠部牒’的才算正規僧人。制作度牒的材料,先前是錦素佃軸,北宋改為紙質,到南宋又改為絹。度牒上詳細記載僧尼的本來籍貫、俗名、年齡、所屬寺院、師名以及官署關系者的連署等。僧尼持度牒不但有了明確身份,可以得到政府的保障,同時還可以免除賦稅徭役呢。”?
幾個人除了高良而外。別說沒見過,就是聽都沒聽過還有度牒這么回事。以前只知道人有戶籍身份,想不到出家的和尚竟也有入籍證明之類的文書。宋世平笑道:?
“看來歷史上就有假和尚啊,不然為什么還給和尚搞什么身份證明喲?”?
張志高從高良手里拿過度牒,隨便看了看,就隨手遞給周大順,又從圓石墩上拎起紅色長衫抖了兩下,再舉起來仔細審視一番,很不屑地笑道:?
“我以為什么高貴的東西呢,不就是件打了幾個補丁的長衫嘛!還這么煞有介事當個寶貝似地。”?
高良指著張志高手里的紅色長衫說:?
“那可不是普通人穿的衣服,是和尚的袈裟。袈裟總知道吧?準確地說,這就是建文皇帝朱允炆由皇宮里穿出來的,他祖父朱元璋遺留給他的那件袈裟!難道這還不算貴重??
說起和尚袈裟,那可不是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的,它也有極嚴格的規制。袈裟的顏色雖有幾種,但在各個時期卻都是有定規的。比如明朝,在洪武初年就規定了僧侶的服色。明《禮部志稿》載:‘洪武十四年令凡僧道服色,禪僧茶褐常服、青絳、玉色袈裟。講僧玉色常服、綠絳、淺紅色袈裟,教僧皂常服、黑絳、淺紅袈裟。’還有云棲的《竹窗二筆》中也提到:‘衣則禪者褐色,講者藍色,律者黑色’。?
又《山堂肆考》載:‘今制禪僧衣褐。講僧衣紅,瑜伽僧衣蔥白。瑜珈僧,今應赴僧也’。可見到了明代末期僧侶衣制便逐漸變更。現在很多寺廟,每當傳戒時住持仍著黑常服、紅袈裟。而求戒者則著黃常服、黑袈裟,仍然還保留著明代舊制。現在僧侶的常服大多是褐、黃、灰色。北方有黃綠色,稱為湘色的。”?
宋世平見高良介紹了這么多袈裟知識,不覺好笑道:?
“我們又不是去當和尚,你辛辛苦苦說這么多干嘛?別耽誤時間了,快看看其他東西喲!”?
“高良你別朱允炆、朱允炆的好不好?到目前為止,還沒一件東西可以證明這就是建文皇帝朱允炆呀。你說這些都是你曾經見到過的,可哪個能證明你沒有胡說八道啊!應文就是朱允炆?切!”張志高嗤道。?
高良正要與他爭辯,轉念一想也是啊,這都是他一個人的經歷,如沒有更強有力的證據,誰能心服口服呀!雖然打開前面的幾個機關都和他這個經歷緊密相關,可別人或許以為這只是一種巧合呢。?
這時,張志高和周大順已各拿一方印章在手里,上下左右地端詳著。印章一大一小,大的邊長約三厘米,小的邊長約兩厘米,均為方形印座、飛龍印紐。張志高手上拿著大的,因不識篆文只好遞給周大順說:?
“你那個印章的印文是什么呀?再看看我這個大的。”?
周大順一邊將手里的印章遞給高良,一邊強壓著興奮說:?
“這可能就是玉璽呢!你看這個,印文可能是‘建文御筆之寶’幾個字,但我還不能肯定,你看看。”?
高良接到手里,先看看通體,再看印文。其實他對篆文也不是很懂,僅只是了解點皮毛而已。聽周大順說是“建文御筆之寶”幾個字,就對照著細細研判起來。好一會兒,他突然大聲喊道:?
“是“建文御筆之寶”,是玉璽!看來這都是朱允炆一直隨身的。嘿,竟然逃亡時都沒舍得丟下,真是迂腐的可以呀!”?
張志高聽高良還在提朱允炆,就不滿地說:“見到建文皇帝的玉璽,就能肯定是朱允炆自己呀?我看不見得!我要是拿著一本《**語錄》,你是不是就說我是**呀?我記得你說過,和朱允炆一道逃出來的不是有二十多個嗎?還分了幾路,每一路都有人假稱是朱允炆,這里為什么就不能是別的人呢?”?
高良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好以笑作答。周大順又遞過大印章說:?
“我也不說,你先看,然后再同時說出來。可好?”?
高良笑著接過來說:“你是怕我先入為主吧?也好,省得你說出來限制了我的獨立認知。”?
說著就仔細端詳了一會,然后抬頭笑瞇瞇地看著周大順,兩人幾乎同時喊出:?
“天子信寶!”?
兩人哈哈大笑。張志高見兩人說得完全一致,就也情不自禁地跟著嘿嘿笑起來。?
宋世平見他們幾個只顧站著傻笑,就舉著那幾張字紙湊到高良身邊,假裝生氣地罵道:?
“你們都是他媽的財迷吧?見到金的、銀的,就舍不得放手了。我就不信,還能比這幾張紙的價值更高?你們看看吧。這可是那個傻逼朱允炆寫的東西呢!”?
說著,他就遞給了高良。高良數了數,共有七頁,均為極漂亮的小楷寫成。雖然小楷很好認,但由于是繁體字,他估計自己難以認全,就將字紙分放在圓臺上,叫大家圍在四周,以便于提示自己。隨即就從第一張開始,一字一句地慢聲念道:?
“皇天后土,天道昭昭。銀漢未藐淺渠之流,艷陽不欺螢火之光。然千年易過,百日難當;國難好赴,家仇泱泱。成千年之皇業,焚萬載之龍鄉。奈何天人相應,氣息相通;積怨難解,欠債必償。遂致叔奪侄位,四方無所救援;燕兵一到,京城遂為國殤。?
時燕兵攻城已破,皇城無故火起,隨余倉惶出宮者二十有三人,夜宿神樂觀。中有自稱卓侍郎之子者,示之以方,教之以法,然晨起則不知其所蹤,僅留“再見”二字相告慰。其所言皆不虛,疑為神人也。?
余率從人出神樂觀至吳江,居月余,因風聲甚緊,遂沿太湖、過杭州、經建德,而至婺源之瀲溪。小住三日,二十三人遂分三路:兵部侍郎廖平領一路至閩西,刑部侍郎金焦領一路奔川中,余自領葉希賢、楊應能、程濟、牛景先、宋和、王之臣、周恕七人,自瀲溪南行二百余里,忽北返至彭蠡湖鯰魚墩,乘船西行至湖口。恐lou行藏,遂三易舟船。?
出湖口順江東下,途徑柴桑。至靖節先生藝菊處,始悟東流者乃東流縣也。遵囑再行,過極陽磯,江面豁然開朗,波翻浪涌、浩淼如海。沿右岸行二十里,忽見山島聳峙、氤氳蒸騰,其勢雄壯,美不可言。遂登岸賞覽,問之。答曰“黃石磯”也。頓思“應名則止”,得悟“黃石磯”即“皇失基”,豈非余此時之境遇耶?非應名若何?乃與從人議,當止于此也。?
時有村中無須長者,稱盤龍頂西腰平坦處可住錫立廟,并施舍三間小廟之資。余思曾貴為天子,今罹難至此隱名為僧,可謂由“大顯”至“大隱”也。又因所經浙贛諸地五顯廟頗多,從人又以余本為帝,即以“五顯大帝廟”為此寺名之。五顯者,無顯也,亦正與“無顯六百年”相合。?
隨從七人,應賢即葉希賢結廬居今之葉家,應能即楊應能居楊山,共為陸路護持;程濟建道觀于大黃石嘴,以察東路水面。牛景先、宋和、王之臣、周恕隨師同居本廟。?
無須長者自稱饒氏,問其年何及所從來,皆不答;雖常來訪,亦多資助,然不言其他。居此越數年,饒氏談及太祖皇帝并劉伯溫故事,以至百窯來歷,老僧方知此處與太祖之怨恨糾紛,始徹悟太祖遺命,乃謝罪耳!因果相報,伐桃煅燒龍脈,報以宮室無故被焚,乃“一火還一火”也。太祖皇帝出自佛門,老僧亦步其后塵,乃“一僧續一僧”也。自此之后,寺僧于每年二月初二日,齊至老虎背之山,替太祖謝罪,為百姓祈福。?
嘗思“無顯六百年”,自洪武元年始耶?自開壇之永樂二年始耶?或自老僧知情之永樂八年始耶?老僧今略述因果,希冀六百年后之“忠良”者以正我名,以明我蹤。并警世人,損人而利己者必遭報應。或報己身,或應子孫,天道無從可避矣!?
老僧嘗思“忠良”者,乃隱語,應為留置“再見”二字之人也。若然,則老僧之大幸也。嘗囑后世弟子,待師坐化即置缸中,于廟前平地向東壘墳,以期魂歸故地耳!?
饒氏面潤無須,夫婦皆數十年不老,不知何故。其所談皆玄奧,天上人間、上下數千年,無不知曉,真乃天人也!老僧蹤跡,后世必隨意猜測,穿鑿附會,甚或招搖撞騙。敬請忠良見此文后,廣為傳布,以正視聽。?
饒氏助余設地宮,置放度牒一冊、太祖所賜袈裟一襲、佛珠一串、曾用玉璽兩枚,并此文。曾言:地宮有二進,有緣者得入也!?
僧?無顯即朱允炆”?
高良等費了好大的勁念完,癡癡地望著朱允炆曾用過的這些東西,一時間心潮起伏、感慨萬千。朱允炆,一個體恤民情,一心勵精圖治的年輕皇帝,一個被自己親叔父奪去皇位的可憐人,竟然淪落為一個偏僻小廟里的和尚!?
本來皇位被奪就夠苦惱的了,但若從廟堂、塵世蒸發,隱居起來做個普通老百姓,仍然還可以享受天倫之樂。可他萬萬沒想到,為了代替祖父償還罪責,竟然被打發到這個當時少有人煙的地方,在小廟里伴著晨鐘暮鼓、古佛青燈度過余生!想想他的心情、他的際遇,真是:怨常在,恨難消,卻將九五之尊換了個袈裟僧袍!?
高良轉過身問張志高道:“現在信不信了?還是胡說八道、嘩眾取寵么?”?
張志高很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尷尬地說:?
“還真是想不到啊!以前雖聽你說得神乎其神,其實我就沒相信過。我估計宋世平和周大順也和我一樣吧?你也知道,歷史書上多數說建文皇帝被宮中大火燒死了。而其他民間說法雖然很多,但畢竟查無實據,況且說法最多的是東南亞、閩西、云南、四川等等,誰也不會想到,他竟然躲到長江要沖,距離南京又近的黃石磯五顯大帝廟里了!現在我就是不信都不行了,這幾張紙介紹得這么具體,令人無法懷疑呀!”?
周大順接過話頭說:“原來他這個‘五顯’,只是為了遮蓋和隱喻真正的‘無顯’,而無顯就是不顯lou,完全恰如其分。一個被奪位的皇帝,哪里還敢顯山lou水喲!他自稱‘無顯白玉大和尚’。‘白玉’湊起來比‘皇’字多一點,意思說他才是正統,朱棣只是篡位的“賊”。同時也是暗示,他就是曾經的大明皇帝。?
另外七個人也交代的很清楚。蛟龍口那里的山之所以叫‘楊山’,估計就是因為楊應能住在那里而得名。葉希賢住葉家,其義不言自明。不過到底他是住現在的前葉、中葉還是后葉,沒有說清楚。也可能是寫這篇東西的時候,還沒有前、中、后葉之分。?
還有一點,傳說中的五顯菩薩是五個人,這也得到了印證。‘牛景先、宋和、王之臣、周恕隨師同居本廟’,五顯廟里連朱允炆一起正好是五個人!?
估計當時他們五個人在江邊做了不少好事,救了不少人,以至于后來就被慢慢神話了,與真正的‘五顯菩薩’混淆到一起。”?
宋世平也cha道:“浙江人將黃石磯讀成‘王失機’,就應了寧王朱宸濠‘失機’失敗。想不到‘黃石磯’卻又應了建文皇帝朱允炆的‘皇失基’!你們說可有意思?這個朱元璋啊,與黃石磯真是糾纏不清喏。”?
幾個人嗟嘆不已,一是為朱允炆懷恨、遺憾,二是為黃石磯與大明朝的恩怨糾結。想到恩怨糾結,高良又說:?
“還有幾點,其一,朱允炆也提到了‘六百年’這件事,但沒說具體,也不知道六百年從哪年算起。?
其二,五顯大帝廟和尚每年在農歷二月初二,上老虎背饒氏祖墳山去念經,原來是因為燒窯斷了此地的龍脈,所以謝罪、祈福。?
其三,‘忠良’就是指的我,忠為高嘛,所以我必須為他恢復真名。不過現在還不行。如果按朱允炆最保守的猜測,就是從永樂八年開始算起。永樂八年就是公元1409年,那么這件事的公開必須等到2009年!?
其四,廟前坐缸中就是朱允炆遺骨!按他的遺愿,我們還得想辦法將他的遺骨遷葬到南京。?
其五,黃石磯的人有說自己的祖輩可能來自江西婺源一帶,其實不一定。他們并不知道來自何方。江西婺源一說,只是朱允炆的經歷而已,是‘無須老者’等本地人借用去了。?
其六則是個大疑惑。‘饒氏面潤無須,夫婦皆數十年不老,不知何故;所談皆玄奧,天上人間、上下數千年,無不知曉’。朱允炆所說的饒氏夫婦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竟然‘數十年不老’,而且還‘所談皆玄奧,天上人間、上下數千年,無不知曉’。?
對于古人來說,什么是玄奧?如果將我們手里的電燈帶到那個時代,他們會認為是‘玄奧’;如果向他們解說現代科技知識,他們更會感到玄奧!可以肯定,那個‘數十年不老’的人有著極其高深的科技知識,并且還通曉或者是可以知道人間前后數千年的事情。你們說那會是什么人?”?
宋世平不假思索地說:?
“真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