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猴子的不幸離去,對高良他們的精神刺激太大了。(請記住我們的.DkAnkan)(**小說**?手打)在幾個人的意識裡,總覺得他們與殺人犯毫無二致——殺死了人,還唯恐別人得知內(nèi)情。不僅對皮猴子有負罪感,而且對他家人都有莫大的心理負擔(dān)。上午從皮猴子家出來後,他們就縮在臨時工棚裡,一言不發(fā),似乎只有通過忘我工作,才能稍微減輕心理壓力。
今天在發(fā)生家裡吃派飯。因中午吃得都很少,發(fā)生老婆心裡很是不過意,總以爲自己家裡飯菜不合他們的胃口,所以晚飯不但多添了一個菜,而且還要他男人打了兩斤散酒回來。
還不到收工時間,發(fā)生就打發(fā)兒子去喊高良他們吃飯了,說是中午沒吃飽,晚飯就得早。可是當四個客人到了發(fā)生家,他老婆卻不知跑哪裡去了。發(fā)生心中火氣即刻亂攪,可又不便在客人面前表lo出來,只好陪著說閒話拖延時間。一直等到天黑,他老婆才急匆匆從偏屋進來。
發(fā)生正要發(fā)作,見女人對著房門向他眨眨眼,知道有事要說,就隨她進到房裡,掩上門就嘀咕起來。堂間的四個人覺得滑稽,怎麼把客人仍在外面不管,自己兩口卻躲到房裡說起悄悄話來?正愣神疑惑,張志高卻悄聲叫他們?nèi)舜舐曢f扯,自己則儘量kao近房門佯裝觀賞牆上的年畫,耳朵則用心聽著房門內(nèi)的悄悄話。
估計發(fā)生在進房時責(zé)怪了他老婆,只聽她怨怪地解釋著說:
“大伯剛纔招呼我說,今天夜.裡還要再抄幾個地主的家。也不曉得是哪個的主意,說前年抄家的時候,他們都有漏網(wǎng)的浮財和什麼封建的東西,所以要夜裡突擊。幸虧有人lo了口風(fēng),免得幾家查出大不妥來,這才乘著天黑,把一些值點錢的東西放到不起眼的人家躲躲災(zāi)。”
“哦。那連元小叔家裡怎麼安排的呀?”
“幾件金銀首飾和一部板車架子.要放到我家裡,兩張字畫和幾件瓷器放到明欣大伯家裡,一包綢緞衣和一點洋錢藏在新華家裡,其餘的我就不曉得了。本家的去了不少人,東西放到哪家都是振華和曉祥兩個安排的。”
“你千萬把東西藏好,要是出了差錯,那可丟大人了。”
“嘻嘻,放心吧。板車架子放在偏.屋閣樓上,金銀首飾在懷裡抱著呢”
“那就好。趕緊擺飯吧,他們肯定餓壞了。唉。也不曉得.其他幾家怎樣了。”
“這還用你操心哪!聽說袁家大屋裡和黃家大屋裡.都有人幫著安排了。快出去吃飯吧,再等下去客人要罵我這個女人不懂事了。”
張志高剛轉(zhuǎn)身離開房門口,發(fā)生夫婦就後腳跟.出來了。夫妻兩人邊擺菜邊不停地道歉,說是自家菜園地裡出了點事,耽誤吃飯了。四個人已得知實情,本來也沒心思吃飯的,卻被這夫妻兩個好心地“鬼鬼祟祟”給惹起興趣來,便嘴裡隨意應(yīng)答著,心裡早樂開了花,也不客套,倒紛紛主動向發(fā)生陪起酒來。
他們真不明白,.這些舊社會的貧下中農(nóng)怎會包庇地主呢?這是奴性還是淳樸?倘或是救人急難、記恩不記仇?不管怎麼說吧,這對夫婦還是令人欽佩的。酒過數(shù)行,乘著發(fā)生臉紅耳熱之際,張志高就有意無意地提到抄家這檔子事。發(fā)生本不是慣於講話的人,呵呵了半天也沒講出個所以然。正尷尬時忽聽門外有人喊,他便立即起身將桃花引進門來。桃花辭謝了發(fā)生夫婦的讓座,瞅著高良他們,羞怯地說:
“來了不少人要查抄幾個地主的家,大家擔(dān)心那些人亂來,我爸爸想請你們幾個幫著照看一下。不曉得可行不?你們都是公家人,說話方便些。”
宋世平正在爲皮猴子的死深感愧疚呢,一聽說村裡人有求於己,哪有不答應(yīng)的?就算是將功補過吧,說是討好也行啊,只求心裡坦然平和些。看桃花很著急的樣子,剛纔那想調(diào)一下發(fā)生的念頭早跑到爪哇國去了,幾個人遂放下酒杯,隨便扒了幾口飯就分頭出門。宋世平到袁地主家,周大順和張志高到黃地主家,高良到饒地主家。收走就走,也不必顧慮。
桃花陪同高良趕到饒地主家門口時,小學(xué)操場上已圍聚著好多人。擔(dān)心地、著急地、看熱鬧地,可能也有幸災(zāi)樂禍地,都紛紛向屋裡探頭觀望,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麼。高良將桃花留在門外,自己徑直進門,還沒站穩(wěn)就被一個三十來歲穿黃軍褂的漢子厲聲問道:
“幹什麼?我們正在執(zhí)行上級指示,請你站到門外去。”
高良立刻被他的盛氣凌人激怒了,心裡罵道:“人樣!充什麼六拇指呀,你這樣的老子見得多了!”正要開口反擊,忽見程片長從房裡轉(zhuǎn)出來,向那人介紹道:
“哦。這是縣裡的高同志。你還不知道吧,他可是受到**檢閱的喲。”又向轉(zhuǎn)身向高良介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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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公社‘清理階級隊伍領(lǐng)導(dǎo)小組’的餘領(lǐng)導(dǎo)”。
餘‘領(lǐng)導(dǎo)’聽說高良是縣裡來的,立即堆出笑臉伸出雙手握過來說:“對不起,對不起。既然是縣裡來的領(lǐng)導(dǎo),正好可以指導(dǎo)我們工作嘛。哈哈哈。前年那次搜查很不徹底,遺漏了不少浮財和封資修殘餘,所以今天就來打個突擊。這些壞分子鬼著呢!
高領(lǐng)導(dǎo)受到**他老人家檢閱,真是幸福啊!對了,高領(lǐng)導(dǎo)曾是紅衛(wèi)兵小將,搜查肯定很在行,請一定多多指導(dǎo)啊。”
這位餘‘領(lǐng)導(dǎo)’說了許多廢話,還一直抓著高良的手邊說邊搖,就像久違的老朋友似地。他雖然還不清楚高良的來頭,但就憑從縣裡來的,又受到**的檢閱,就肯定不是一般人。高良心裡清楚,程片長是有意說糊塗話,他的一句“縣裡來的”,已將這位餘‘領(lǐng)導(dǎo)’鎮(zhèn)住了。他雖然平生反感這種見風(fēng)使舵的“牆頭草”,但今天是來救火的,少不得有求於人,就也耍點派頭、打著哈哈敷衍道:
“哪裡哪裡,都是革命工作,只是分工不同。搜查嘛,當然要掌握政策尺度,要體現(xiàn)文化和思想上的‘大革命’;破舊思想、舊觀念,立新思想、新觀念。你們戰(zhàn)鬥在第一線的同志經(jīng)驗都很豐富,哪裡還用我多說。哈哈哈。”說話間,餘領(lǐng)導(dǎo)就把高良領(lǐng)進正在搜查的西廂房裡了。
廂房面積約有二十來平米,只在南面留著雙開窗戶,房間裡就顯得不是很明亮。窗下襬一張長木桌,木桌西頭是一架木櫃;房間正中是一張雕花大木牀,牀後面放著一架大木櫃、一架小矮櫃和一些罈罈罐罐。高良進來的時候,裡面的四五個人正將所有櫃子和壇罐裡的東西翻出來,一件件仔細清理著,以至於牀上、地下到處都是雜七雜八的東西。
高良見他們還算文明,並沒有亂砸、亂扔,心裡就放心不少。他一邊和這位餘領(lǐng)導(dǎo)胡謅著串聯(lián)和在北京的情況,一邊用眼角盯著翻查的幾個人,正感覺力不從心時,發(fā)現(xiàn)振華和曉祥兩個隊長站在房門口,就佯裝不高興地說:
“你們兩個是隊長吔,怎麼看著也不進來幫一下!”
這兩人正急著進不去呢,聽高良這一聲責(zé)備,也不管餘領(lǐng)導(dǎo)怎麼反應(yīng)便嘿嘿傻笑著闖進來。餘領(lǐng)導(dǎo)一愣,臉上顯出一絲不快,很快又不鹹不淡地呵呵說:
“隨便,隨便”。
兩個隊長一個牀前一個牀後,非常熱心積極地幫忙搜檢,好像巴不得能搜出什麼好東西似地。高良心裡正在犯疑,忽聽蹲在牀後面搜檢的振華說:
“程片長,你家的小二子談朋友了,你清楚不?”
“莫瞎講哦。是哪家的姑娘啊?”
程片長說著立馬湊到振華身邊,掐著他的脖子笑道:“又在逗我開心是吧?”就在高良眼角掃過去的剎那,只見振華在手中的小瓷罐裡掏出一件東西,閃電般塞到程片長口袋裡,故作神秘地笑說:
“想知道哇?先請我喝酒!好姑娘多著呢,是哪家的媳婦總歸會到哪家的。”
雖然那兩人若無其事的,可高良卻驚出一身汗,心想,要是讓這些真搜查的發(fā)現(xiàn)了,那還了得?
搜查將近尾聲了,仍沒查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放在木桌上準備帶走的,只有孩子戴的一個銀項圈和一副帶鈴鐺的小手鐲、一幅壽星中堂、一摞線裝書、一隻青花磁鼓罐。這時一個腰扎軍用皮帶的小夥子,拍拍手上的灰塵,指著大木牀問餘領(lǐng)導(dǎo):
“這花瓶牀的架子上刻著麒麟、鳳凰、送子圖什麼的,都是些封資修的東西。是不是要給砸了?”
餘領(lǐng)導(dǎo)正要下指示,高良趕忙笑著說:“不就是一張睡牀嘛,叫他們家回頭自己取掉就是咯。領(lǐng)導(dǎo)要是想砸還要你來提醒呀?你這個同志啊。哈哈哈。”
高良這頂高帽子送得恰到好處,餘領(lǐng)導(dǎo)嘴張了張,不自然地嘿嘿兩聲說:“這些人呀。唉!就好像比別人聰明。快叫他家來人見數(shù),在抄家清單上籤個字。”
隨著一聲喊,“老地主婆”便顫巍巍地挪到木桌旁,將放在桌上的東西過了目,似有不甘地在清單上籤上名字。餘領(lǐng)導(dǎo)見扎軍用皮帶的小夥子還在牀邊磨蹭,很不耐煩地喊道:
“走了,走了!你帶上這些東西。”
“軍用皮帶”應(yīng)了一聲,正準備走,又很不甘心地回頭將木牀移了一下,突然大喊一聲:
“牀腳下有東西!”
這聲喊不啻於平地驚雷,將已經(jīng)走出房門的人都給驚回來了。幾個搜查的人聽說牀腳下有東西,就一起興奮起來。他們清楚呀,一般人家有好東西都是放在牀下面,更何況還是藏在牀腳下的呢!說話間,“軍用皮帶”已經(jīng)將木牀的一頭移開,使剛纔處於牀下的地面完全暴lo出來。
餘領(lǐng)導(dǎo)蹲下身,仔細地扒拉著地面,從剛纔的牀腳處拾起一塊小石片一樣的東西。他將那個東西拿到窗戶前,掃抹掉上面的灰塵,對著燈光仔細瞧了瞧,然後又放到木桌上。高良心裡咯噔一下,心想,也不知是什麼金銀財寶被翻出來了!
正在疑惑擔(dān)心,忽然看見饒老地主臉上白蠟似地站在房門口,一副誠惶誠恐、大難降臨的模樣。振華和曉祥眼中竟也透出驚懼,神情驚慌異常地死盯著那塊石片,恨不得一把奪過去的貪婪樣子。高良心頭一震,立即意識到這肯定不是件簡單的東西,它無疑對他們?nèi)齻€人來說都極其重要!
高良大腦高速運轉(zhuǎn)著,暗暗思考應(yīng)對之策,見餘領(lǐng)導(dǎo)端詳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就上去拿過來,站在燈光下翻來覆去地審視著。只見它長約六寸,寬約五寸,形狀不是很規(guī)則,中間微凹,四周除幾處自然凸起外沒有任何雕飾。黑黝黝的,剛纔還以爲是佈滿灰塵的青石片呢,豈知比石頭不知要重多少。不是鐵,更不是普通的金銀銅錫,很顯然不是常見的金屬。高良用手指在它中間抹了幾下,再看看、聞聞,噗嗤一聲笑道:
“我當是什麼呢,不就是一方硯臺嘛!聞聞,還有墨香吶。什麼好東西呀,值得藏在牀腳下嗎?”
餘領(lǐng)導(dǎo)再拿回看看、聞聞,自言自語地說:“上面是有墨汁香,還真是塊硯臺。”說著剛想放下,又拿在手上掂了掂,皺著眉頭疑惑地說:
“不是石頭,又不像鉛鐵,這是什麼材料做的喲?”
老地主聽他這麼自言自語地疑問,楞了一下,便極熱情地解釋道:
“是用鑄網(wǎng)墜剩下的錫和鐵水,混在一起做給孩子練字用的。孩子用別的硯臺容易打碎,這也就是圖個結(jié)實好玩。好多年沒用過了,就當石頭墊了牀腳。”
餘領(lǐng)導(dǎo)“哦”了一聲。高良立馬接著說:“也別墊牀腳了,我正好寫材料需要一塊硯臺。”
說著,也不管其他人什麼意見,就向懷裡一塞,笑著說:
“走吧!”
【……第六十三節(jié)???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