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冉冉幾乎漲紅了臉,怎么一會兒的功夫,就出了這種八卦。
偷偷瞥了眼Jeff,他一本正經和湯主任交談。他比冉冉更有眼力勁兒,看明白了李沛然在人前努力劃清界限,Jeff定然不會違了他的心思,可這空穴來風……
“哦,那怎么,昨天他送你?”那個小伙子靠近了冉冉一步,兩人在禮堂的側面,沒什么人留意。“他打電話給你同事來著。”
冉冉想了下,“他買了我們的產品,放在他南京的家里,我們那個時候認識的。昨天是醉得不行了,遇上他的。”冉冉看著他,昨天一開始灌酒的就是這個人。
他如釋重負,“那晚上賞臉吃個飯?”
冉冉笑著搖了搖頭,誰知他不依不饒,“一起喝點兒酒也行啊。”
“我不太喜歡喝酒。”冉冉依舊笑著,身上卻泛起一層雞皮疙瘩。這小伙子長得也不難看,這會兒臉上笑得過分自信,就顯出點猥瑣氣息。
“現在年輕人誰沒去過酒吧,趙小姐別這么保守嘛。”他又上前一步,幾乎貼著冉冉。“昨天也看到了,你酒量不錯的。”
冉冉去過酒吧,還不止一兩次,但那時和相熟的朋友同事,她自認為不算迂腐保守,可不論自己保不保守,都和拒絕他無關,更別提了,昨晚他們灌下去的酒,想想都惡心。冉冉還是禮節性地笑著搖頭,腳下卻退了一步。
“趙小姐還單身?和我約個會有什么?”他有點惱怒,“我畢業學校很好,工作單位不錯,人長得還行,你怎么這么不給面子。”
冉冉被人拉了一把,慌得正要掙脫,一看,是Jeff,馬上躲在他身后。
“Jeff,你同事不給面子。”他居然還好意思說,簡直惡人先告狀。
“我們來出差,冉冉很累的。”Jeff說完自己先笑了,“湯主任他們還挺滿意的,謝謝你們啦!”
一聽湯主任,他不再那么咄咄逼人,擺出對冉冉嗤之以鼻的模樣,昂首闊步地往主任那兒走去。
“他簡直謎之自信。”冉冉覺得不可理喻。
“你從前不知道有這樣的人?這叫直男癌!”Jeff瞟了一眼走遠的人影,大大咧咧地說。
“噗嗤!”冉冉笑了出聲,“我還以為你是直男癌呢!”
“你們這幫坐辦公室的,成天奚落我們銷售。”他“切”了一聲,“我那說大了,是為了公司利潤,說小了,是為自己多賺幾個錢,你們上班幾個是為了人生理想的?天天笑我們,我也就皮厚了點,哪里有三觀不正的地方了?”他乜了冉冉一眼。
冉冉想了想,還真沒有,“就是有事有人無事無人了一點兒。”
“我這叫識時務,比直男癌高檔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又走到湯主任邊上。
冉冉注意到,那個小伙子在余下的時間里再也不正眼瞧她,心里更覺得他不可理喻。
單子終于順利拿下,湯主任還用商務車送他們三人到了機場。
冉冉心里不安,直到飛機起飛前,關機了還查看手機,一個未接電話沒有,信息也沒有。她原以為,李沛然會送他們……轉而笑自己,能接自己已是一時興起了,自己對他也沒什么好臉色,也不是什么絕世美女,他怎么可能花這么多心思。
李沛然關了手機,心中悵然若失,雖然也并不出乎意料,自己在她心里是這樣的人,她怎么會惦記自己?當然高高興興回南京去,奔著鄭其雍去。
飛機在跑到上高速滑行,可張伊慎已經和鄭其雍在一起了,聽說雙方家長都很滿意,不知道鄭其雍要怎么收拾這個爛攤子。
李沛然閉上眼,管他怎么收拾,他是正人君子,是完美的師兄,倒要看看夾在新歡舊愛里,他能有什么高尚的法子解決好。
閉上眼,她的臉卻更清晰,閉著眼,咬著嘴唇,盡管已不再是大學生的模樣,但學生氣沒有褪去,甚至能夠想象早幾年稚氣未脫的樣子。
如果我是她的師兄,她可能喜歡我嗎?
旅途太過漫長,李沛然閉眼想著,如果她是我的師妹,我可能喜歡她嗎?然而兩人差了六七歲,不像其雍和她,怎么都很難在求學的過程中相遇,更何況相隔大洋。
想這些飄渺的“如果”都是沒有意義的,可他抑制不住,如果自己和鄭其雍是同學,相同的年紀,自己還是大學的樣子,沒有讓她看到過那些女人,對,那個時候自己也想遇真命天女呢,誰能想到李四少也有過天真的時候,如果那樣的自己和鄭其雍放在一起,她又會選誰,自己還有勝算嗎?
他腦袋里太亂,睡不著,看起電影來。看了二十來分鐘,卻沒看出什么所以然來,只突然得了結論:她還是會選鄭其雍,年少的自己又太輕狂了。
李沛然這輩子是自信的,沒羨慕過誰,怎么到頭來覺得自己怎么都比不上鄭其雍?他覺得焦躁。
“李先生,有什么可以幫您的嗎?”年輕高挑的空乘走來俯下身問他。
他這才發覺自己的神經繃得太緊,“請幫我倒杯水。”抬起頭,沖那空乘一笑,就看到對方臉上的紅云,生活對他這樣的人來說太簡單了,為何還要自討苦吃?像鄭其雍那樣的,有什么意義?
他又得意起來,懶洋洋地靠在座椅上,不一會兒進入睡夢。
冉冉一下飛機,手機上好多條短信,打開一看,陌生號碼,最新的一條卻是“幾號回家?”心驟然被捏緊。鄭其雍的微信□□在幾年前全部被她拉黑,她翻到第一條,“冉冉,我是其雍……”他終于聯系自己了。
事情再簡單不過,有個朋友給他帶了些遼參,讓谷裕給冉冉帶去兩袋,過年回家,燒菜待客或是讓她爸爸補補身體都是佳品。他卻分了四五條短信,每條十來個字,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似的。
冉冉把這幾條短信反反復復地看,頭靠著出租車的窗玻璃,雙肩微顫,流下淚來。
出租車外在下雨夾雪,窗玻璃上一片水汽。冉冉看著模糊的外面,窗上的水珠疊上眼中的水珠,模糊加模糊。
爸爸第二次中風之后,冉冉在醫院等了一天一夜,病危通知書到后來在冉冉眼中和廢紙一樣,再也造不成什么沖擊。饒是這樣緊急的時刻,媽媽卻還要去值班。
醫生是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人,很坦誠,“這個手術太危險,目前我們只能先止血,情況好轉會做手術,但是你們要做心理準備……”
因為冉冉媽媽的身份,又和她多說了幾句,“要是在南京就好了……”然而病情已經如此,這個時候再轉院無疑是在把爸爸往鬼門關里送。
冉冉覺得這個家已經在分崩離析,沒了爸爸,這再也不能算是家。
傍晚時,一個氣宇不凡的女人走到病房門口,她比媽媽看上去還要大幾歲,卻保養得很好,不像冉冉的媽媽,常年三班倒,氣色差得很。
“趙冉冉,是哪一位。”她立在病房外面,問一位護士。
這句話,很耳熟。冉冉上前一步,帶點惶恐,“我,我是。”
她上下打量下冉冉,“你好,我是鄭其雍的媽媽,你可以叫我蔣阿姨。”她又轉頭讓那護士去找冉冉爸爸的主治醫師。
“蔣阿姨?”冉冉愣了一會兒,爸爸在重癥監護室,她自己也進不去,都沒法請她坐下喝口茶,冉冉揉揉太陽穴,一天一夜沒有睡過覺,只覺得兩眼冒金星,“您吃飯了嗎?外面有家餐廳,挺干凈的。”
她笑著擺了擺手,“不餓,軍區總院的副主任醫師是其雍爸爸的老戰友,我請他過來看看你爸爸的情況。”
望著這個和藹的婦人,覺得夏巍的媽媽從前都是用小人之心在度君子之腹,而自己因為錯聽了她的轉述,而對這個婦人始終有錯誤的畏懼印象,這會兒她突然出現在冉冉全家跟前,像救星一樣,身后病房里,爸爸依然昏迷著。冉冉覺得自己一只腳踏著天堂,一只腳踏著地獄。
谷裕來了條信息,問冉冉什么時候到家,她隨時可以出發。冉冉用紙巾把玻璃擦了擦,汽車已經開倒了市區范圍,估摸著還有半個鐘頭能到。
谷裕拿捏時間很到位,冉冉剛進門沒多久,她已經到了門口。這是她搬出去后頭一次回來。
坐在她送的沙發上,四處打量,仿佛從沒來過的新居,又像是久別重逢。的確,這兩個多月間發生了太多事情,不光谷裕和這房子生分了,冉冉覺得自己和她也很生分,起先以為是她的緣故,現在發覺許多事情無人去說,原來自己也變了。
打開紙袋卻發現有四袋海參,冰袋壓著,還硬邦邦的。“怎么多了?”
谷裕靠在沙發上,“鄭其雍客氣,讓我帶給你,還給了我兩袋,你都拿去吧,我不愛吃這東西。”
冉冉沒多說什么,直接放進了冰箱。谷裕還在那兒長吁短嘆,“這遼參賣相不錯,確實是好東西。”冉冉泡了兩杯茶端到客廳,她也想和谷裕好好待一會兒。
“他想自己送的,一個勁兒問我地址,我只說也不清楚,要先問問你,但是不好意思一再拒絕,就把你號碼告訴他了。”谷裕也知道冉冉不會生氣,她猶豫的個性,越是親近的人,越是了解。“他上午在我那兒坐了會兒,看起來沒什么精神。”
冉冉笑笑,“他公司看著還挺像樣的,估計管理也要花不少功夫。”
谷裕低頭吹了吹茶杯,冉冉這故意扯遠,騙不了她,“他還問我你和李沛然的事情,我告訴他,你們還不是男女朋友。”
“哦。”冉冉覺得這也沒什么,“也確實不是。”要不是婚禮上遇到鄭其雍,自己也不會給那親昵的動作機會。
“他和女朋友時間也不是很長,也就大半年,去年春節吧,快要回國的時候。”
長短又能說明什么呢?重要的是,他們確實在一起,而冉冉和他早就分手了。
“冉冉,他還沒結婚,你……”她大概突然意識到自己尷尬的身份,不再說下去,“從前你們一個出去了不打算回來,一個不打算出去,才分的手,現在他回來了,你還在等什么?”
大家都以為他們是因為這個分手的,也確實是因為這個,然而迫使冉冉將他完全剔除在自己世界之外的卻并不因為這個,如果只是這個原因,以冉冉那猶猶豫豫的性子,這么多年,他們可能斷斷續續一直在聯系。然而那個原因,冉冉不想說,也覺得說出口沒有道理,沒有誰對誰錯。
“你是不是被夏巍家里對我的態度嚇著了?”谷裕這樣問,可能已經把夏巍完全放下,“人和人真不一樣,你想想當初你爸動手術的時候,鄭其雍他媽幫了多大的忙?要是攤了夏巍的媽媽,哼!”她忍不住翻個白眼,發出聲冷笑,“別說賣人情,從南京趕過去幫你,她不說風涼話就已經是菩薩心腸了。”
夏巍的媽媽為了他倆分手,種種行為簡直惡劣得令人發指,甚至沖到院系輔導員辦公室讓輔導員請谷裕要檢點,如果再不檢點,建議她退學。
谷裕的輔導員是個還在讀研的女孩子,比冉冉她們大四歲,聽了夏巍媽媽的話氣得發抖,話都說不出,還是商學院另一個上了年紀的男輔導員見慣了不講理的場面。
“這種事情,從來只有女生家長來找,男生家長來找還是頭一個,敢情你家孩子是金疙瘩,別的同學都是泥糊的?另外,你兒子是國防生吧?國防生的紀律比我們院系的普通學生要嚴格得多。他們談戀愛,我可以說,我們女生什么都沒做錯了,你兒子有沒有違紀我就不清楚了,你回去好好查查,我也查查,要是發現什么,我就直接跟學校武裝部反映去了。”幾句話總算把夏巍媽媽唬住了。
“要說我們這邊女生做錯了什么。”他頓了頓,夏巍媽媽又得了勢似的昂起了頭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