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個性強的人,都像行星一樣,行動的時候,總把個人的氣氛帶了出來。
——《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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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拉法爾給梁小夏帶來了一枚水晶寶石硬幣。
梁小夏站在遺棄之地白弦塔的大門口,看著眼前一大片幼嫩的小樹苗,心情頗好地將硬幣在手指上來回滾著玩,最后圓圓硬幣,燙著純銀雙花鐵百合的一面朝上,停在她白皙的掌心中。
“我手上這個,就是她們的目標?”
梁小夏將硬幣反過來,不出意外地看到背面金線注入水晶凹槽,流動交匯成的精靈女王辛樓的頭像。這枚水晶硬幣應該是經常被放在手中把玩,上面的水晶經過幾千年被磨得光滑锃亮,表面裹著細細的一層薄膩,手感很好。
“廢話。難道你認為,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嗎?若真是這樣,你該好好檢查一下自己的腦袋。”
拉法爾連看都不看梁小夏手上的硬幣,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梁小夏對拉法爾的不正常回答已經有了免疫能力,完全裝作沒有聽見,繼續觀察她手上的水晶硬幣。她指尖滑過硬幣光滑的邊緣,有點像自言自語地對拉法爾說:
“我不太相信羅蘭女王的話,南薇有可能面臨些小困難,卻決不至于斷糧到需要求助隔著大海的我們。什么時候要糧食?糧食怎么運回去?他們的條約上沒有任何說明,給我的感覺就是個幌子或者借口。他們只是想通過這種方法激怒我們,讓我們亂了陣腳。暴漏些他們真的想要的東西出來。
你覺得,這些南薇的精靈來西晶森林,真的是和我們來談判的嗎?你和我有同樣的想法嗎?”
拉法爾聽到梁小夏的詢問,想到他失憶后干凈得像一大片無云天空的大腦,莫名生氣起來。
“別問我白精靈的事情,該死的笨雞上樹,我怎么知道你們整天到晚在想什么。我要是你,可疑就全殺了。不喜歡也殺了。永絕后患。將危險的幼苗留在身邊觀察,只會醞釀成風暴。”
拉法爾的回答,讓梁小夏哭笑不得,又覺得高興。曾經滿肚子陰謀詭計的暗精靈在丟失記憶后,雖然未改暴力本色,卻顯得單純而直白。還有些口是心非的可愛,以及非常非常隱晦的,需要仔細揣摩才能體會的別扭的關心。
梁小夏失笑著搖搖頭。表示自己真的是腦袋有問題了,才會和拉法爾談論白精靈內部事務。
卻也感覺很好,每次和拉法爾斗斗嘴。她就能放松下來。似乎拉法爾的陰謀詭計,都由她來繼承了。
“你有什么要求嗎?辦好了事情可以給獎勵的。”
梁小夏笑著拍了拍拉法爾的肩膀,嚇得暗精靈向后退了好幾步。拉法爾走路的姿勢有點別扭,左腳有點跛,他看到梁小夏盯著他的腳看。又惡狠狠地回瞪了她幾眼。
“留著你的東西補你的爛房子吧,我不要任何東西,只要你哪天能放我自由,我就感恩戴德了。”
“謝謝你,拉法爾,我很感謝你。”她上前兩步,拉住了拉法爾的手。
白精靈和暗精靈之間的惡劣敵對氣息,在這個瞬間變淡了。
拉法爾感覺自己心跳很快,一股說不清的情緒堵到了他嗓子里,不像是喜歡,又不討厭。
“為了感謝你,我把這個給你好了。”梁小夏向拉法爾手中塞了一瓶自己配制的療傷藥水,雙手握住他細長的五指,強迫他將藥水瓶攥在手心里。
“誰要你這破爛玩意兒啊!”
拉法爾帶著一大串梁小夏風鈴般的咯咯笑聲,黑著臉走入白弦塔。手上握著藥水瓶子幾次都想丟出去,最后還是忍了忍,收入口袋中。
……
梁小夏第二次與南薇精靈的正式會面,所在地極為特殊——西晶精靈的大浴室里。
羅蘭女王仰頭看著大浴室穹頂上的辛樓壁畫,對腳泡在水里的梁小夏微微一笑:
“沒想到,我們遍尋不到的東西,竟然在西晶精靈的浴池中。即使經過幾千年,辛樓女王也可稱得上所有精靈族中絕世的天才,竟然有如此奇妙的構思……”
羅蘭女王話語頓了頓,在梁小夏身邊坐了下來:
“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們的來意了,我再隱瞞,反倒顯得有些小氣。我和曼丁長老協商過了,你提出的條件我們南薇都可以答應你。你的三百族人可以回歸,我們也可以給出合理價格購買糧食,一切都能夠協商。我們對你提出的攻守同盟計劃,也很感興趣,希望你能再詳細說說。”
梁小夏表現得很平靜,心里實際上還有些緊張。她心底一直有個模糊的設想,并未成型,羅蘭女王的到來給了她個稍縱即逝的機會,也許那個模糊的設想,真的有成功的機會。
“不知羅蘭陛下,您對辛樓女王有什么看法?”
在模糊的設想全盤脫出前,她得先看看對方適不適合當自己的盟友。
“……不好評價。
第四代精靈女王距今有八千多年了,留下的史料記載很少,大多是些眾所周知的事情,比如她幾乎可與巨龍或神靈媲美的實力,還有她打敗當時威脅精靈族極為嚴重的巨龍后裔,邪惡蛟魔的事跡,還有她所建立的媲美傳說實力的神勇衛隊。
她具有作為精靈族女王所應該有的一切優點,她是三大職業同修者,傳說中的自然之體,最勇猛無畏的戰士,最具有愛心的和平者,辛樓女王身披的光輝太多。使得連我們本該自豪無比的精靈都開始懷疑,這些傳說的真實性。
不瞞你說,我們南薇有一些關于辛樓事跡的隱秘記載,我和先代的女王,幾乎每一代都在研究辛樓留下的一張殘破的自傳集,想要再現辛樓女王的個人生平,挖掘出更多被時間掩蓋的秘密。
可是,精靈族不僅是在她的帶領下。走向自上古精靈時代后最輝煌的時期。也是在她的帶領下,踏上了分裂的道路。作為一任女王,讓自己的部落分裂獨立,可稱得上是最失職的事情。
總之,我認為她是個毀譽參半的人物。沒有真正完美的精靈,也沒有永遠的滿月。辛樓女王光輝時。溫暖整個族群,晦暗時更比月食,她的優點和缺點同樣明顯。”
羅蘭女王的聲音不似普通女精靈高亢亮麗。微微有些低沉的敘述帶著淡淡沙啞,個人觀點與史料研究糅合一起娓娓道來,令人不自覺地著迷。
“羅蘭陛下。您的知識和見解真令我驚詫。以后若有機會,我還想多和您聊天,學習更多關于辛樓女王的知識。”
梁小夏輕輕拍了拍手,睜著大眼睛真心實意地贊揚。
“這么說,我們現在是朋友了?”
羅蘭女王伸出手。很高興梁小夏對她的贊揚。
“盟友,”梁小夏用力恰到好處,握住羅蘭女王的手:“盟友的關系,退讓一步,各自保留一分,它比朋友更加值得信任,也適應我們目前的情況。”
一個部落女王,和一個普普通通的精靈老師,地位落差巨大,卻能成為盟友,感覺荒謬,卻真的牢固。
羅蘭女王看著眼前笑意笑意吟吟的梁小夏,無法控制自己對她產生好感。對面的女精靈總共和她見面不過幾次,卻能在短短幾次中,讓她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她比許多見到自己或無意識中認出自己的精靈,表現得更鎮定,完全不懼怕。
不是因為無知而無畏,是自信自己本來與對方就是平等的。仿佛一個國家的領導人,見到另一個國家的領導人一樣,風度卓絕,卻真誠友好。
在對方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第二個辛樓女王,一個更加年輕,更有實力的精靈女王。
羅蘭女王研究了一輩子辛樓女王的事跡,此時此刻,和對方握著手,卻想放棄自己的事業,轉而研究她眼前這位年輕得過分的女精靈。
“好吧,我的盟友,說出你真正的想法吧,不管我答不答應,都很樂意傾聽。”
梁小夏傾斜上半身,稍微拉近與羅蘭女王的距離,與她的雙眼對視,嘴唇張開,聲音輕飄飄的,像羽毛一樣落入她的耳朵中。
一片羽毛,落入羅蘭女王的耳朵中,如同冬日曠野落下的炸雷,劈砍在干枯的樹木上,燃燒起熊熊火焰,順著一棵棵交叉的樹枝傳遞,迅速點燃整個草原。
她只說了一句話,一句在羅蘭女王腦海中反復回響的話:
“羅蘭陛下,您有沒有想過,恢復耀精靈時代的輝煌?”
耀精靈的時代!
那是精靈族最鼎盛最光輝的時候,傳說中強大完美的耀精靈居住在普卡提亞世界的核心,他們的中央城,擔當整個世界的和平鎮守者,秩序維護者。
他們當時的人口是現在四大精靈族加起來的和的幾百倍,將近千萬的人口使得耀精靈數量甚至超過以繁殖能力著稱的人類。
耀精靈的時代,沒有戰爭。沒有任何一個種族敢于冒犯耀精靈們制定的律法條約,公然挑起戰爭。各個國家都和平而友好,在自己的領地內安分發展。
耀精靈的戰士是世界最勇敢的戰士,如今已經無法得見的八階或九階的職業者,在耀精靈時期遍地都是。
他們擁有最頂尖的技術,最優美最杰出的藝術家,手藝最精湛的鑄造師和寶石匠人,體系最完善的學校和培訓中心,考核監察團隊。
甚至連耀精靈的建筑,都因為已經失傳的高超技術和代表精靈美學的典范,被稱為“神之殿”的瑰麗奇作。
每一個耀精靈的身份,都尊貴無比。耀精靈們到達任何一個國家,都會受到當地最高統治者的隆重款待,享有堪比當地貴族的禮遇。耀精靈法唱者更是千金難求,常被大貴族們請去自己家族中當做供奉法師供養。
羅蘭女王每次讀到記錄耀精靈文化的只言片語,都感到激動而自豪。她們精靈族,曾經光輝到她無法想象的程度,凌駕在整個世界之上,俯視與監管世界中的一切。
耀精靈不畏懼任何人,不輕視任何國家,也不向任何種族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他們從不向其他種族行點頭禮,永不彎腰欠身,因絕對的實力,超然于所有紛爭之外。
如今呢?現如今呢?
羅蘭女王的自然之心跳動不停,一向沉穩的臉陡然失控。一個宏偉的夢想,一個巨大的藍圖被梁小夏一句話勾起,在她腦海里逐漸清晰而明亮。
梁小夏提出的設想瘋狂而偉大,乍聽起來狂妄得沒有一點可能性。她甚至想替梁小夏檢查一下身體,確認面前的精靈神志清楚,還能正常思考。
可她還是想相信,哪怕只有一點點可能性,她也想相信。耀精靈的時代好得像虛幻的夢想,吸引著羅蘭女王不自覺地撲向它。
“……我們四大精靈族聯手,打造新的精靈帝國,重新沖擊,恢復屬于我們精靈的光榮時代…”
“不可能的吧,夏爾。你的設想,就像是建立在空中的城堡,沒有一點基礎。”
羅蘭女王質疑的口氣并不堅決,似乎只想聽她說一個能夠打動自己的理由。
“我們沒有基礎,卻不缺機會。眼下,辛樓女王留給我們的東西,就是一個可以抓住的機會。”
……
羅蘭女王在梁小夏的帶領下,走入大浴室下面,通向地下廣場的密道。
密道已經不像梁小夏初見時昏暗破敗,掉落的漆皮被愛美的精靈們用小小的羽毛筆沾著融化的金液,一筆一筆描摹修補。精靈戰士雕像也被擦洗干凈,去掉上面的浮灰與蜘蛛網,恢復本有的英武與強壯。
“這是傳說中的神勇衛隊嗎,看起來也太逼真了。”
羅蘭女王睜大了完好的眼睛,步子奇慢地跟在梁小夏身后,不想錯過眼前的一切。在走到通道中的一座精靈戰士雕像前,她干脆停了下來,仰著頭仔細看,還拿出一顆珍貴的記憶水晶,開始拍攝記錄雕像的所有細節。
“他們本來就是真的,活人做成的雕像。”
舉著法術燈的冰川出現在通道盡頭,突兀地對梁小夏和羅蘭女王說到。
她一身暗紫色垂墜長袍,長發在腦后高高扎起,冰涼涼的臉在冷光照射下,光暗分明,森然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