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接過這本功法,草草翻閱了兩下,就收在懷里,說道:“師傅還有什么交代的。”
柳恒博道:“還有有什么交代的,萬事小心。”
許墨笑了,道:“知道了。”說完就要往外走。
柳恒博忽然叫住他,道:“雨停了再走吧。”
許墨也沒回頭就說道:“不了,早點走好,幫我告訴師姐,有事來許家找我。”
柳恒博點了點頭,看著許墨的背影消失在銀色的雨幕中。
“出來吧,我知道你躲在一邊。”柳恒博淡淡的道。
身后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柳青芙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臉上兀自還掛著淚痕。
柳恒博看了她一眼,嘆息著道:“怎么不親自和他告別。”
柳青芙笑了,道:“告別又能如何,他始終是要走的。”
柳恒博道:“你就不怕他忘記你?”
柳青芙搖了搖頭,反問道:“他會忘記了?”
柳恒博嘆息一聲,道:“不會,這小子就是個情種!情種啊!早晚有一天會死在情字上。”
柳青芙搖了搖頭,道:“我相信他會平安的。”
柳恒博嘆了口氣,似是不信。
柳青芙眼睛一閃,笑道:“他是好人,好人是會一生平安的。”
暴雨終究沒有停,也不會因為一個路人的出現而停止,雨點依舊在不停的落下,在半空中凝成了一片銀色的光幕,籠罩大地。
許墨站在暴雨下,雨點就像冰雹一般,打在他身上,他卻好似無知無覺一般,繼續前進,猶如行尸走肉一般前進。
他不會刻意躲避積水,也不會刻意讓開爛泥,他的腳躺過了積水,踩過了爛泥,他只是向前,筆直的向前,脊背要挺得筆直,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令他屈服。
他英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小白已經不知說什么好了,只能選擇沉默,此刻無論說些什么,都無法平復許墨那顆受傷的心。
或許時間可以,因為時間是愈合傷口的良藥,但有時又不行,有時時間不是愈合傷口的良藥,反而是讓傷口潰爛的催化劑。
許墨的眼睛里沒有光,這對沒有光的眼睛,掃過前方時,忽然看到雨幕中的一個淡淡的影子。
一個窈窕的女人的影子。
當許墨走近時,發現竟然是個熟悉的人。
扶柳——聶妄心身邊的扶柳。
她站在雨中,雨點垂落,還未接觸她的身體,便被護體真氣彈開,她身上連一滴水也沒沾到。
許墨沒有理會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完全無視了她的存在。
“等等!”交錯而過的一瞬間,扶柳開口。
許墨道:“什么事。”
扶柳道:“想和你談談。”
許墨道:“時間,地點。”
扶柳道:“現在,這里。”
許墨挺下了腳步,站到扶柳對面,距離她有三尺遠。
三尺是個玄妙的距離,是一把劍的距離,是一個不算疏遠,也不算親密的距離,許墨臉上有了表情,一種不算疏遠,也不算親密的微笑。
“說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
扶柳嘆了口氣,道:“你知道是我泄密給顏如玉的。”
許墨點點頭,道:“猜到了。”
扶柳眼波一轉,道:“你不恨我?”
許墨道:“我為什么要恨你?”
扶柳道:“因為我陷害了你,害你被趕出宗門。”
許墨輕笑一聲,淡淡的道:“這不怪你。”
扶柳道:“那怪誰?”
許墨道:“怪我,是我陷了進去,沒有人在外面推,也沒有在里面拉,是我自己陷了進去。”
扶柳思忖了片刻,點頭道:“大人說的沒錯,你果然是個奇怪的人。”
許墨笑道:“我也猜的沒錯,果然是他的主意。”
扶柳笑了,就像一朵閃開在雨幕之間的水蓮:“那你應該猜到我的來意了。”
許墨道:“我是不會加入邪月宗的。”
扶柳道:“我們沒讓你加入邪月宗,而是讓你加入我們。”
許墨道:“沒興趣。”說完就要離開。
扶柳忽然探出手,抓住許墨的胳膊,說道:“你可以再考慮一下。”
許墨冷哼一聲,道:“聶妄心費盡心機的陷害我,就是希望我離開青竹宗,加入他的陣營吧。”
扶柳聽著,點了點頭。
許墨笑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扶柳道:“你已經無路可去了,一個被宗門逐出的人,是不可能加入其他宗門的,沒有宗門的扶持,你不可能突破凝神期的。”
許墨笑了,道:“這就不勞您費心了。”說著不著痕跡的甩開扶柳的手,向前走去。
扶柳沒想到許墨竟然如此倔強,當下急道:“你不為自己想,也應該為青青想想,你就讓行讓他們骨肉分離嗎?”
許墨停了下來轉頭道:“真正讓他們骨肉分離的不是我,而是聶妄心,只要他還有野心,青青就不會回到他身邊。”
扶柳笑了,道:“你太天真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野心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許墨搖搖頭,道:“可他的野心實在太大了,超過了他的能力范圍。”
“所以他才需要你。”扶柳道:“這是一個機會,一個錯過了就不會再有的機會。”
“抱歉,”許墨笑了笑,“我特長就是躲開機會。”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
扶柳看著許墨遠去的背影,皺緊了眉頭,喃喃道:“大人,看來你真的看錯了他。”
雨勢更大了,大到看不見前方的路,許墨索性甩開了步子大步向前,什么路?管他的,如果沒有路,就自己走出一條路。
他走的坦然,走的心安,走理所當然。
忽然,他看見前方有一個人,是個一襲白衣的女人。強烈的熟悉感讓他腦海里忽然冒出了一個名字——林絳雪。
果真是林絳雪,她站在雨中,雨水從被護體真氣彈開。
“你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為什么等我?”
“因為我想等你。”
“這不是個理由。”
“那么我想跟你走呢?”
許墨笑了出來,道:“可我不會帶你走。”
“為什么?”林絳雪的眼中閃爍著倔強,她一個人躲開師姐們,躲開師傅,就是為了在這條路上等著許墨。
路有四條,一共四個方向,她只能在一個方向等著,她對自己說,倘若許墨來了,就跟他走,倘若他沒來,一切就畫上休止符。
現在他來了,卻不安逸帶她走。
真氣散開,雨水打在她身上,冰冷而刺骨。
許墨搖搖頭,右手一拂,用真氣幫她蕩開雨水,說道:“我不能帶你走。”
林絳雪道:“是因為那個叫聶青青的姑娘嗎?”
許墨嘆息了一聲,道:“有她的原因,但更多的卻是為你好。”
林絳雪道:“帶我走就是為我好。”
許墨道:“可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林家。”
林絳雪慘笑道:“林家,林家已經成為了過去,早在兩族年會后,我就不是林家的人了。”
許墨道:“可我依舊不能帶你走。”
林絳雪道:“為什么!”
許墨道:“因為你留在清風閣,對你更好。”
林絳雪怔怔的原地,她不知道許墨是何時離開的,也許是說完那句話之后,也許是之后很久,當她清醒過來時,許墨已經不見了蹤跡。
她知道他去往何方,這是青竹宗的方向,可她并不準備去追,當然不是因為那點可憐的自尊,當她站在這里時,就已經拋棄了那所謂的自尊,她不追是因為她感覺到許墨對她的關心。
他希望她留在青竹宗,留在一個安定的環境里。
崔媚娘忽然出現在她面前,嘆息了一聲,說道:“癡兒癡兒,你也看到了,忘記他吧,你們是兩類人。”
林絳雪的眼神茫然,喃喃的道:“師傅,我是不是很傻。”
——傻嗎?或許吧;極于情的女人都很傻。
崔媚娘輕輕撫摸著林絳雪鬢邊的柔發,嘆息著道:“從來我看許墨不順眼,以為他是個花花公子,今天才知道,他是個情種,他喜歡你,所以才讓你留在清風閣,因為留在清風閣對你更好。”
林絳雪的眼睛稍稍有了些聚光,她嘆息著說道:“我倒希望他是個花花公子。”
“可他不是。”崔媚娘搖了搖頭,道:“回去吧,別讓別人發現。”
林絳雪點點頭,跟著崔媚娘離開。
雨小了一些,從光幕變成了網,雨絲彼此締結,交織在一起。
五月十七,青竹宗。
聶青青已經習慣了坐忘峰下的安逸生活,每日在山腳下采一些野草和山果子充饑,或者打一兩只野兔加餐,閑時還可以找蘇婉云下棋或是撫琴,生活過的愜意而自然,如果有可能,她甚至希望一輩子就這么安靜下去。
這是最美好的時光,比在邪月宗時更好,在邪月宗里,她是大長老之女,受人尊敬,卻遠不如在坐忘峰山腳過的輕松愉快,她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夏日來臨,脫去棉衣,換上了輕紗月袍,輕盈的在花叢中轉了兩圈,摘了幾朵野花,走回了房間。
現在屋子里只有她一人,其他人都住在山上,雖然經常下山看她,但也不是每天都會來,比如今天,就沒有出現。
她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不禁思念起遠方的他——他還好嗎?沒有遇到危險吧。一定沒有,以他的實力,不會遇到什么危險的,聶青青想著,笑容又回到了臉上。
忽然間,“砰”的一聲響,門被人撞的七零八落,聶青青臉色一變,冷冷的看著闖入房間的不速之客。
一共七個人,七個穿著青竹宗內門弟子服飾的人,領頭的漆黑長發,漆黑的衣衫,手里拿著一把漆黑的劍,殺人的劍;劍上凝聚的殺氣,幾乎肉眼可見。
“你們是誰!”聶青青喝道。
領頭的忽然道:“我們是青竹宗的執法弟子。”
青竹宗施法弟子一般由內門弟子充當,大多是內門弟子中的佼佼者,好比闖進來的這七人,最差也有化元中期的修為,領頭的甚至接近化元巔峰。
聶青青笑道:“我又不是青竹宗的弟子,你們執法也執不到我的頭上。”目光一凜,喝道:“還不滾出去,省的老娘挖了你們的眼。”
領頭冷哼一聲,道:“好厲害的女人,希望不是嘴上厲害。”停了停,又道:“我且你,你可是聶青青。”
聶青青道:“不錯,我正是聶青青,有何貴干?”她這話說的極不客氣,這也自然,沒有人會對闖入者和顏悅色,聶青青沒有動手,只因為他們有七個人,七個平均實力在化元后期的高手,可不是那么好對付的。
領頭的冷冷道:“是聶青青就對了,給我上,殺了她。”
短短的一句話還未說完,這七個人就整齊的沖了上來,手中七把漆黑的長劍,在陽光下閃爍著黑光,冷風驟起,七把劍化為了一片光幕,向著聶青青席卷而來。
這是必勝必殺的一劍。
聶青青踉蹌著退后,退到墻角,臉上已沒有血色,這一劍還未攻來,劍氣便已經傷了她的身體。
就在這時,忽然一道黑影從窗口跳入,攬住了聶青青的腰肢。
“快走!”
是許墨的聲音,聶青青忽然感覺到了安寧。
許墨騎死了八匹馬,終于在傳信的信鴿到達青竹宗時,回到了宗門,第一時間就趕到山下小屋,正遇見七名執法弟子攻擊聶青青,沒有絲毫猶豫,他縱身擋在聶青青身前,重劍一揮,劍光忽熾,冷風驟起。
只聽“錚、錚、錚”幾聲,重劍瞬間將那片光幕絞成了碎片,他趁機攬著聶青青的腰肢,從跳窗逃出。
領頭的見了,大喝一聲:“許墨!哪里逃!”帶著幾人窮追不舍。
許墨畢竟抱著一人,很快就被這七人追上,七個人將他圍在中心,長劍指著他的身體。
領頭的喝道:“許墨,你這個奸細,拿命來!”
奸細?奸細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因為我?聶青青想。
思忖之間,就見一劍刺來,這一劍仿佛化作了漫天花雨,將幻字演繹到了極至,許墨目光一凜,道:“你們是在逼我出手了,那么對不起了。”忽然閃電般的出手,也沒動重劍,只是曲指如鉤,準確的在一片幻影中找到劍鋒所在,輕輕一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