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語用棉紗布吸取腹腔裡殘餘的血液，快速向馮金山江雲(yún)講解著脾破裂縫合術(shù)的要點?，F(xiàn)在她有口罩了，輕聲說話還是適度允許的，事急從權(quán)，比不了現(xiàn)代無菌手術(shù)那樣嚴格要求。與此同時，手上也是不停，很快便尋找到脾臟，白薇將已經(jīng)預備好的桑皮線和彎針遞過來，又替夏清語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
“尋找脾臟的時候，應該用左手深入腹腔，食指從上方伸向脾蒂的後方，捏住脾蒂，這樣做的目的是爲了控制出血，然後要徹底取淨凝血塊……要充分暴露脾臟，切忌動作粗暴……”
隨著講述，夏清語有條不紊的將脾臟擺放好，切去失活組織，但並不做清創(chuàng)術(shù)，以桑皮線間斷縫合創(chuàng)口，其中一條較深的創(chuàng)口則是以水平褥式縫合後，再行結(jié)節(jié)縫合，最後一起打結(jié)。檢查脾臟沒有新的破損之後，她將脾臟放回原位，再次吸取殘餘出血，用配好的鹽水沖洗腹腔，最後放上自做的引流管，這引流管同樣是以牛皮製作而成。先前夏清語沒想到杏林館第一次做手術(shù)就會是一個不算最簡單的脾破裂縫合修補術(shù)，這根引流管不過是個樣品，還有待改進，但現(xiàn)在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到這一步，剩下的就是關(guān)閉腹腔，夏清語大大鬆了口氣，只覺得嗓子有些啞，想到自己這手術(shù)過程中填鴨般將所有知識說給了馮金山和江雲(yún)聽，嗓子不啞才奇怪呢。只不過這兩位到底是古代人，他們第一次接觸到手術(shù)就是這樣一個略顯複雜的。也不知能聽懂多少，但是有實例操作的情況下。總比枯燥講解要容易弄懂，其它的。也只能看兩人的悟性了。
這個過程雖然簡單，但事實上也是忙碌了三個時辰，脾破裂修補術(shù)夏清語是做慣了的，大半年時間還不至於就讓她覺得手生，唯一的問題就是條件太過簡陋，能做到這個地步，真的已經(jīng)可以說是驚天地泣鬼神了。
沒有體溫計血壓計等，夏清語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雙手，感知體溫。脈搏，從脈搏的跳動估計血壓，不得不說，在古代做手術(shù)真是一件看天是否照應的事，呼吸機心電監(jiān)護儀搶救藥品等一概沒有，所有的監(jiān)測只能靠人工，這要是一旦發(fā)生休克，後果就是兇多吉少。
但不管怎麼樣，來到古代後的第二臺手術(shù)。總算是做下來了。夏清語走出來，摘下口罩，面上全是疲憊之色。一個脾破裂修補術(shù)原本不至於讓她累成這樣，但是壓力確實太大了。再加上她還要不停爲江雲(yún)和馮金山講解，所以這一出來，竟然有些站不住。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做了幾個深呼吸。才覺得那山一般地壓力消失了一些。
白薇連忙倒了一杯溫水送過來，夏清語大口大口喝了。幾個女人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要進去探望十四姨娘。卻被夏清語攔住，聽她沉聲道：“她現(xiàn)在還沒醒過來呢，你們先在屏風外看一下吧。我已經(jīng)盡力，但究竟結(jié)果如何，還要看老天爺?shù)囊馑剂恕！?
七姨娘連忙道：“阿彌陀佛，這就是好的了，先前走了幾家醫(yī)館，都說活不成的。到了千金堂，看著十四妹已經(jīng)是出氣多入氣少了，這會兒還喘氣，可知是好的?！?
夏清語苦笑道：“這真是不一定，還有好多問題沒解決，一步一步來吧，我既答應過你們，自然也會竭盡全力?！闭f完扭頭對白薇白蔻道：“你們?nèi)ズ头缴┳訜崴?，再準備幾件換洗衣物，十四姨娘那裡，恐怕也會有失禁……”剛說到此處，見幾個女人都慚愧低下頭去，她連忙道：“這不怪她，是麻醉的作用，你們不用在意。”
幾個女人這才擡起頭來，卻是個個眼中含淚，其中一個雙膝一軟，便給夏清語跪下了，哭著道：“從陳家倒了，我們幾個受盡白眼，身無分文，家人恨不能和我們斷絕關(guān)係，真真是走投無路，卻沒想到夏娘子您竟然還能如此待我們，有您這幾句話，我們便是立刻死了，也可以瞑目?！?
其他幾個女人也都跪了下來，夏清語連忙將她們扶起，真誠道：“我知道你們都是有苦處的，所以當日託了陸大人，只說若你們無辜，請他保下你們來。卻不料你們竟還是受了這樣連累。如今這些話先別說了，去洗個澡，換上乾淨衣服，吃些東西纔是最重要的。有再多的話，咱們慢慢說?！?
女人們聽了這幾句話，只覺冰冷冷的心裡如同是忽然喝了碗熱湯，只連肚腸都暖了起來，因一個個含淚點頭。五姨娘便道：“讓她們先去吧，我留下來照顧十四妹，等她們弄完了，再來換我?！?
夏清語笑道：“哪裡用得著你？快和她們一起去。這裡不是還有我呢嗎？我照顧人也未必比你們差，放心……”不等說完，就聽五姨娘急急道：“這怎麼行？怎麼能讓夏娘子您來做這種事？十四妹現(xiàn)在泥人兒一樣，您能給她做那個手術(shù)，我們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
夏清語哭笑不得道：“我又是什麼高貴的身份？這些都是我做大夫該做的，你儘管放心去?！闭f完到底把五姨娘等人推走了，她這裡又去查看了下十四姨娘的情況，見阿醜始終坐在那裡按著對方的手，便苦笑道：“阿醜，真是辛苦你了?！?
阿醜擡頭淡笑道：“坐著罷了，有什麼辛苦的？她是女人，力氣也不大。倒是奶奶真正辛苦了?！?
夏清語道：“我還成，這會兒覺著恢復了些力氣。你回後院吧，這裡我先照顧著，咱們做出來的麻沸散很有用呢，她竟是到現(xiàn)在也沒醒過來，這過了總有三四個時辰吧？”
阿醜道：“是，不過也多虧了江馮二位大夫的鍼灸，不然支撐不到現(xiàn)在。但是也差不多該醒了?！?
夏清語道：“所以我才讓你回去啊，她一醒過來，看見一個陌生男人在自己身邊，得多害怕？”
阿醜想想也是有道理，於是起身離開。這裡夏清語仔細查看了下十四姨娘的情況，發(fā)現(xiàn)果然失禁了，不由嘆口氣，喃喃自語道：“沒辦法，這引流管我原先都沒想著要用呢，這引流袋也粗糙的緊。更不用提導尿管，現(xiàn)在是無論如何也顧不上的。老天，這樣的手術(shù)能成功，真的要稱爲奇蹟了。也不知道塑料什麼時候能製出來，唔，大概現(xiàn)在連橡膠都還沒有發(fā)現(xiàn)吧，唉！”
正喃喃嘆氣，就聽下方傳來微弱呻吟聲，夏清語連忙低頭看去，就見十四姨娘的眼皮艱難動了幾下，最後猛地一睜，那雙剪水雙眸終於是睜了開來，只一瞬間，原本迷茫的眼神中就充滿了驚惶的情緒。
“冷靜，先冷靜，別掙扎，我打吊針只是半吊子水平，萬一掙壞了，能不能再找到血管就不好說了。”夏清語輕聲細語的安撫著十四姨娘，說的話雖然對方聽不懂，但看到面前是夏清語後，十四姨娘果然就不掙扎了。
這時後門處也傳來腳步聲，卻是五姨娘和七姨娘最先收拾完過來了?？匆娛囊棠镄堰^來，兩個女人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哭著叫道：“你瘋了嗎？瞞著我們?nèi)プ瞿菢訝I生，你難道不知那些沒有好人的？你怎麼想的？我們便是餓死，也不要你去賺這個錢。結(jié)果如何？弄得自己遍體鱗傷，你可知你今天都救不過來了，若不是夏娘子，你這會兒怕早是斷氣了，嗚嗚嗚……”
一行說一行哭，夏清語也聽得不是很明白。她卻也不問，只靜靜站在旁邊，安撫幾人道：“別哭別哭，不能讓她情緒太激動了，快先給她收拾收拾要緊。等過一個時辰，把她擡到後院屋裡，這廳裡到底還是冷了些，唔，是了，我去找江大哥，讓他把先前準備的擔架拿出來。”
一個時辰後，衆(zhòng)人一齊動手，將十四姨娘擡回了後院屋中，因爲這之前是一所空院落，所以並沒有燃炭火，屋裡十分寒冷，這會兒雖然燒了幾個炭盆，還是覺著冷得很。五姨娘七姨娘就要打水給十四姨娘清洗身子，被夏清語攔住了，聽她正色道：“這會兒不是愛乾淨的時候，萬一再受了寒，就糟糕了，那是要命的勾當。你們要替她擦身子，且等屋裡暖和的，再者這引流管我也給她拔掉，到那時候痛痛快快清洗，豈不好？”
五姨娘這才作罷，接著其他人也都相繼洗浴完了，她們身無長物，連衣服都是破爛不堪，比當初的方氏帶來的打補丁衣服還不如，因此那些換下來的破爛衣裳就都被白薇白蔻撕做了抹布，又把自己和白蔻的幾件衣裳拿出來給幾人換上，這些都是妙齡女子，身段兒十分苗條，穿她們的衣裳顯得十分合身。
如今都暫時安頓下來，夏清語才向她們打聽事情經(jīng)過，啜著茶慢慢道：“當日我曾經(jīng)拜託過陸大人，只要你們不知道陳家勾結(jié)海匪的內(nèi)情，就放你們一條生路。我原先以爲是他沒有信守承諾放你們歸家，可先前聽五姨娘的話，好像也不是這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到底怎麼就落到了這步田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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