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日聽到了鍾毓協說很有可能是司戰堂把事情透露給景辰燁的時候，夢嫣就很忐忑。倩紅居那件事情，跟她有關；司戰堂，算起來也跟她有關，她的姐姐可是在裡面的啊。所以，今日下午，夢嫣就有點精神恍惚，一直到現在，夜色已經深了，小二也已經打了更鼓，她還沒有睏意，只是坐在牀邊想著心事。
窗戶被吹開了，背對著窗的夢嫣才感覺過來有些冷，起身關窗，然而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姐姐！”夢嫣一時情急大喊出來。
綠煙並沒有摘下面紗，但是就從她的眼睛，她的身形，夢嫣就判斷出來了，這個人就是她的姐姐。
綠煙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摘下面紗，坐到牀邊。
夢嫣顯然很興奮，拉著綠煙問東問西，從“姐姐最近過得好不好”到“姐姐餓了嗎，需不需要吃的”，可惜綠煙都一一不回答。
夢嫣知道現在的姐姐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這幾年的生活，不管是姐姐願意的還是不願意的，終究是到了司戰堂那個地方。從鍾毓協說的話來，她就清楚，那個地方，也不會是能夠兩手乾淨的地方。夢嫣悄悄地看了看本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綠煙手上起的繭子，很心痛。姐姐必定過得比我還苦。
“姐姐，你退出吧。司戰堂不是好地方。”
“梓嫣，你知道姐姐爲了進司戰堂付出了多少嗎？你知道我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夠到現在的位置上嗎？”
“我知道，姐姐。”夢嫣握住綠煙的手，開始輕輕摩擦長繭的地方，綠煙平靜了一些。
“這三年來，我爲了達到今天的地步，曾經待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除了青冥，基本見不到別的什麼人。那段時間，我每日每日的想到爹孃，晚上做夢都是爹孃滿身是血的樣子，我基本不跟人講話，以至於我過了好久講第一句話的時候都變得驚慌失措，我都快變成一個只懂得殺人的工具了你知道嗎！”
夢嫣猜到，綠煙提到的青冥就是那日從窗子裡進來的蒙面男子。夢嫣輕拍綠煙的手背，試圖讓她再平靜一些。
“我現在已經查到一些眉目了，爹孃的死，跟柳國公有關。柳國公是爲了隱瞞些什麼秘密才滅口的，跟我們孟家有差不多遭遇的還有江州的上官家，他們跟我們家被滅門的時間前後相差不到十天。”
江州上官家？對了，之前路經江州的時候就曾經懷疑過上官曦的身份，莫非就是她家？
綠煙看出了夢嫣的想法，“你猜對了，就是跟你們一齊同行的那個人，現在叫上官曦。”
“姐姐，你對我們同行的人和事非常清楚嗎？你們的目的是什麼？”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司戰堂的目的就是要殺掉東方玉兒。而我，要繼續在司戰堂做事，繼續查當年的事情，爲爹孃報仇，就一定要拿到她的命。梓嫣，我的爹孃也是你的爹孃，你也不想讓他們含恨而死對不對？那就幫姐姐，裡應外合把東方玉兒的人頭拿到手！”
“你怎麼可以這樣！玉兒跟爹孃的事情一點關係也沒有，你怎麼能傷害無辜的人！”夢嫣急了，站起來指責綠煙。
“啪”，響起的是清脆的巴掌聲，綠煙給了夢嫣一巴掌。
綠煙沒說話，她不相信自己竟然打了妹妹。
夢嫣也沉默，她不相信姐姐竟然打了自己。
門外響起了敲門的聲音，“夢嫣，睡了嗎？”
說話的人是傅逸，自從上次跟夢嫣坦白身份以後，在私底下沒人的時候，他也不再僞裝叫她夢嫣姐姐了，而是自然地叫出了自己心心念唸的兩個字。今日下午傅逸便覺得夢嫣有些神情恍惚，所以纔在這個時候來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夢嫣自然不能讓傅逸知道現在的事情，“我就要睡了，沒什麼事情，明日見。”
爲了不讓傅逸起疑心，夢嫣自然地吹掉了房裡的蠟燭。
“那明日見，入秋了，蓋好被子。”傅逸離開，他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黑暗中，夢嫣偷偷擦了剛剛在眼眶裡打轉，現在不爭氣地掉落的眼淚，她真的沒有想到姐姐會打她。
平靜了一會兒，夢嫣重新把蠟燭點亮。
“姐姐，你以前的性子就跟現在的玉兒差不多，古道熱腸，俠氣十足。爲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爲司戰堂啊！你離開那裡吧，爹孃的事情我們可以再想辦法，玉兒他們也會幫我們的，你不要再爲司戰堂出賣靈魂了！”
“靈魂？我倒是想要有一顆乾淨純真的靈魂，但是老天給了我這個機會了嗎！”綠煙從牀上起來，她只要一遇到復仇的事情就格外激動，因爲這是她一直以來的信念。“你纔跟東方玉兒相處多久？現在已經完全被她收買了嗎？”
夢嫣沉默不語。
綠煙換了個語氣，握住夢嫣的手，“梓嫣你聽姐姐的，剛纔門外的那個男子，我看得出來，你對他有意思，他也一樣。但是你別忘了，他爲何這樣裝瘋賣傻地呆著，就是爲了東方玉兒！之前我襲擊她的時候，那個人就不顧一切地衝出來。趁現在他還沒有完全陷在東方玉兒身上，你就當幫姐姐的忙，只要東方玉兒死了，你就可以和那個人在一起了，你們就能像爹孃那樣恩愛的！”
“姐姐，還是那句話，你退出吧。至於我和傅逸的事情，你也別操心了。玉兒是我的朋友，我也的確羨慕她能夠被傅逸惦念著，但是我不能夠爲了這種事情害她，她真的是無辜的！”
“我知道一時半會的你轉不過彎來，你好好想想吧，改日我會再來找你的。”綠煙轉身離開，忽然想到了什麼，強調一遍，“梓嫣你明日塗多點胭脂，別讓他們發現了。”
說完這句話以後，綠煙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窗外了。
摸著剛纔被綠煙打的那一巴掌，那裡還有些刺痛，可見綠煙下的力道有多大。她剛纔必定是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再加上現在的她已經武功不錯了，纔會這樣的。但是，姐姐的確是變了呢，如果是以前的姐姐，打了自己，首先想到的是疼不疼。而現在，姐姐說的是，別讓他們發現。
夢嫣覺得窗外的風滲過窗子吹進心裡了，不然，爲什麼會這麼涼？
傅逸已經確定了剛纔夢嫣的房間裡有別人了，而且，是不能夠讓他知道的人。從剛纔夢
嫣的語氣可以聽出來，此人絕對不是挾持了她的。剛纔傅逸便覺得有些蹊蹺，留在過道里待了一會兒，果然，夢嫣的房間又再次亮起來了。她，並沒有睡。
如果這人是跟一些不爲人知的事情有關的，那麼夢嫣現在必定很苦惱，但是他也不能夠上前去安慰。鍾毓協說得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和秘密。既然現在夢嫣沒有打算傾吐它們，他就只能夠裝作不知道。
綠煙躍出窗外，底下自然是有人接應的，便是青冥。
“談得如何？”走遠到安全的地方，青冥纔開始問起。其實看著綠煙現在這糾結的表情，他就知道談得不怎麼樣。
“我打了她。”綠煙的聲音很輕，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青冥真是沒想到。
“你也覺得我很過分吧，梓嫣一定會怪我的。這麼久沒見了，我送她的禮物就是一巴掌。”綠煙心裡其實也不好受，眼眶裡有晶瑩的液體在打轉。
“綠煙你別往心裡去，梓嫣一定能夠明白你的用心的。”
“希望如此吧。”綠煙心情落寞。
正要帶上面紗，青冥伸手攔住了，“買一壺小酒，我們好好解解愁。”
綠煙同意了，跟著青冥前去酒館。
其實大部分酒館已經關門了，這個點上了，很多店都打烊了。但是因爲這裡是北隋和南樑的交界處，商業貿易很發達，再加上兩國的人們走動得多，這個點上，還是會有一些酒館做生意的。
人，愁到一個地步了，就一定得排遣，而這種排遣的方法，一般是酒。人，愁到一個地步了，一壺小酒是不能夠排遣憂愁的。
青冥和綠煙的身份不一般，現在的他們需要暗地裡跟著東方玉兒他們，找機會下手，要監視他們，跟著他們去東海，還要保證自己不暴露。在酒館裡安然地喝酒絕對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青冥買了最濃最醇厚的酒，帶著它，到城郊偏僻的地方。
他的身份，從小就是不能見人的。算起來，有可能也是因爲這個，他總是能夠很快地找到黑暗的，沒人的地方。不知道這種能力是不是已經逐漸被培養成了本能，總之現在，青冥可以好好地放下一些東西了。
與綠煙暢飲，是他想了很久的事情。
坐在夜空下，周圍是蟲鳴的聲音，有節奏有規律的一下一下。
綠煙喝酒的樣子是很安靜的，她也許是心理負擔到了一種地步，所以現在只是知道一個勁兒地灌自己，什麼話都不說，這口酒還沒有嚥下去，那邊已經把另一杯滿上了。
青冥就這樣坐在旁邊看著綠煙喝酒，心理竟也無盡的滿足。雖然沒有什麼話語交流，但人還是得知足不是？
綠煙這樣給自己灌酒，的確很容易醉。所以，在這壇酒還有一半的時候，綠煙便靠在青冥的肩膀上睡著了，她是醉了，從她臉上的嫣紅便可以看出。
青冥偷偷看著綠煙的眉眼，心中生出一種寧靜的感覺，仿如當年初見。綠煙站在他對面，那時候，他和綠煙還沒有成爲司戰堂那個舉足輕重的人的護法；那時候，他的心便懸在了她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