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在這個下午說了很多的話,說安錦繡以后的日子,說安元志從軍之后會怎么樣,說上官勇,說平安長大后會是個什么樣子,說了很多關于未來的事情。當前事不堪回憶的時候,安錦繡和繡姨娘都默契十足地只想她們的未來。
黃昏時分,本已放晴的天又飄起了雨,本就不甚明亮的客房,一下子昏暗下來。
繡姨娘看看窗外,對安錦繡道:“你也是有家要顧的人了,去佛堂里拜佛上香后,就回去吧,不要讓家里的人久等你。”
安錦繡卻拉著繡姨娘的手說:“我這一走,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娘你了。”
“總會再有機會的,”繡姨娘拉著安錦繡站了起來,“快去佛堂吧,記得要心誠。”
安錦繡走出了客房,先前迎她進庵堂的婆子快步從走廊那頭走了過來,離著老遠就跟安錦繡喊:“二姑奶奶,圣駕到了,太子妃娘娘喊您去大門口接駕呢。”
安錦繡頓時就是一愣,她這樣的一個臣妻不是應該回避嗎?怎么要她去接駕?再說世宗怎么會來安氏的庵堂?
繡姨娘在一旁說:“太子妃娘娘讓你去的,就不會落下閑話,你就去吧,去見見圣上也好。”
見世宗一面,能讓世宗皇帝對上官勇多些印象的確也件好事,安錦繡只是想不明白,今天到底是個什么日子,怎么連皇帝都到庵堂來了,就像都說好了一樣,是有人事先已經這樣安排了?
來傳話的婆子到了安錦繡的跟前,看安錦繡還站著不動,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忙催道:“二姑奶奶快些走吧,那可是圣駕啊,怠慢不得的。”
安錦繡在這婆子的連聲催促下,也來不及多想了,又看了一眼繡姨娘后,帶著這個婆子往庵堂的大門口去了。
世宗這個時候已經到了安氏家庵的大門前。太子今日邀他到北城的山里行獵,世宗原本不想搭理太子,可是太子當著諸皇子的面請他,世宗想著近日諸皇子為了一個王圓在他背后鬧出了不少事,對太子也諸多非議,還沒想過要廢太子的世宗看看諸皇子,除了五皇子白承澤面色如常外,其他的都露出了看好戲的神情,就好像在等著他罵太子一樣。這就是皇家的兄弟,世宗的心里當時一陣無奈,最終當著諸皇子的面答應了太子的奏請,權當給太子撐了一回腰。
諸皇子隨后的心情如何,世宗不在乎,世宗只知道太子是如釋重負了一般。
出宮行獵,世宗也只是微服,在世宗看來有大隊的人馬跟著他,山中的野物們嚇也嚇走了,他還能打到什么獵物?
往日里行獵,太子都會以龍體安危為重,勸世宗帶上御林軍,帶上多一點的侍衛,不過這一次太子沒有再勸。
世宗樂得耳邊清靜,他覺得太子是被自己罵怕了。
雨后初晴的天氣,空氣新鮮,打馬從北城山中的林間走過,枝頭積著的雨水紛紛掉落,如同又是一場微雨,別有情趣。
等世宗越往山深處去了后,看著不少輕易就能讓他遇上的山間動物,張弓搭箭,箭射出去將一頭梅花鹿的脖頸射穿后,世宗問太子道:“這里你事先布置過了?”
太子跟在世宗的身后說:“什么都瞞不過父皇,兒臣也是想讓父皇今日可以更盡興,所以才讓侍衛們事先將這山林理了一遍。”
世宗回頭看了太子一眼,“你最好什么也不要瞞朕。”
太子顧不上旁邊還有十幾個侍衛在,滾鞍下馬,跪倒在世宗的馬前道:“父皇,王圓之事兒臣真的不知情,兒臣也想四弟快點將那兩個王圓的死士抓住,好證明兒臣的清白。”
世宗只拿眼看著不遠處放鹿血的侍衛,對太子道:“王圓之事暫且不要再提了,你是太子,不用在朕面前這么做小伏低。”
太子心中苦笑,他這個太子說到底也不過就是臣子,怎么敢不做小伏低,一個王圓就幾乎讓他萬劫不復了。“兒臣謝父皇,”太子在地上給世宗磕頭。
“平身,”世宗雙腿一夾馬腹,從太子身邊跑了過去。
太子起身時,世宗已經帶著侍衛們往山林的西側跑去了。
“殿下,”放鹿血的侍衛拿著盛滿了鹿血的兩個精雕花紋的木葫蘆走了過來。
太子看一眼這兩只葫蘆,對侍衛道:“小心收好,一會兒我和我父皇可能都要服用。”
“奴才遵命,”侍衛忙將這兩個木葫蘆小心地掛在了腰側。
太子這才重新上馬,往世宗走的地方追了過去。
世宗帶著侍衛們在北城山林里盡情行獵,不知不覺間半天就過去了,等林中的天色漸暗,世宗才發現自己在這片山林中已經從午后呆到了黃昏。
“父皇,”太子看世宗抬頭看天,忙上前道:“天好像又要下雨了,兒臣知道安氏的家庵在這里,不如父皇去那里歇一下吧。”
“安氏的家庵?”世宗說:“你又搞了什么明堂?”
太子忙搖頭道:“兒臣不敢,只是今日安氏陪她母親去她們安氏的家庵上香。”
世宗道:“今天是上香的日子嗎?”
太子笑著說:“安氏說想她母親跟妹妹了,所以兒臣就準了她出宮。”
“妹妹?”世宗第一個想起的就是那個安府香園里一點禮數都不知的安錦曲,當下就臉一沉道:“她那個妹妹朕是知道的,太子妃還是少跟那種被寵壞的丫頭見面的好。”
太子忙道:“父皇說的是安三小姐吧?太子妃對她的這個妹妹如今也是頗為頭疼,不過這一次太子妃要見的,是她那個已經出嫁的庶妹,叫什么,”太子故作思考狀,然后說:“兒臣一時想不起來她的名字了。”
世宗的臉色回轉了過來,“安錦繡,”他對太子道。
太子笑道:“是,是這個名字,兒臣愚笨,一時就是沒能想起來。”
世宗道:“我們去安氏的家庵看看好了。”
太子忙道:“兒臣給父皇領路。”
世宗跟在了太子的身后,這個時候小雨點已經開始從天空滴落了,跟著來的吉利要將蓑衣給世宗披上,卻被世宗拒絕了,說了一句:“春雨貴如油,有什么好避的?”
太子在前面聽著吉利奉承世宗的吉祥話,心卻是一路跌落到谷底。試探地跟世宗說起安錦繡,其實是太子對世宗最后的試探,如果世宗對安錦顏的這個庶妹全無印象,那么太子不管安錦顏事先已經做了多少的安排,他一定會以下雨路滑,不好行路為由,勸世宗回宮。不過現在看來,吉利和安錦顏說的沒有錯,他的父皇對安錦繡這個臣妻的確上心,那這事情就沒回轉的可能,只能走到底了。
太子在心里跟安錦繡說了一聲對不起,一個小女子的命,跟太子的位置,還有他身后的那些人的性命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
世宗到了安氏家庵的大門前,在門前迎接的人群里沒有看到安錦繡,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就在世宗想說回宮的時候,他看見安錦繡從大門里匆匆地走了出來。也許是走得步子快了些,出現在世宗眼前的安錦繡,微微氣喘,兩邊臉頰染著紅暈,竟又是另一種味道。
“父皇,”太子也看到了安錦繡出來,再看一眼世宗的樣子,太子心中有數,但面上不動聲色地對世宗道:“您要到庵堂里去歇息一下嗎?”
世宗嗯了一聲,也不用先行下馬的侍衛扶,自己下了馬。
安錦繡出了大門后,也沒有抬頭去看世宗,跪在了秦氏的身后迎接世宗的圣駕。
“都平身吧,”世宗這個時候不再看安錦繡了,沖跪在庵堂門前的人抬了抬手。
安錦顏起身后,就沖世宗笑道:“父皇怎么來了?”
世宗往庵堂里走去,嘴里說道:“怎么,這座庵堂朕來不得嗎?”
安錦顏忙道:“父皇,這座庵堂只是家庵,一直被兒媳的祖母當做養老靜休的地方,父皇這一來,這座庵堂可就從此不一般了。”
“你的這張嘴啊,”世宗被安錦顏哄得一笑。安氏的這座家庵,世宗聽說過,可是是第一次來,親眼看到了,世宗才相信了大臣們說的話。安氏的家庵與那些香火鼎盛的寺廟相比,一點也遜色。座北面南的庵堂,從大門進去就是一條南北向的中線,一重院一座佛堂,周圍用廊屋樓閣相圍,抬頭望去飛檐畫角,將天幕都遮住,因為是庵堂,所以少了些大氣,多了些精巧別致。
“父皇累了,”太子這時在后面跟安錦顏道:“你帶路吧。”
世宗走了佛殿前的檐下,這個時候世宗的衣服已經半濕,但世宗卻不在乎,指指這間院落,笑道:“安書界好大的書筆。”
安錦顏笑道:“這也是經了安家幾代人的手才建起來的,父皇,兒媳的娘家可都是信佛的人。”
世宗轉身進了身后的這間佛堂,說道:“信佛是好事。”
太子跟在世宗身后道:“父皇要上一柱香嗎?”
世宗看看佛堂里供著的地藏菩薩像,說了一句:“朕還需要求神拜佛嗎?”
太子忙又跟世宗認錯。
安錦繡跟秦氏站在佛堂外,聽著里面皇子父子間的對話,光聽太子奉承世宗的話,安錦繡就能比出太子白承諾光是說話就比不上白承澤,這一世這位要是再敗給白承澤,一點也不冤枉。
安錦顏這時對世宗道:“父皇是不是去靜室休息一下?在佛堂里聽雨聲,可也是一樁雅事。”
秦氏聽著佛堂里的人往堂后面走了,回頭對安錦繡道:“一會兒要是能跟圣上說上話,你就說些好聽的話,這也是為了你家將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