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默皺了皺鼻子,擡手抓住他搗蛋的大手,正要反駁,纔剛張嘴,他反過來一把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牢牢握進掌心裡。許如默所有的話頓時都哽在了喉嚨口,一言難發。那種突然溫暖的感覺,就像冰涼空虛了許久的心中被注入了期盼已久的溫熱開水,熨帖著她的五臟六脾,令她感到寧靜溫暖。她擡頭看他,葉南行正好偏過臉來,兩人視線相接,許如默不禁露出笑容,緩緩靠過去,並不再多說一句打擾兩人安靜相處的話來。
歲月靜好,只在當下,他們等了那麼久,終於等到這一刻。
許如默早前和葉秩毅約好了在他律師樓下的咖啡廳。他午飯後時常會在那裡喝一杯咖啡,有時候會帶了卷宗過去看,一來二去,就和咖啡廳的老闆相識了。和許如默約好之後,葉秩毅請咖啡店的老闆給他留了個特別的單人間。好方便兩個人談話。許如默和葉南行進去的時候,他正好在看剛接手的一個案子的資料,聽到敲門聲,頭也不擡的說了聲“進來”。
許如默心情緊張的牢牢握著葉南行的手站在門口,神色難免侷促。倒不是真的害怕會遭到葉秩毅的斥責和怪罪,說到底還是怕她的一意孤行會令他傷心吧。畢竟之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和他保證,自己不會把葉南行拖到他們正在調查的事件中來,可是最後,她還是食言了。不但又和他在一起,還糾纏得這樣深。今天這一趟,註定她和葉南行以後都分不開了。
葉秩毅握著筆,在紙上劃著等許如默坐下來,可是過了好一會兒,他並沒有聽到許如默落座的聲音。她在他面前向來是不客氣的,兩個人認識這麼久,也一起生活過,彼此之間都太過熟悉,相處起來更習慣按照彼此覺得舒服的方式,不會再像普通朋友之間還有那麼多的顧忌。顯然,今天的她有點兒不同,葉秩毅覺察到氣氛的不對,他皺了皺眉頭。放下手裡的紙筆,摘掉眼鏡揉了揉眉間往門口看過去。不想竟然看到了並排站在一起的兩個人。而她身邊那個人的出現,對於葉秩毅來說,絕對是個極大的衝擊。他一直存著僥倖,一直心存僥倖,卻還是躲不掉這一天的到來。他屏息難言,只能以沉默相對。
葉南行對上他的視線,目光落到葉秩毅僵硬的臉孔上,他露出些微笑,牽著許如默走過去,無比自然的和坐在對面的人打招呼:“好久不見。”
說著,葉南行拉開葉秩毅對面的椅子,雙手按在許如默肩膀上讓她坐下。
如默難以面對葉秩毅投來的疑問驚訝目光,到底還是垂下了頭去。舌尖僵硬的,許如默聲音低微的喊了一聲“秩哥”。再沒有別的話好說出來。
葉南行握住她像小學生一樣,平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握進掌心,擱在自己膝蓋上上,他上半身挺得筆直,看向葉秩毅道:“是我非要跟著過來的,你有什麼想教訓她的,都衝著我來。”
葉秩毅把目光調轉過來,寒霜般冷然的臉上露出一絲裂痕。他早就料到這兩個人沒有辦法真的斷乾淨。重新在一起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然而,終究還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葉秩毅無法訴說此刻自己的心情,失望?失落?心痛?還是如釋重負?似乎都有,卻又似乎什麼都感覺不到,麻木,麻木到舌頭僵硬,無法言語。
好一會兒,葉秩毅藉著喝咖啡的空當,讓苦澀和溫熱稍微找回一點兒知覺。他緩慢的閉了下眼睛,才能開口道:“教訓?我沒有這個資格。本來就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我能說什麼?”
葉南行瞇眼,瞧著他的一舉一動,微微皺了眉頭。葉秩毅對如默有心思,他早就察覺到了。只是身邊的傻姑娘只當葉秩毅僅僅因爲他的關係,纔會對她照顧有加。回國之後,葉秩毅對他們兩個人的重逢雖沒有橫加阻攔,卻也在暗中阻止著,葉南行早想要令他認清事實,只是到底是自己的兄長,再者他隱藏得很好,無緣無故提及這件事,反倒顯得自己疑神疑鬼。然而現在,看到他露出那種難以言說的表情來,葉南行又確實有點兒不忍心。
緩下語氣,葉南行說道:“如默一直把你當成她自己的親大哥。我和她能夠再在一起,第一個想要告訴的人當然是你。哥。”
葉南行鮮少喊他,葉秩毅不禁擡頭,南行微微笑了笑:“她都告訴我了,你對她這幾年的照顧,我多謝你。”
葉秩毅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比之剛纔看到他們兩個人一起出現更加五味雜陳。這個突然在他生命中出現的弟弟,他一直想要聽他喊一聲大哥。記得是高一的時候了,他的父親突然把他叫到書房,告訴他,他還有一個弟弟,而父親打算讓那個他從未蒙面的弟弟認祖歸宗。因母親丟下他遠走,葉秩毅從小孤零零長大,能夠個弟弟,他並沒有覺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會對他將來繼承葉氏造成怎樣的威脅,而是想著,自己以後也可以有弟弟,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可是這麼多年過去,無論兩人之間的關係和緩到哪一種地步,葉南行從來沒有這樣心平氣和,真心實意的喊過他一聲“哥”。終於等來這一聲認可,葉秩毅理所當然是應該覺得高興的,但他的這一聲認可,也相當於宣判了他在感情問題上的死刑。他要怎麼才能高興得起來?
他喊了他這一聲,算是認定了他兄長的身份。而身爲葉南行的兄長,他以後還能怎麼面對如默,面對一個讓他動了心的女人?對,其實他早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有機會,上一回因爲自己僭越,她就和自己拉開了距離,這難道還不夠明顯嗎?葉秩毅深吸口氣,他甚至有一段時間暗暗羨慕過許桁,至少,許桁能夠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和她相處,哪怕是假的。自己卻永遠只能待在“兄長”的位置上,看著她因爲自己的弟弟,或辛苦掙扎,或如眼下的含羞帶怯。
勉強扯脣一笑,葉秩毅簡單道一聲“應該”,轉而看向許如默:“許桁的出行時間沒辦法確定,進入騰宇的工作就很難展開。依照你現在的狀況……”
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眼葉南行,才接著說道:“我的意見是,趁著許桁還沒有發現你的目的,趁早抽身比較妥當。”
許如默皺眉,不禁將手從葉南行那裡抽了出來,她把兩隻手放到桌面上,顯然有點兒著急:“不行!我和許桁相處得不錯,如果不是因爲莉莉的事,今天絕不至於陷入僵局。歸根結底是莉莉,不如這樣,我去找一趟莉莉,你讓人把我找她的事情透露給許桁。按照他的心情,我想,他一定會再回頭來找我。到時候……”
“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
兩道聲音異口同聲的響起。許如默扭頭看了看葉南行,皺眉道:“你說過不會阻止我做我想要做的事情。”
葉秩毅別開視線,想要把注意力放在桌邊的卷宗上,然而眼睛落在那密密麻麻的字上,注意力卻沒有辦法集中。
葉南行也皺眉道:“接下去呢?許桁不是純情小男生,誤會解除之後,他很知道自己應該得到點兒什麼來補償這幾天的損失。”
“如默,我不是想要干涉你,我只是擔心你。”
許如默抿脣沉默著不說話。她當然也應該猜得到接下去會發生什麼事情。可是就這樣放棄許桁這條線嗎?她從他身上還什麼都沒查到。如果猜想得不錯,最重要的證據只會在許威嚴那裡。想要得到哪些證據,她必須找機會進入許威嚴夫婦所在的公寓纔有可能找到。而想要進入許威嚴夫婦住的房子,就只能走許桁這條路了。無論如何,許桁,她不能夠放棄。
“我會保護自己。”她舌尖抵著牙齒,明確知道自己這句話說出來的後果,卻還是說了出來。
葉南行的臉色果然一下子難看許多。不過他並沒有發怒,還是隱忍著勸說:“我懂你的心思。你不過是想要搜查許威嚴一家的罪證,我們可以從長計議,你不必要去冒險。”
“我不冒險,難道你來冒險嗎?終究不是你的親人,你能感受到我多少的痛苦呢?這麼多年,我沒有一天睡得安穩過,我每天晚上做噩夢!可我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我躲得遠遠的,就算許君瑜一再招惹我,我也退讓著!躲到最後我得到了什麼?他們連爺爺都不放過!”
許如默一下子爆發,從椅子上站起來,她拿了包轉身就要走。
“許如默!”葉南行一把拉住她,“把你剛纔的話再說一遍!什麼叫他們不是我的親人?在你眼裡,我就是那種人?膽小怕事,爲了自己情願忍氣吐聲,讓你受盡委屈也不吭一聲的人?”
“你們兩個別吵!”
眼見著他們兩人爭執起來,葉秩毅一拍桌子,喝道:“在這裡逞口舌之快就能得到你們想要的了?如果你們兩個人的複合,最後得到的是這種結果,不如現在就分手!別拖累對方!”
許如默和葉南行聽了,不約而同往他看過去。葉秩毅抹了抹臉,他嘆了口氣:“不是沒有辦法解決。你們兩個先坐下來,我有主意。”
許如默轉回視線,目光在葉南行臉上繞了一圈,她想要把手抽回去,葉南行卻在最後握住了她的手。許如默掙了掙,沒能掙開,兩人視線相接,她賭氣的別開了頭。
葉南行暗暗嘆了口氣,拉著她坐下,問葉秩毅:“你不用說,我同意。”
葉秩毅看向他,葉南行點頭:“我不喜歡欺騙女人的感情,但如果可以讓她少一點兒危險,我可以嘗試去接近許君瑜。相比之下,她比許桁好應付一點兒。”
“不行!”意識到葉南行和葉秩毅的意圖,許如默立即反對,“許君瑜就是個粘人的水蛭,你一旦被她沾上了,以後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