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十年十月十四,葉景炎攜其夫人葉楊氏入宮覲見。【
經(jīng)過兩日的休養(yǎng),靈犀的頭疾已經(jīng)好了許多。
為了葉楊氏不為葉紫蘿擔(dān)心,靈犀特意盛裝打扮,在發(fā)髻上簪了沉重而華貴的七尾鳳釵,在落雪閣的內(nèi)殿之中召見了葉氏夫婦。
葉景炎兩鬢斑白,身子骨卻依然健朗。他站在落雪閣的內(nèi)殿中,讓葉楊氏靠在他的肩膀上,如一座山一般。
葉楊氏相比往日又蒼老了二分,眼角已經(jīng)有了細(xì)密的皺紋,可她看向靈犀的眼神,還是那樣的慈愛。
落了坐后,葉楊氏問靈犀,“蘿兒,聽聞你患了頭疾,可好些了?”
靈犀抬手扶輕點(diǎn)了下自己的太陽穴,對葉楊氏露出如花笑顏,撒嬌道,“母親,蘿兒患的不是頭疾,患的是思母,您進(jìn)來看一看蘿兒,蘿兒也就無病了。”
葉楊氏笑了,她起身坐到靈犀的身側(cè)將靈犀擁到了懷里,輕撫著靈犀繁瑣的發(fā)髻,慈笑道,“都是三個孩子的娘了,還如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靈犀趴在葉楊氏的懷里,聞著葉楊氏身上淡淡的藥香,覺得自己心中有一處地方,柔柔的,暖暖的。
這一刻,靈犀真的以為自己是葉景炎夫婦的愛女葉紫蘿,是那個讓他們捧在手心里呵護(hù)的掌上明珠。
可惜,她不是,她只是一個因為沒有利用價值而被司徒家遺棄,最后在皇宮之中艱難長大的孤女。
葉楊氏與靈犀坐在一處聊了一會,靈犀便讓巧竹帶著葉楊氏去看十公主與十皇子。
當(dāng)靈犀秉退了宮人,只在身側(cè)留下了荷葉后,葉景炎對靈犀直言道,“今日進(jìn)宮,其實是受人所托,讓娘娘見一位故人。”
“故人?”
靈犀柳眉輕挑,眼中全是疑惑。她九歲入宮,在宮外何來舊人之說。
睿王和寧王倒是她認(rèn)識的,可若他們想與她相見,完全沒有必要假借葉景炎之手。
葉景炎見靈犀眼中迷茫,挑眉問道,“娘娘可認(rèn)識小伍子?他說他是娘娘的人,出宮為娘娘辦事。”
靈犀聞言一笑,解了心中疑惑,“沒錯,小伍子原來是在我的殿中侍候,后來有些事讓他出宮了,卻不想一走兩年沒有音訊。”
“那便是了。”葉景炎回道,“前日伍公公找到我的府上,說他想回宮卻不得而入,所以想讓我進(jìn)宮時給娘娘帶一句話……”
“什么話?”
“他說他找到了。”
靈犀心中猛的一顫,忙追問道,“什么找到了?”
話一句出口,靈犀便驚覺自己沖動了。小伍子既然能回來,那便說明小伍子還是忠于自己的,定不會將她派他出宮的目的告訴別人。
“找到什么了,伍公公沒有對我說。不過小伍子說娘娘只要見見一個人,就什么都清楚了。”說著抬頭對荷葉道,“荷葉姑娘,今日我進(jìn)宮帶來的那名婦人,還請姑娘帶進(jìn)來。”
荷葉看了眼靈犀,見靈犀對她點(diǎn)頭,轉(zhuǎn)身出去了。
半盞茶的時候后,荷葉帶著一名身穿翠綠色衣裳,挽著婦髻的婦人走了進(jìn)來。
那婦人微低著頭,雙手相壓疊在左下腹處,走著細(xì)密卻不凌亂的小步。
靈犀詫異,這婦人的一舉一動竟都是宮中的禮儀。
那婦人走到靈犀的面前,雙膝落地,將雙手扶在地上,將臉貼在地上后,聲音略顯蒼老的道,“奴婢,參見靈兒姑娘。”
靈犀右手猛得攥緊,看著那跪在眼前的人緩緩的站起了身子,“你,抬起頭來。”
那婦人聽了靈犀的話,將頭從地上緩緩的抬起來,露出了一張靈犀熟悉的面孔。
“奴婢依雪,”依雪滿帶滄桑的眸子直視靈犀,哽咽道,“參見葉貴妃娘娘。”
靈犀一下子坐回到矮炕上,臉色變得煞白。
她當(dāng)然認(rèn)出了眼前的人是依雪,那個侍奉在傾城公主身側(cè),為了傾城公主敢以命相博的依雪。
葉景炎見靈犀認(rèn)識依雪,站起身道,“娘娘,您既是有要事在身,我就先出宮去了。”
待葉景炎離去后,靈犀命荷葉守住了殿門。穩(wěn)了心神后,她看著依雪問道,“我想知道些什么你定是都知道,現(xiàn)在你一五一十的都與我說出來,不許有一句隱瞞。”
依雪對靈犀又磕了一個頭,對靈犀講述起七年前的往事。
永安三年,永安帝下旨賜婚傾城公主為正一品公主,和親大月為后。
永安三年八月初五,一睡不醒的傾城公主被宮人穿上大紅嫁及,由宮人抱上了和親的轎輦。
依雪和希若兩名忠心的婢女做為陪嫁,自是與沉睡中的傾城公主一同前去大月。
出了皇宮之后,傾城公主的儀仗按祖制在京城之中繞行一周,以顯天家嫁女風(fēng)范……
“當(dāng)公主的儀仗駛出京城后,護(hù)送公主的侍衛(wèi)便減少了一半之多。”依雪跪在地上,失神的道,“當(dāng)時公主已經(jīng)醒了,奴婢和希若都擔(dān)心護(hù)衛(wèi)減少了會出什么差錯,可公主卻異常的興奮,說這正是她想要的。八月十二,按照和親的路線,公主的儀仗應(yīng)該換成水路。可就在換水路的前一夜,卻有人闖到了公主落榻的驛站。”
“公主很高興。”依雪突然用手捂住了臉,哽咽道,“她說是睿王來接她了,并拉著奴婢與希若收拾銀帛,說是等您出了宮,一起去過自由自在的日子。”
靈犀面色蒼白的看著依雪,右手死死板著雕花桌幾的菱角,整個身子都是顫抖的。
“就在那一夜,公主,奴婢和希若被一行人帶到了一處宅子中。”依雪將手拿下來,抽噎了兩聲后又語氣平淡的道,“公主和奴婢們在那處宅子里一住便是一月之久,每日除了有一個老嬤嬤送一些膳食進(jìn)來,便再沒有見過其他人。公主一直很開心,她對奴婢和希若說,一定是睿王的人將她帶到那里的,只要過了這陣風(fēng)聲,睿王定會派人來接她的。”
“進(jìn)了十一月的時候,有人闖到了宅子里,想劫持公主。”依雪看著靈犀,眼淚落了下來,道,“娘娘,這次來的人才是睿王!奴婢一直以為那宅子里是沒有人的,卻不想原來到處都是人!那一日宅子里流血成河,當(dāng)天快亮?xí)r,睿王帶來的人被屠殺殆盡……”
“不要說了……”靈犀頭痛的喘不上氣來,她雙手按著自己的太陽穴,道,“你只告訴我,那宅子到底是誰的……”
“娘娘,那處宅子是大皇子的……”依雪狠狠抓著自己的衣袖,咬牙道,“公主就是一個餌,一個讓睿王入局的餌……”
靈犀的耳旁又敲起了千面鑼鼓,她睜大雙眸看著依雪,卻依舊看不清依雪的身影。
怪不得,怪不得傾城公主的鸞駕剛出了京城就被人所劫持。怪不得永安帝對尋找傾城公主興趣缺缺,只派出了少量的兵力。
這一切都因為傾城公主的和親只是個圈套,是引睿王率兵回京的圈套。
強(qiáng)忍著腦中傳來的劇痛,靈犀的雙眸通紅,“公主呢,傾城呢!傾城最后到哪里去了,那一夜后傾城到哪里去了!”
“娘娘……”依雪痛哭出聲,“公主身份尷尬,除了睿王外,還有誰會顧及她的死活……”
是啊,誰會顧及傾城的死活。
永安帝除去睿王的目的達(dá)到了,寧王立功的目的達(dá)到了,他們都得到了他們想得到的,誰還會顧及傾城的死活……
靈犀再也支撐不住,身子從矮炕上慢慢滑落,眼一合暈了過去。
待靈犀再次清醒過來后,依雪已經(jīng)被送出宮去。
依雪在宮外已經(jīng)嫁人,雖然夫君不算什么良人,卻有一雙可愛的兒女。
依雪走時告訴荷葉,那一夜過后,她只找到了穿著傾城服飾的希若的尸體,并沒有看到傾城的。
荷葉知道這句話的重要性,在靈犀一醒便將這話原封不動的告訴了靈犀,并勸慰道,“娘娘,傾城公主福大命大,定不會有事的。”
可靈犀卻是在心底升起絕望。
以依雪對傾城的忠心,哪怕是只有一絲的希望她都會去尋找傾城,而不是隱于市井,找一個人隨便把自己嫁了。
這只能說明,傾城,是真的沒了……
一連喝了兩碗陣痛的湯藥后,靈犀命荷葉將五公主叫到了落雪閣中。
靈犀讓荷葉守在寢殿外,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五公主,直言問道,“你的上一世,下一任的皇帝是誰。”
五公主聞言身子一震,看著靈犀的雙眸閃爍不定。
“一句謊話也不許說!”靈犀從未對五公主板過臉,這次卻是帶了怒顏,“若你還把我當(dāng)娘,那我問什么,你便說什么!”
五公主沉吟了會,坐到靈犀的床榻上,對靈犀鄭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告訴娘,下一任皇帝是誰。”
“寧王。”五公主回道,“寧王登基為帝。”
“如何登基的?”
“逼宮!”
靈犀閉上雙眸,整個人陷進(jìn)床榻中,如死了一般。
五公主看著面如死灰的靈犀,又道,“娘被封為皇太貴妃,永居宮中。”
在靈犀錯愕的眼神中,五公主又幽幽的吐出八個字,“呵護(hù)備至,寵愛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