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心源和孟元直都料錯了一件事,草原大火的時候,最可怕的不是火焰,而是濃煙。
西北風沒有錯,那是指高空的風力,貼近地面的風到底是什么風就只有天知道了。
濃煙很快就覆蓋了草原,即便是鐵心源他們也不得不用濕布包住口鼻。
因此,草原上已經出現了無數個火頭,如同大軍征伐一般,破開枯黃的草,然后留下一片片黑色的灰燼。
野馬群依舊在草原上東奔西跑,不過,能讓它們閃轉騰挪的余地越來越小了。
鐵心源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草原大火點燃了山腳上樹木,一顆顆低矮的灌木被大火點燃,而后,這些低矮的灌木又點燃了山腰上的喬木。
冬日里的喬木水分稀少,被大火燒烤之后,很快就變成了一顆顆巨大的火炬。
鐵心源非常慶幸自己昨天下令將營地轉移到了這個便于防御樹木稀少的小山溝,如果還在昨日里的那個營地里,這時候估計有被弄成烤豬的危險。
即便是最老練的牧奴眼中也有驚駭之色,抓馬能抓出這個結果,讓他們非常的不理解。
好在這個小山谷里還有一眼不算大的泉水,在高溫的炙烤下,泉水邊緣的冰溜子全部都融化了,清澈的泉水上飄滿了黑灰。
馬廄方向還好,那里全是光禿禿的土山,再加上地勢高,又在蜿蜒曲折的山谷最底部,受到的影響還不是很大。
山谷口就很熱鬧了,一群群的野馬被山火驅趕進了山谷,留在山谷邊緣的鐵心源已經熱的穿不住皮裘了,張大了嘴巴呼吸,如同一條被丟上河岸的魚。
孟元直狼狽的從山谷外面竄進來,見鐵心源無恙,似乎送了一口氣,指指山谷里面,示意大家全部撤退,外面的情形非常的不好。
一路奔逃到了泉水邊,孟元直才倒在地上拍著胸口道:“差點死在外面!”
“別的人呢?”鐵心源連忙問道。
“都好,哈米爾他們看守著,那五十個人應該不會跑,等大伙燒完之后,就能見到他們了?!?
孟元直的狀況很糟,頭發被燒掉了很多,如今變得亂七八糟的,即便是鞋子上也出現了七八個大洞,露出里面被燒傷的腳丫子。
“你踩著火過來的?”
“不踩不行啊,丟完火藥彈才發現自己被山火給包圍了,他娘的,這風向就說不準,一會東,一會西的沒法子預料,沒燒死老子算是老子祖上積德?!?
鐵心源瞅瞅依舊在工作的牧奴對孟元直道:“我們只要三千匹野馬,多余的還是不要捉了?!?
孟元直一骨碌坐起來道:“為何?怕遭了天譴?點火是老子的主意和你們無關。”
鐵心源搖頭道:“就算是老天爺要懲罰,找我好了,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我計算過了,也問過胡老三他們了,五百人牧養三千匹野馬已經是極限了,野馬不好伺候,這中間還有一個馴服問題,或者說這些野馬根本就無法馴服,他們需要將精力放在這些小馬駒身上。
要公馬是為了配種,要母馬是為了把小馬駒子奶大,然后和驢子配出騾子來使喚。
這中間要做非常多的事情,有了這三千匹野馬,大宋需要再尋找至少五千匹母馬和上千頭公驢和母驢,五年之后,這個數量還需要翻倍才成。
你想想大宋的那些官員有這么大的魄力做這件事情嗎?他們那其實更喜歡直接從契丹或者西夏,或者青塘人手里購買訓練好的戰馬,雖然昂貴,可是省事啊?!?
孟元直吐一口濃痰罵道:“這些人好事也會變成壞事,可憐我們還這樣努力的幫他們。”
鐵心源忽然笑了,對孟元直道:“知道我為什么忽然改主意不騙大宋了?”
“為了公主?”
鐵心源搖搖頭道:“其實是為了我們這些所有從大宋出走的人?!?
孟元直笑道:“我們出走怎么了?”
鐵心源指指自己的心臟部位笑道:“老孟,如果不能在宋人面前以恩人的面貌出現,我們去了東京,不說別人,你老孟即便是見了鐵獅子他們也會矮上一頭。
這苗頭從你不要命的去殺遼國官員那事我就看出來了,無論如何,離開母國之后,你是有愧的?!?
孟元直趴在泉水上,用手撩開上面的黑灰,像牲口一樣的痛飲了一肚子冷泉水,滿意的拍著肚皮道:“老子現在見到鐵獅子他們,只會昂首闊步,他們無論說什么,我都當他們是在放屁。
老子干的事情,豈是他們這群燕雀能想象的。”
鐵心源剛要說話,就看見一匹馬在懸崖的山壁上奔跑,快逾閃電。
他只看到了一道棗紅色的影子。
緊接著一道雪青色的影子也跟著從山壁上奔馳而過,這兩匹馬的奔跑方式都違背了地球的重力原則,能讓地球引力不起作用的力量,只有強大的慣力。
孟元直的嘴巴張得更大,他比鐵心源更早發現這一幕奇跡,他親眼看到,兩匹馬本來在山谷中狂奔,可是跑著跑著,它們就上了崖壁。
棗紅馬不斷的在山谷里狂奔,一刻都不敢停頓,雪青馬在山谷中追逐棗紅馬,絲毫不見有放棄的跡象。
剛剛兩匹馬在經過鐵心源身邊的懸崖的時候,如果轉個方向,碗口大小的馬蹄子踏碎鐵心源的腦袋似乎不是很難。
同樣感受到危險的孟元直二話不說就拖著鐵心源向營寨方向狂奔,嘎嘎和尉遲文的小臉也是一片蒼白,能在懸崖上跑路的馬匹,他們真的沒有見過。
即便是孟元直的那匹汗血馬也做不到。
剛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奢望捉住那匹棗紅馬,或者雪青馬,現在,沒人這么想了。
就這速度,快能追上弓箭了……
看到這一幕的不僅僅只有鐵心源他們,那些牧奴們也看見了,他們的反應和鐵心源一樣,選擇第一時間回到營寨,萬一被兩匹打架的龍馬踩上一蹄子,估計活下來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看到雪青馬巨大的蹄子踢在棗紅馬的臉上,鐵心源的臉就抽的如同包子。
當棗紅馬的大嘴咬在雪青馬的鬃毛上,扯下一大把鬃毛,鐵心源的臉好像抽的就更加厲害了。
沒錯,鐵心源現在看到的不是兩匹馬,而是兩匹站立著互相用蹄子踩踏對方的兩個巨人。
野馬群徹底的亂了,野馬紛紛離開兩匹龍馬斗毆的地方,呆呆傻傻的瞅著它們決戰。
嘎嘎找了一個套馬桿,從柵欄里伸出去,套在一匹黑馬的脖子上,只見這匹黑馬竟然不知道反抗,竟然隨著套馬桿移動的方向慢慢向門口走來。
營寨門打開一條縫隙,那匹馬就進了營寨,嘎嘎得意的哈哈大笑,他早就看中這匹黑馬了。
其余的牧奴如夢初醒,也紛紛將套馬桿悄悄的探了出去,每一枝套馬桿都準確的套在被他們事先選中的野馬脖子上,無一例外,每一匹野馬都很乖。
兩匹龍馬戰斗的如火如荼,雪青馬脖子上的鬃毛不見了好多,鮮血連脖子都浸透了,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至于棗紅馬更是凄慘,一只耳朵已經少了半截子,丟了的半截耳朵已經被雪青馬吞下肚子了。
一只充滿了靈性的眼睛部位,如今血胡此啦的,一顆眼球耷拉在眼眶外面,隨著它劇烈的甩頭,眼珠子掉在地上,被它一蹄子踩的稀爛。
“咝……”
鐵心源和孟元直齊齊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只知道夏侯惇曾經這樣干過,你見過別人這樣干過嗎?”鐵心源不忍看這一場殘酷的戰斗回頭問孟元直。
孟元直搖頭道:“披創戰斗的人多了,眼珠子被打出來還在戰斗的人少見。”
“你覺得勝負如何?”
“棗紅馬要敗,它比較年輕,雪青馬比較老,老的知道如何將損傷減少到最小,小的只知道一通亂打,也就是常說的血氣之勇,血氣沒了,就是它的死期!”
鐵心源已經記不清楚那匹棗紅馬的腦袋上挨了多少蹄子,只看見那家伙一次次的被打倒,然后再一次次的爬起來挨蹄子,而且還是人立而起之后挨蹄子。
雪青馬碗口大的蹄子再一次閃電般的彈出踢在棗紅馬的腦門中間,就聽棗紅馬哀鳴一聲,再一次轟然倒地。
而這一次,它沒有爬起來,碩大的馬腦袋耷拉在沙地上,嘴里有大股的血跡流出來,很快就****了沙地。
“準備戰斗吧!”鐵心源對傷心欲絕的孟元直道。
“可惜了一匹好馬啊!”
孟元直惋惜的瞅瞅還在喘氣的棗紅馬,從嘎嘎手里接過自己的短矛,咔嗒一聲就連上后面半截,提著長槍站在營寨的柵欄后面,瞅著那匹雪青色的馬王。
馬王用蹄子巴拉一下棗紅馬,見它不動彈了,再一次人立而起仰天咆哮,兩只蹄子在半空中不斷的踢騰。
其余的野馬跟著咆哮,就連柵欄里的野馬也跟著大叫。
馬王的咆哮聲中充滿了憤怒!”真的要殺掉它們?”
尉遲文抱著一架短弩問鐵心源。
鐵心源嘆口氣道:“如果馬王打上門來,不殺不行啊?!?
尉遲文的眼睛一亮,從衣服下擺抽出一顆火藥彈,點著之后就丟在營寨前面。
“轟隆”一聲響,這一次距離更近,馬王不由得倒退幾步,其余的野馬都躲到了馬王的背后,沒有立刻崩潰掉,完全是因為馬王的淫威!
火藥彈發出的巨響對野馬的威懾力實在是太大,馬王悲鳴一聲,扭頭就向山谷口沖了過去。
“天啊,它們要沖火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