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蘇軾談話總體上是愉快的,如果他不時不時說那句彼其娘之的話,就讓人如沐春風了。
兩人相互攙扶著從桃林深處走出來的時候,張楶和范純仁正在四處尋找蘇軾。
這兩個家伙沒有一個善與之輩,雖然文同的傷勢來的猛烈去的迅疾,大夫也說這不過是一場普通的毒蟲咬傷事件,他們二人還是覺察出這中間似乎有事。
驚蟄剛過,桃花才剛剛盛開,這個時候要說有毒蟲滿地走,那就太虧心了。
可是他們兩人親自看過文同的傷勢,傷口只是一個小小的圓孔,他的身體上并沒有兇器的影子,至于別人靠近暗算的話,文同自己笑著說過,最可疑,最有可能的就是張楶和范純仁他們兩個,在他受傷的時候,沒發現有人靠近過他們。
張楶和范純仁自然是不可能對老友下手,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毒蟲這么一個解釋了。
出于謹慎,張楶和范純仁發現蘇軾不在身邊之后,立刻就結伴尋找,很快就找到了滿身泥濘的蘇軾。
“摔了一跤,跌了滿身泥,如果不是被在下看到,說不定會跌破腦袋。”
鐵心源理直氣壯地對張楶和范純仁解釋。
蘇軾悶哼一聲,表示自己身體很痛,不能再受刺激。
“彼其娘之的泥地,害得老子摔跤……”
蘇軾的話音很重,卻沒有出賣鐵心源,別看他大大咧咧的似乎對于鐵心源馬賊的身份不是很在乎,其實他心中早就升起來了一堵警惕的高墻,能不把王楶和范純仁拖進來,就不拖進來。
鐵心源想要帶長公主離開,以他馬賊的身份絕無可能,剩下的兩條路不外乎強搶和私奔。
這兩條路那一條都是犯忌諱的事情,尤其是犯皇家的忌諱,他可以稀里糊涂的因為對域外的好奇而參與此事,卻不允許前途遠大的王楶和范純仁也稀里糊涂的踏進泥沼。
鐵蛋就站在不遠處的一顆桃樹后面,鼓著腮幫子準備吹箭,見鐵心源暗地里擺擺手,就收起吹箭,若無其事的朝桃花林深處走去。
“尉遲兄來自西域,對天外諸國甚是熟悉,小弟不欲獨享這些天外珍聞,特意邀請他來和幾位一聚。”
剛剛見過禮的范純仁疑惑的看看鐵心源道:“想不到一個小小的詩會,竟然是藏龍臥虎之地。
中原之地群狼環伺,自高仙芝怛羅斯戰敗之后,久不聞西域消息,今日定要補全遺憾。“
鐵心源笑著拱手道:“諸位都是大宋國的良才,如果能去西域之地,效法班定遠定會有一番功績流傳萬世。”
張楶搖頭道:“漢唐雄風遠及大漠絕域,我大宋能抱殘守缺已屬不易,想要揚威域外,難,難,難!”
蘇軾指指鐵心源道:“這家伙別看長得像胡人,其實和我們沒有多大的區別。
他在西域已經打出來了一片天地,你們不可不敬。”
范純仁等人自然是坐起立行之人,不容鐵心源客套,就拖著他抬著已經好轉的文同出了桃花園,匆匆的找了一座酒樓,二話不說就準備喝酒暢談。
鐵心源走出桃園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看,蘇軾笑道:“別看了,就算你進入了園子,也見不到長公主,你已經很不要臉的把一首詩詞送進去了,已經很難得了,莫要得寸進尺,否則會被宮里的宦官當做登徒子驅趕出來。”
早就知道這個結果的鐵心源強笑一聲,在張楶,范純仁兩人的調笑聲中走進了酒樓。
大相國寺的三十畝桃園,有宦官宮娥用青色的布幔將諾大的桃園分成男女兩個區域。
很不公平的是,女子這邊可以掀開布幔偷偷地觀察男子那邊,而男子如果掀開布幔,一定會被宦官們用亂棍打出去。
和那些帶著丫鬟到處偷看男子的貴女們相比,趙婉已經無聊的快要睡著了。
簾子的另外一邊,正有人用契丹話唱情歌,歌聲悠揚豪邁,另一邊還有大理國的葫蘆簫正演奏著靡靡之音,簾子這邊,幾個身著輕紗的高麗美人戴著高高的帽子努力的搖晃著腦袋,一條彩色的飄帶隨著腦袋的擺動,變幻出各種美麗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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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有所不知,我交趾國與大宋一衣帶水,同文同種,密林景色妖嬈至極,黃龍寺更是金碧輝煌,有南天第一叢林之說……朝陽升起時,晨霧未散,陽光普照之下,黃龍寺如同神仙地……”
趙婉打了一個哈欠道:“錢嬪娘娘,你不用這樣賣力的向本宮推薦交趾國,好像你去過似的,以前有一個人對我說,交趾國的人還沒有長成人形,長得黑乎乎的每天攀在書上采野果子吃。
你難道想讓我嫁給黑猴子嗎?“
錢嬪和趙婉的歲數差不多大,平日里走的很近,今天這場桃花詩會就是錢嬪發起并主持的。
一個進宮僅僅一年的采女能身居高位,自然有它不凡的背景。
錢嬪掩嘴笑道:“我背書一樣的將這段話背給你聽,自然就有人來出這場詩會需要的銀錢。
惠而不費,長公主就容我再嘮叨兩句,聽不聽在您,就當我是一只綠頭大蒼蠅,嗡嗡完畢,妾身去拿銀子,您繼續思念自己的情郎。”
趙婉笑道:“錢王爺想要我父皇關注天南,自己上書也就是了,我父皇又不是聽不得諫言的昏君,只要是對的,父皇定會納諫,你們何苦拉我下水。”
錢嬪笑道:“妾身早就知道這些個契丹驢子,大理孔雀,高麗棒子,以及交趾猴子想要迎娶公主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妾身是來賺取銀子的,誰要幫你說媒了。
現在啊,您可以小睡一會,我在這里繼續給您念叨嫁到契丹的好處,免得人家說我光收銀子不辦事。”
趙婉嫣然一笑,錢嬪這人雖然看起來勢力至極,卻是一個真小人,是是非非的都說到明面上,讓人惱她不得,進宮一年多,卻全心全意的幫助父皇從天南賺取了很多銀錢,是靠實力獲得父皇寵愛的,否則,這樣的詩會也輪不到她一個小小的錢嬪就能獲得主辦權的。
錢嬪果然如同一只綠頭大蒼蠅圍繞著趙婉嗡嗡的說個不停,百無聊賴的趙婉只好拿起桌子上的宦官送來的才子詩詞,慢慢的翻閱。
昏昏沉沉中,一行極為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趙婉全身的困意不翼而飛,一雙眼睛亮的嚇人。
“爭花不待葉,密綴欲無條.傍沼人窺鑒,驚魚水濺橋。哈密,尉遲文謹錄!”
詩詞什么的趙婉才不在乎呢,她只是在努力的辨認這些字跡是不是新寫的。
指尖沾點茶水,輕輕地在字跡上涂抹一下,墨汁就粘在手上。
“想我大理國,雖然身在南召,卻春有花,夏有風,秋有明月,冬有雪,洱海風光四時無限,風平浪靜之時崇圣寺三塔倒影在湖光山色間,妙不可言……”
趙婉的眼淚撲簌簌的就流淌了下來,心中既是甜蜜,又有些酸楚和委屈,只想嚎啕大哭一場。
錢嬪斜著眼睛偷偷地看趙婉,見她淚水橫流,還以為她喜歡上了大理國的王子,這也難怪,這些最重要的求婚者中間,以大理王子的容貌品行最為出色。
“怎么,對大理王子動心了?
也好,算起來這位也是所有人中最出挑的,最難得的是他是大理王的獨子,將來是鐵定的大理王。
雖然國家小了些,可是寧為雞頭不做鳳尾,也是極好的。到了大理國,你就是將來名正言順的大理王后,母儀天下,不比去契丹,高麗國做小要強一萬倍。“
趙婉勉強收拾了心情,招手喚來水珠兒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家,我的狗狗們還沒有喂養呢。”
錢嬪歡喜的道:“好啊,好啊,長公主身份尊貴,大理王子也該在您的面前充作狼狗。”
趙婉強做歡顏,告別了錢嬪,一路催促之下,不一會就回到了皇宮。
水珠兒見趙婉一回到蘭苑就匆匆的換衣衫,最讓水珠兒驚訝的是,趙婉竟然將束胸的圍布也抽掉了,卻把細細的腰肢用綢帶勒了又勒。
茁壯的胸脯,細細的腰肢,豐碩的臀型有說不出的美艷。
“公主您瘋了,外面已經有太多的餓狼了,您干嗎還要換上這樣的一閃,那些登徒子們會瘋掉的。”
水珠兒努力的想把披風給自家公主披上,免得引來更多的餓狼垂涎。
趙婉喜滋滋的坐在鏡臺前面,開始親自畫眉,咬了一口口媒子對水珠兒道:“玫紅色是否有些太艷了?”
水珠兒瞅瞅趙婉豐滿的嘴唇吃驚的搖頭道:“您以前都是不施脂粉的。”
“你知道什么,你看見于闐國那個妖艷的女使者了嗎?在我父皇的大殿上竟然敢扭著屁股亂拋媚眼,惹得那些臣子們各個意亂情迷的。
還有那個于闐國的王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雖然我很相信源哥兒,可是架不住他身邊全是狐媚子!”
水珠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歡喜的道:“您是說源哥兒回來了?他來東京娶您來了。”
正在描眉的趙婉鼻頭一算,眼淚再次從大大的眼眶中溢出,哽咽著道:“我好怕他再也不來了!我好怕桃花開,恨不得今天大雪覆蓋東京城,讓桃花晚些盛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