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退下之后趙禎嘆息了一口氣,小門小戶出來的女人在見識上還是不夠的。
尤其是淑妃這些年商賈習氣越發的濃重了,遇事只問是否有利,卻對有損皇家尊嚴的事情不聞不問。
“二十萬貫就要娶走朕的掌上明珠?真是荒唐啊……”
趙禎心頭郁悶,起身離開了書房,轉道去了延福宮,良久不見皇后,他準備去看看。
走進延福宮的時候,諾大的殿門前鋪滿了一大片黑壓壓的物事,青帕包頭的曹氏如同鄉間的民婦一般帶著自己的侍女忙著調整黑色紙片向陽的角度。
紙皮其實是麻紙,只是沾滿了厚厚的一層黑色的蠶卵,這才顯得格外的滲人。
這段時間正是曬蠶種的日子,前幾日陰雨綿綿,好不容易見了日頭,自然要早日將蠶種孵化。
皇后親蠶乃是國朝大典,雖然只是一個儀式,曹氏卻把這件事當做一件真正的事情在做。
別的宮妃的花園里滿是姹紫嫣紅的花朵,唯有皇后的花園里種滿了桑樹。
這些桑樹并不算大,卻已經可以采葉喂蠶了。
曹皇后見官家過來了,收拾一下妝容就前來見禮,趙禎不等她彎下腰就笑道:“蠶寶寶出來了?”
曹皇后提起一片麻紙指著上面有些發亮的黑點笑道:“日頭好的話,還需三日。”
趙禎笑道:“看樣子能孵化的整齊,皇后用心了。”
曹皇后笑道:“這本來就是妾身的本命,官家何來辛苦二字?”
趙禎呵呵一笑就坐在院子中間的一張椅子上,半瞇著眼睛瞅著天上的太陽道:“前幾日算是春雨貴如油,這幾日又是艷陽天,春雨助禾苗生長,艷陽催蠶種生發,這樣的春天總算是有點春天的樣子了。”
曹皇后笑道:“聽聞管家的百戰雄師不日就要進京,卻不知官家做好賞賜猛士的準備了沒有?”
趙禎曬太陽曬得舒服,聽到皇后這樣說,就歪歪腦袋笑道:“怎么,連你也知道朕沒錢了?”
曹皇后大笑道:“臣妾如何會不知道,您已經快兩個月沒有賞賜柳賢妃了,除了沒錢,臣妾實在是想不出會有什么原因讓您這樣做。“
趙禎呵呵笑道:“以前的馮賢妃變成了馮淑貴妃,昔日的柳如意變成了柳賢妃,只有梓潼沒有任何的變化,日復一日的在這里養蠶……”
曹皇后笑道:“臣妾還能變到哪里去?臣妾又不打算早早地變成沒意思的皇太后。”
趙禎大笑道:“朕沒有龍御歸天你怎么當皇太后?”
“呸,呸,呸,蠶神面前官家怎能胡說八道?”
趙禎停下笑聲,拍著曹皇后的手道:“我們夫妻兩胡說八道一陣子不要緊,怕的是別人都開始胡說八道了,這才要命啊?”
曹皇后柳眉倒豎怒道:“臣子胡說八道那就遠竄軍州,內宮胡說八道,臣妾有的是法子要她們永遠的閉上嘴巴。”
趙禎搖頭道:“朕現在是一個窮措大,所以啊,誰都以為能用銀錢來拿捏朕一把,真是可笑。”
“柳賢妃要錢了?馮貴妃要錢了?她們竟然如此的不識好歹,臣妾今日就會要她們知曉厲害!”
趙禎擺擺手道:“柳賢妃之所以會要錢,是想要朕記住她給朕生了兒子這個功績。
馮貴妃沒要錢,她只想拿朕的長公主去換二十萬貫錢財回來,好讓朕渡過難關。
算起來都沒有錯,有錯的只有朕,誰讓朕現在這樣窮呢,都算是為朕好啊。”
曹皇后見皇帝開始調侃那兩位了,似乎并沒有要怪罪的意思,攤攤手道:“您舍不得痛下殺手,怨得誰來?”
趙禎笑道:“一個給朕生了兒子,一個給朕生了女兒,你讓朕如何下殺手?且糊涂著過吧。
等覺兒再長大一點,離了母乳,你就接過來撫養,等婉兒真正嫁人之后,馮淑貴妃還是當她的賢妃去吧,至于柳賢妃還是去乳山道觀里清修為好。
梓潼,你說說,大姐已經在乳山紫宸觀里清修了這么些年,怎么還對紅塵割不斷,理不清?
既然已經出家了,為何就不能好好地誦念黃庭,整理貝葉,總是往京師里跑算怎么回事?”
曹皇后冷冷的道:“念《黃庭經》念得開始養面首了,看來是這些年官家對她的賞賜太厚,不如全數收回,也好犒勞將要回京的猛士!”
“會不會有人說朕太無情了些?”
曹皇后搖頭道:“總會有人說閑話的,這沒辦法避免,京師將門們既然在這次南征中并無寸功,想必一定愿意出一筆資財來犒賞猛士們。
再加上長公主那里的收息,應該能讓南征的將士們滿意。”
趙禎搖頭道:“這是一個雙管齊下的事情,皇姐既然不知死活的想要控制朕的宮闈,就不要怪朕下死手。
歷朝歷代,只要皇帝沒錢了,也就到了懲治貪官污吏的時候,包拯,侯勛,杜滸他們已經在巡查天下,現在,也該有一個結果了……“
曹皇后皺眉道:“這樣一來,朝廷豈不是又要有大的動蕩了?“
趙禎搖搖頭道:“不會有大的動蕩,這一次被平滅的全是五品以下的官員,那些五品以上的官員們嗎,如果不想自己被朕拿來填坑,就一定會把動蕩壓制在最小的程度。”
曹皇后猶豫了一下道:“臣妾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最近買了一些種馬和牧奴,預備在太原府修建一座馬場,專門為我大宋培養適合我們自己人的戰馬。
還請陛下恩準!“
趙禎長嘆一聲道:“梓潼可知,當初被朕丟去西域的那個小鄰居現在成什么樣子了嗎?”
曹皇后驚訝的道:“他在西域也有了動靜?”
趙禎拍拍額頭道:“他現在是西域最大的馬賊頭子,以前的馬賊頭子一片云,已經被他給干掉了,現在,他就是一片云。
本來修建牧場的差事輪不到你弟弟,該是人家富弼的,結果富弼看不起人家馬賊頭子,以為只有一些野馬,就起了劫掠的心思,只想要東西不想給錢,結果就被人家給坑了,人家把野馬給了他,卻把牧奴賣給了你弟弟,富弼幫著人家養馬不說,還落了滿身的不是。
現在,你那個弟弟算是撿了一個大便宜,養馬是一個水磨工夫,想要見效,時間很長,人家富弼不愿意給后人栽樹,你弟弟不這么想,所以,他眼前看似吃虧了,以后,你們曹家說不定就要靠這個馬場位列朝班了。”
曹皇后有些羞澀的道:“您已經知道了?”
趙禎搖搖頭道:“朕倒是沒有特意的去關注你弟弟,是歐陽修從遼國回來之后稟報朕知曉的。
鐵心源想要和我大宋做成一筆賣馬的買賣,還給了歐陽修十匹戰馬做定金。
結果他把買賣做成之后,歐陽修才回到東京,朕這才知道那個小子竟然拿遼國皇太弟的牧奴和戰馬找我們做生意,枉費歐陽修一番好心幫著他說話。
朕就知道,損人利己才是我們皇家那個小鄰居做的事情。“
“鐵心源不過一介小小的金城縣子,陛下只需派遣兩個衙役就能……”
趙禎瞅著皇后半天才道:“野馬脫韁了就不回來了,他已經把自己的母親和親眷全部接到西域去了。
他如今乃是西域最大的一支馬賊的首領,麾下控弦之士不下萬人,勢力龐大,已經不是昔日那個朕一根指頭就能按死的螻蟻了。“
“臣妾聽說于闐……”
趙禎冷笑著截斷皇后的話道:“于闐國早在四年前就已經滅亡了,何來現在的數萬猛士和取之不盡的錢財?
如果朕沒有猜錯的話,于闐國中現在說了算的該是那個小混蛋才是!
這世上舍得拿出二十萬貫迎娶婉兒的人,除了那個小混蛋之外哪里會有別人?
鐵心源和婉兒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他們眼中早就容不下任何人,也只有鐵心源才能讓婉兒一心一意的準備嫁衣,也只有婉兒才能讓鐵心源即便是傾盡家財也要迎娶她過門。
淑妃枉為人母,連自己閨女的心思都摸不清楚還有臉來到朕的面前大言不慚的說是為國效忠!
真是愚蠢到了極點,朕都想不明白,她是如何能夠生下婉兒這個冰雪聰明的閨女的。”
曹皇后欽慕的看著自己侃侃而談的丈夫,小聲道:“因為婉兒同樣是陛下的女兒。
臣妾卻沒有淑妃的好福氣……“
趙禎嘆息一聲探手摟住皇后的腰身,周圍的宮女宦官在一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良久,趙禎才從皇后的身上爬起來,想要將皇后從毯子上拉起來,卻被皇后拒絕了。
看看皇后翹起來的光腿,嘿嘿一笑,知道她想努力的受孕,就走出蠶笸籮的陰影,站在太陽底下任由一群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的宮女伺候著穿衣,至于皇后,已經被一頂暖轎給抬進了延福宮。
衣衫整齊的趙禎瞅著延福宮再次嘆息了一聲,皇后年歲大了,真不知道還能不能受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