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戶籍的西域人是人,沒有戶籍的西域人就是鬼,這就是歐陽修這個大家對人的認識。
古板卻知道變通。
西域人沒有戶籍的時候他可以無視那些人的悲苦,畢竟這不屬于他的管轄范圍,身為官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該站在一個什么立場上說話。
在契丹救人,是悲天憫人,在哈密救人就是職責所在,別看他口口聲聲要求將西域人和漢人宋人同等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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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哈密的戶籍律條就是出自他手。
三種顏色的戶籍證明,三種不同的對待方式,就是這老漢一手擬定出來的。
反正,就鐵心源看來,黃色的戶籍證明才是人的戶籍證明,藍色的戶籍證明屬于大牲口的,至于紅色的戶籍證明……鐵心源不太想提起。
宋人,漢人,以及清香城里最早追隨鐵心源的那一批西域人都是黃色的戶籍。
有了這個本本,他們可以自由地在哈密境內(nèi)生活,可以自由的在哈密境內(nèi)干所有律法準許的營生,男丁天生就是哈密軍隊里的一員,無論將來干什么營生,在軍隊中苦熬五年是逃不過去的,他們承受的稅率最低,在哈密的生活成本也最低,可以通過考試選拔擔任哈密國的任何官員。
可以說,在哈密國,這些人才是真正的自由民。
在哈密繳稅過十貫,有屬于自己私人的土地和房產(chǎn),并且在哈密常年居住過兩年的人,手里拿的就是藍色的本本,這群人基本上是哈密城開埠以來,抵達哈密的西域人,他們來自被鐵心源征服的大小部族和最早定居在清香城的商賈。
有了這個藍色的本本,經(jīng)過官府同意,他們可以在哈密國設(shè)定的商業(yè)區(qū)進行所有的買賣。
并且能夠在有黃色戶籍本本的人的擔保下,組建商隊,開始自己的外貿(mào)買賣。
這一部分人只要老實經(jīng)商,耕作,十年之后,他們的家庭中就會有一個人的戶籍變成黃色的。
他們需要承擔的賦稅最重,在軍隊和官府中只能擔任下層胥吏和軍頭,想要成為上層官員,除非有重大的立功,或者繳納了數(shù)目龐大的賦稅,否則,只能是妄想。
至于手持紅色本本的人,他們不得輕易離開自己的居之地,離開居之地三十里就要由官府批準,否則會被視為叛逃,任何人都有權(quán)捉住他們送去官府問罪。
軍人除外!
但是,官府保證他們有一塊自己的口糧田地,保證他們開墾的荒地上的收成歸他們所有,保證他們從屬于哈密王的山林水澤中捕獲的獵物歸他們所得,保證他們的孩子有念書的權(quán)力。
如果他們中間能出一個可以熟練的說宋話,并且能夠熟練地使用宋國文字的人,那么,他的戶籍本本會立刻成為藍色。
成為哈密軍人之后,如果能夠獲得三轉(zhuǎn)軍功者,戶籍直接升成藍色,并且在退役之后,可以優(yōu)先成為本居住區(qū)的領(lǐng)。
這樣的規(guī)定看起來很公平,誰都有上升的渠道,只要努力哈密國就會給你無數(shù)的可能。
只可惜這是一廂情愿的想法。
拿著黃色戶籍本本的人,只需要十年時間,他們就會穩(wěn)穩(wěn)地站在哈密社會的最頂端,對其余拿著藍本本和紅本本的人指手畫腳不可一世。
這就是階級。
以前西域人的階級劃分是根據(jù)財富和勇力上來劃分的,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們會進入一個甜蜜的陷阱,不遺余力的向上爬。
這是天生的不公平。
可是這種不公平卻被哈密所有人接受了,宋人,漢人,加上一小撮西域人得意了,因為他們是利益的既得者,不高興才是怪事。
藍本本的商賈們第一次感受到官府的關(guān)心,這讓他們受寵若驚,覺得多付出一點是應(yīng)該的,同時還野心勃勃的想要想要向上走。
紅本本的人也是如此,和只要錢,要糧食,要美女的回鶻王比起來,哈密王簡直就是一個圣人,一個拿出自己的糧食來養(yǎng)育上百萬回鶻人的大圣人。
在做了那么多的承諾之后,還給回鶻人留下來好幾條向上走的途徑,他們沒什么好說的。
這種依靠君王個人魅力產(chǎn)生的平靜,天知道多少年之后會變得不平靜。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將來,回鶻人揭竿而起沖擊京都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因為,從一開始,根子就長歪了。
至于一開始就給所有人平等的地位……這根本就是扯淡,如果鐵心源這樣做了,哈密國立刻就有人跳出來罵大街,而后立刻就有人造反。
這是一個早死和晚死的選擇……
歐陽修知道根子長歪了,所以他就想努力的讓樹干看起來是筆直的。
他的手段就是用雷霆萬鈞之勢處理一批做的很過分的漢人,宋人,西域人,以及雇傭兵。
鐵心源知道他非常的渴盼在哈密城豎立一根大桿子,大桿子上只要綁上各個種族罪人的腦袋,迎風(fēng)飛舞,碰碰撞撞的如同風(fēng)鈴他就滿意了。
這樣能夠震懾所有種族的人,也能讓那些低等種族的看到上等種族欺辱他們的下場。
從而安安心心的接受盤剝。
“殺自己人是一個開端,我最好不要輕易地提起這把屠刀,一旦殺自己人殺的順手了,以后就控制不住了。
都說亂世用重典,可是我哈密如今不是亂世,我以為應(yīng)該從輕落。”
鐵心源沉吟良久之后緩緩地對歐陽修道。
歐陽修嘆口氣道:“民怨總要有一個口子泄。”
“那就剝奪他們的戶籍,剝奪他們的財富補償給受害者,至于非我哈密的雇傭兵,他們既然野性難馴,那就送去礦區(qū),同樣剝奪他們的財富補償給受害者,如果沒錢,他們在礦區(qū)的勞動所得也補償給受害者,不殺!”
“如何讓那些受害者忘記仇恨?”
鐵心源咬著牙道:“罪在君王!”
歐陽修想了一下道:“你打算挨軍棍還是抽鞭子?打算承受多重的傷害?”
鐵心源苦笑道:“挨鞭子吧,這樣直觀一些。”
“大王既然已經(jīng)做好了收買人心的準備,下官這就準備,只是挨鞭子的事情做不得假……”
“圣王沒有那么好當,我有心理準備。”
“要是下一次又生這樣的事情呢?”
“那就砍頭,沒什么好說的,我一個人能挨幾次鞭子?”
歐陽修看著鐵心源咬牙道:“你這是把自己的權(quán)力凌駕于律法之上。”
“君王本來就該有****之權(quán)!”
“哼!”
歐陽修拂袖而走。
和歐陽修馬車一起走的還有另外一輛馬車,車夫和護衛(wèi)都是大食人,馬車簾子捂得嚴嚴實實看不清里面到底坐的是誰。
尉遲文鬼鬼祟祟的走過來小聲道:“大王,馬車里面的人是那個漂亮的塞爾柱公主。”
鐵心源笑道:“她終于知道該找誰了。”
尉遲文笑道:“阿丹殺的都是宋人官吏,除非阿伊莎的條件能讓歐陽先生滿意,否則,阿丹只能腐爛在地牢里。”
“阿丹怎么樣?”
“好好地綁在桌子上,像他這樣在桌子上躺上一個月,一身的武功就廢了。”
“這是誰教你的?孟元直?”
“是啊,大將軍說武人最重要的是血脈通暢,一月不通暢非死即殘,哼哼,一個月后,他能不能彎下腰都成問題。到時候即便是還給阿伊莎,也沒有什么危險了。”
鐵心源笑道:“迪伊思那個女人不簡單,其實啊,只要身上能搜出硫酸來的女人都不簡單,你找機會問問她的濃硫酸是從哪里來的。”
“這東西很重要?”
“非常重要,是一門大學(xué)問的基礎(chǔ)!”
尉遲文笑道:“那我一定要追問出來。”
鐵心源目送歐陽修和阿伊莎的馬車走遠,嘆口氣道:“你還是先給我找些傷藥來,止疼的那種也很需要。”
“誰受傷了?”
“我過幾天一定會受傷,先做到有備無患再說。”
尉遲文警惕的瞅瞅四周,轉(zhuǎn)著眼珠子道:“是您自找的嗎?”
鐵心源拍拍尉遲文的腦門苦笑道:“還真是我自找的,他娘的,逃都沒法子逃。”
“您受傷之后呢?”
鐵心源瞅著腳下的哈密城幽幽的道:“自然就該別人倒霉了,你不覺得哈密國的人,過的太安逸,太理所當然了嗎?我需要讓他們一個個都緊張起來。”
尉遲文點點頭看著鐵心源道:“自上而下的整頓,既然連您都逃脫不了處罰,下面的人罪責會更重。
您要對付大宋來的那些文官嗎?”
鐵心源搖搖頭道:“大宋文官不用整頓,如果他們出了岔子,直接砍頭就是了。
這一次要整頓的是我哈密國自己人,先從雇傭兵開始,最后從市舶司結(jié)束。”
“我要不要和您一起受傷?”
“滾開,你沒這個資格,要和我一起受傷,嘎嘎這個木頭還差不多。
你別問我為什么嘎嘎有資格你沒資格,我就是這么想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尉遲文撇撇嘴道:“我聽說帝王都喜歡傻子!”
鐵心源點點頭道:“可能是這樣的,嘎嘎犯錯,一頓揍就完事了。
至于你,別被我抓住把柄,如果被我抓住了,就不是一頓揍能了結(jié)的。”
尉遲文想了半天咬著牙道:“我寧愿和嘎嘎?lián)Q。”
鐵心源抖抖身上的裘衣,抬腳下了城墻,只給尉遲文留下“做夢”兩個字。(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