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得意的拍拍胸口道:“放眼東四市子,有誰不知道我菜園子張青的大名,我家的青蒜……”
鐵心源沒空聽張青自吹自擂,他眼睛骨碌碌的轉著到處找孫二娘的身影……既然菜園子張青都出現(xiàn)了,孫二娘恐怕也不會太遠了。
事實證明鐵心源想多了,一個柔柔的婦人懷抱一個小小的孩子輕輕地走了過來,站在一邊看張青口沫橫飛的向王柔花吹噓自家的好菜。
小小的孩子長得很是瘦弱,猴子一般的趴在母親的懷抱里好奇的看著鐵心源。
張青看到婦人出來了,諾大的一條漢子立刻就把腰彎了下來,柔聲對婦人道:“怎么出來了?畫兒是最見不得風的。”
婦人低聲道:“總是留在屋子里也不好,你去照顧客人吧。”
小婦人的樣貌很是出彩,至少鐵心源是這樣認為的,如果這個婦人是張青的老婆的話,這會徹底改變他對孫二娘的看法。
張青搓著手對王柔花道:“鐵家的,您如果看上了我家的青蒜和冬蔥,我這就幫你挖出來,你也看見了,我渾家和孩子的身體不好,需要拿錢買藥,青蒜的價格真的不算高啊。”
王柔花走到婦人身邊,拿手指逗弄一下孩子,握著孩子小小的手掌對婦人道:“這是產后沒有恢復好啊。”
婦人笑道:“自幼身子就弱,生這個小不點算是過了一遭鬼門關。只是我的身子弱,也就拖累孩子沒了吃食。”
王柔花笑道:“奶水養(yǎng)大的孩子并不多啊,莊戶人家的孩子耐長,有點米油就能像小樹一般長高。”
婦人只是笑笑,算是回答了。
張青焦急的問道:“鐵家的,你可是拿定主意了?”
王柔花笑道:“張大哥種的這么好的菜,我如果再挑三揀四的未免就沒了人情,就按照我們約定的價格,勞煩張大哥每日往店鋪里送青蒜和冬蔥各五十斤,時間不得過午。”
鐵心源眼見母親和張青交割了第一日的菜錢,也看到張青把剛剛挖出來的青蒜,冬蔥裝上了馬車,唯一不明白的是母親的神情。
自從見到那個婦人出來,母親的表情就變了,不是變得蒼白了,而是變得有些陰冷。
原本準備要收一些豆角,油菜,萵苣一類的東西曬干菜的,母親卻趕著馬車回了東京城。
“娘,您認識那個姨姨?”
王柔花嗯了一聲,繼續(xù)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陣子,眼看馬車就要進東京城了,王柔花才對鐵心源道:我們明日回你外家。”
鐵心源皺眉道:“您不是說我們這一輩子都不踏進那座府邸的嗎?怎么改變主意了?因為那個不認識的姨姨?”
王柔花停下馬車往城門口放著的笸籮里面丟了三文進城錢,然后就用手牽著轡頭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進了東京。
回到店鋪王柔花將青蒜和冬蔥卸下來之后,沒有在店鋪停留,而是帶著鐵心源回到了家里。
母親做的午飯沒有放鹽,鐵心源吃了兩口就放下了飯碗,王柔花卻一連吃了兩大碗,似乎在和誰置氣。
鐵心源私下里以為母親是觸景傷情了,那個張青和他老婆的狀況非常像爹娘當年,所以才會傷感。
“你那個姨姨不打算給我們母子活路了。”
說這話的時候,王柔花手里正握著菜刀給狐貍切肉吃,只看她青筋暴跳的右手,狐貍都一縮脖子鉆進了桌子底下,他很擔心自己會被女主人一刀砍在脖子上。
“那個帶著孩子的女人不對頭?”
“哼,那個女人很小的時候就被大伯從家里驅趕出來了,聽說后來被族人給沉塘了,她沒有見過我,可是我卻是見過她的。”
鐵心源笑道:“您以為今天您遇到故人,不算是一個意外?”
王柔花用力的把肉塞進狐貍的嘴巴,惡狠狠的道:“兒子,你見過死人復活嗎?你見過已經被丟進池塘活活淹死的人會死而復生嗎?”
鐵心源點點頭道:“人死了不能復生,如果母親以為今天的事情都是人家故意設計的,那么,那個中人就該死。
對了,娘啊,那個女人當初是犯了什么錯才被人家沉塘的?算了,您不想說就不說,孩兒猜到幾分了。”
“這事和你二舅舅有些關聯(lián)……”王柔花說的非常干練。
“這是多大的事情啊,就算是二舅舅和她有染,不過是以丫鬟,給點錢打發(fā)走也就是了,您為何如此焦急?”
“她是你舅爺房里的人。”
……
鐵心源不打算繼續(xù)聽母親說當年王府里的事情了,母親說的越多,她就會越發(fā)的尷尬,他覺得自己還是去廢園比較好,楊懷玉他們這個時候應該還在廢園練武才對。
大家族里出這樣的事情并不稀罕,一個諾大的后院子里,只有三五個男人,然后就是百十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日夜在一起生活難免會出一些古怪的事情。
誰都知道大宅門里骯臟,早就見怪不怪了,只要掩飾的好一點,大家誰會去追究?
鐵心源覺得這事和自己以及母親的關系不大,菜園子張青種的一手的好菜,只要他不貪墨自家的銀錢,不以次充好,張青那里算是一個相當不錯的供貨商。
看張青對待他老婆的模樣,應該是很恩愛的一對才好,不論那個女人是不是死里逃生,只要好好的過日子,把人家揭穿才是道德有污點的人才干的事情。
“娘啊,您還是忘了這件事吧,咱們家和張青他們家的關系就是一個賣菜,一個買菜,如果您非要把這件事情弄復雜了,后果才難以預料,別人不說,我們就不說,別人即便是說了,咱們也不說,您還想行善積德的保佑我長大吧?”
王柔花苦笑道:“兒子,你不知道這里面的勾連,一旦此事被揭穿,王家就完了,即便是陛下那里不追究,王家三槐堂百年的聲譽就全毀掉了。
一旦這事發(fā)了,家里的長輩們一定會發(fā)瘋的,而我們因為和那個女人有了接觸,不論是不是我們告密的,我們母子都會成為王家打擊的第一個目標。”
“所以您打算回府把這事去告訴舅爺,好讓舅爺再把那個可憐的女子活活弄死?
這樣干了,您恐怕一輩子都開心不起來。”
“你的意思是讓為娘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自然,既然您說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認識那個婦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鐵心源不是不知道這件事情中的兇險,他只是不愿意去理會那個骯臟的王家,即便是自己的外祖父家,他依然對那些人沒有什么好感。
母親當年該是受了多么大的委屈,才會一個人跳進黃河里?也不知道是遭受了什么樣的虐待,才會放著王家富貴的日子不過,甘愿跟著爹爹一起打鐵。
所以鐵心源以為不管王家遭受了什么樣的報應都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鐵心源還是想知道那個中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何他找到的菜農恰恰就是張青呢?為什么和自己家合作好好的菜農會突然拒絕向店里供應菜蔬呢?
看樣子,這是一個很大的陰謀,這好像已經超越了母親和王玉姨姨之間的那點恩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