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豬,這是對穆辛最大的侮辱!
由這句話,穆辛幾乎能看到鐵心源心中對天神抱有多么劇烈的敵意。
如果這樣的事情出在哈密之外的任何一個地方,穆辛都能把說這句話的人碎尸萬段。
在大食,他是無比榮耀的智慧之王,在波斯,他是位高權(quán)重的大長老,在喀喇汗國,即便他做了顛覆喀喇汗政權(quán)的事情,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國師。
即便是在契丹,大宋,他也是赫赫有名的智者,是波斯,大食學問的代言人,殺掉一個羞辱他的人沒有任何的難度。甚至會跳出許多人來幫助他。
只是,在哈密,就出了他的能力范圍。
在哈密,他是這里每一個人的死敵,不論他的智慧之名多么的讓人生畏,一旦被人認出他來,他只有死路一條。
大食人與喀喇汗國用了百年時間才把一個信奉佛教的于闐國徹底從地圖上抹掉。
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了一個更加激進,更加乖戾,更加難以對付的哈密國,這讓穆辛有些氣餒,殺死鐵心源的心思也變得更加的堅定有力。
穆辛確定,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鐵心源更加堅決的抵制天神恩寵的人了。
沿著胡楊河溯流而上,穆辛一路上看到了無數(shù)吱呀呀轉(zhuǎn)動水車,不僅僅有水車,一些水磨也被安置在特意束緊的河道上,湍急的水流推動著水磨巨大的葉片,再由葉片帶動巨大的石磨,將谷物碾碎,而后磨出白花花的面粉……
高大的水車不疾不徐的用水斗將河水舀進高大的水臺,歡快的水流再順著高大的水臺將河水倒進高處的水渠里……
穆辛覺自己被這些東西迷住了,這些散著古老東方智慧的器具,不但簡單,而且實用。
“學問即便遠在中國,吾亦求知。”穆辛默默地念誦著穆圣的這句名言,時至今日,他才深切的領(lǐng)悟到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穆辛早就習慣了對學問的渴求,為了弄明白這些東西的工作原理,穆辛放慢了自己復仇的腳步。
他站在水車邊上整整兩天,就弄明白了這東西的運轉(zhuǎn)原理和制造過程,甚至繪出簡單的圖譜,他覺得這東西應該能夠惠及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兩岸的人民。
無論如何,水利對農(nóng)耕的幫助作用是非常明顯的,而水澆地和旱田兩者之間巨大的收成差異,是穆辛無論如何也不能忽視的。
在穆辛弄清楚了水磨的工作原理時候,他就把目光放星羅棋布的水渠上。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
外人看起來毫無出彩之處的農(nóng)田,在穆辛這樣的人眼中很快就出現(xiàn)了一幅完整的畫面。
不知不覺的,穆辛就吟誦出晉陶淵明的蓋世名篇《桃花源記》。
這是一幅美麗的山水畫,在穆辛看來無需著彩,只需用濃淡相宜的墨汁,最能表現(xiàn)現(xiàn)在的場景。
黃犬撲擊野鳥于田地,稚子呼嘯于新起的桑田……
處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穆辛有一種懶得再理會人世間的所有紛爭,全身心的投入到對新事物的認知之中。
哈密國的新事物很多。
比如這種可以載貨千斤的帶著一個轉(zhuǎn)盤的四輪馬車,河道里面飄著能在很淺的水域里來回運輸?shù)钠降状茌p易地提起成千上萬斤重物的龍門吊,以及輕便的能轉(zhuǎn)動的單臂吊。
每一樣都讓穆辛著迷,每一樣都耗費了穆辛大量的時間,他甚至用大食太陽歷換算了哈密國現(xiàn)在執(zhí)行的十二氣歷法,現(xiàn)兩者之間并無多少差別。
而十二氣歷雖然不如太陽歷嚴謹,卻處處親和農(nóng)事,對農(nóng)事耕作極為有利。
一路走下來,穆辛對哈密國的《商法》,稅率,名冊,乃至于軍事布局,都有了一個大概的認知。
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穆辛才驚慌的現(xiàn),哈密國在短短的五年時間里,已經(jīng)變得根深蒂固,至少在內(nèi)政上已經(jīng)越周邊的國家太多太多了。
這種差別不是一星半點的差距,而是一種層次上的差距,不論哪些國家如何追趕都無濟于事。
一旦哈密國補足了自己在軍事上的短板,大食,喀喇汗,塞爾柱,契丹,西夏,這些鄰國,再不控制,采取放任自流的態(tài)度,十年之后,哈密國將無可置疑的成為西域之地真正的霸主。
無論穆辛一路上走的如何慢還是在十天之后抵達了哈密城。
十天的時間對穆辛來說仿佛經(jīng)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哈密國有些東西和變化,讓穆辛有一種重開了一個世界的感覺,這種感覺勾引起了穆辛最原始的恐懼。
從遠處看到哈密城墻的時候,穆辛就收起了自己的學者心思,重新用一個政治家的目光來審視舊地重游的哈密!
在看到哈密高大的馬面城墻的時候,穆辛就放棄了強攻這座城池的想法。
這樣的城池想正面攻打下來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無論有多少兵馬,都不能填滿哈密城下深深地壕溝。
這座巨城背靠天山,面臨哈密河,兩邊是無遮無掩的空曠哈密平原,傍晚的時候,哈密城高大的城樓產(chǎn)生的陰影幾乎能遮蔽掉半個哈密平原。
太陽仿佛就是落進了城里,就藏在城樓的后面。
這樣的一座城,如果在大食或者波斯,它的統(tǒng)治者一定會給他冠以各種偉大的名稱,比如落日之城,萬城之城,天使之城,光明堡壘之類的名字。
在哈密,他只有一個非常普通的名字——哈密城。
在哈密城外的哈密河渡口,穆辛看到了一片云,一片云卻沒有認出穆辛一行人。
看的出來一片云非常的焦急,穆辛卻不打算和一片云匯合,派出另外一支隊伍和一片云接洽之后,穆辛就住在了哈密渡口。
熱鬧的哈密渡口已經(jīng)衍生成了一個不算小的鎮(zhèn)子,狹窄的哈密河道幾乎被船只覆蓋的嚴嚴實實,右下左上的禁令嚴格執(zhí)行,才得以讓這條繁忙的渡口保證平穩(wěn)運轉(zhuǎn)。
如果說胡楊城的繁華讓穆辛有些吃驚的話,那么,哈密城的繁華則讓穆辛有些絕望。
五年前的時候,這里被一場巨大的黑風暴完全摧毀之后,是一個什么樣的場景穆辛完全能夠猜測的出來。
五年之后,盡管穆辛知道鐵心源在這里建造了一座大城,親眼看到之后,穆辛還是一陣陣的頭暈目眩。
穆辛的商隊里聽不到任何笑聲,也沒有人有什么談話的興趣。
他們只知道哈密國很富庶,當他們看見真實的哈密國之后,每個人心底都升起一種極度無奈的感覺。
對手是如此的強大!
晚上的時候,穆辛把所有的大武士召集到了一起,指著窗外高大的哈密城墻道:“這就是我們的敵人,我的兄弟們,這就是我們的敵人。
他們是如此的強大,如此的富裕,如果讓他們繼續(xù)成長下去,我們將在我們的故鄉(xiāng)和他們作戰(zhàn)。
我可以清楚地告訴諸位兄弟,不出十年,他們就會成長為一頭邪惡的巨龍,一旦他們張開翅膀飛翔的時候,沒有人能在他們的熊熊火焰中幸免,要嘛臣服,要嘛死!
我們的神廟會在大火中坍塌,我們的家園會在大火中化為灰燼,我們的親人將一無所有的被驅(qū)趕出家園,如同那些該死的希伯來人一樣在人世間永遠的流浪。
我需要你們的力量,請把你們的生命和力量都交到我的手里,我將用它去屠龍,趁著這條惡龍還沒有成長起來,殺死他,否則!死的將是我們!”
阿西達爾悲愴的道:“我們的力量實在是太小了,他們是如此的強大。
我昨日看到了他們的騎兵,他們?nèi)缤@艘话愕幕囊吧媳捡Y,追逐一匹紅色的天馬……”
穆辛撫摸著阿西達爾的頭頂?shù)溃骸安灰獨怵H,我的兄弟,再兇惡的巨龍也有弱點,再強大的巨龍,只要砍下他的頭顱,他巨大的身體也會死去。
他的獠牙會成為武士們的勛章,他的利爪,會變成武士們的榮耀,他的厚皮,會變成武士們的鎧甲,幫助你們榮耀的度過光輝的一生。
我穆辛以天神之名起誓,不會拋棄任何一位武士,不會放棄任何一位受傷的,或者死去的兄弟,即便是死,我也會和你們在一起。
一起沐浴神的光輝,現(xiàn)在,有誰要退出嗎?”
阿西達爾搖搖頭道:“原以為神奉獻我所有的力量!”
聽著這些大武士紛紛誓,穆辛緊繃著的臉龐終于浮現(xiàn)了一絲笑容。
他撫掌笑道:“屠龍之后,所有的武士都會成為光榮的神賜武士,進駐永生的樂園。”
穆辛的承諾讓所有的大武士都精神一振,阿西達爾驚疑不定的問道:“那流淌著蜜的泉水之地真的存在嗎?”
穆辛笑道:“當你徜徉在長滿果實的果樹下,看到肌膚如同牛奶一般白皙的少女沖著你甜甜的笑,你就會知道永生的樂園是一個如何真實的存在了。
這是殉道者的樂園,老夫這樣的神仆只能在外面看著你們在里面享受,那是你們該得的,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引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