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大宋理所當(dāng)然的訛詐,鐵心源沒有過多的情緒。天『』籟 小說
對一個國家來說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政治家從來都不相信無緣無故的愛,倒是很相信那些無緣無故的恨。
如果大宋遇到大危機(jī),哈密國會幫助大宋,但是,這些幫助一定是要在能取得更大收益的情況下才會有。
就像大宋攻占青唐的時候有力不逮,哈密國出兵,然后就很自然的占據(jù)了青唐城,占據(jù)了青唐城周邊所有的土地。
大宋君臣其實(shí)很不滿意,哪怕這座城已經(jīng)分封給皇外孫當(dāng)封地了。
很不滿意,他們也沒有說什么,借兵從來都沒有白白借給你的道理。
鐵心源甚至知道,提出訛詐的人應(yīng)該就是王安石自己,身為一個合格的政治家,王安石從來都不是一個大度的人。
或許東京城里的大佬們還認(rèn)為哈密國貧地瘠不值得訛詐一下,王安石在深入了解哈密國之后,絕對不會這樣想。
在他看來,哈密國絕對有了被大宋訛詐一下的資格。
這些事和劉攽不好商量,說開了只會讓這個老倌為難,王安石很仗義的沒有對霍賢和劉攽下手,就是在留余地,鐵心源自然也不能把劉攽攪進(jìn)來。
兩軍隊(duì)陣還需要流出空間呢,大宋和哈密國不宜把關(guān)系弄得很糟糕,留下劉攽站在中間到時候有一個不錯的緩回余地。
在水里嬉戲的軍卒們突然現(xiàn)了一種銀白色的魚,這種魚最大的也不過一尺來長。
眼睛很小,傻乎乎的,最喜歡在岸邊游動,軍卒們探手就能捉到。
鐵心源仔細(xì)的觀察了一遍裝在盆子里的這種銀魚,現(xiàn)這種魚的眼睛很小,甚至可以說是瞎的。
這可能跟胡楊河以前是一條地下河有關(guān),河里的魚常年不見天日,眼睛已經(jīng)蛻化了。
軍中不食來歷不明的食物,這是一條嚴(yán)厲的軍規(guī),軍士們也不會想著吃,只是想著這種魚的樣子非常的漂亮,才捉來獻(xiàn)給大王觀賞。
鐵心源也沒有吃過這種魚,把這種魚捉在手里,覺得魚身上的肉很厚實(shí),透過晶瑩透亮的魚皮,可以看見藍(lán)色的血管遍布魚身。
淡水魚很少有不能吃的……
想到鎮(zhèn)守鐵門關(guān)的楊懷玉要來,鐵心源覺得可以試著蒸一條來試試。
魚上了蒸鍋之后,鐵心源就和霍賢劉攽騎著馬沿著湖岸線觀察哈密國新出的這座大湖。
湖邊有數(shù)不盡的色彩斑斕的石頭,有些很明顯是玉石瑪瑙一類,只是品相不好,鐵心源也懶得撿拾。
劉攽和霍賢很喜歡這些石頭,他們有刻印的習(xí)慣,收集石材對他們來說是一種習(xí)慣。
好像大宋的士大夫都有這種愛好,歐陽修和蘇軾走的時候就帶走了好幾車石頭。
西域,不就是石頭多么?
現(xiàn)了石頭,工作自然就被拋諸腦后,霍賢和劉攽脫掉鞋子挽起褲腿,赤腳漫步河邊撿拾漂亮的石頭,他們身后的親兵懷里已經(jīng)抱了好多。
霍賢從水里撿起一顆翠綠色的石頭,對著太陽光仔細(xì)的觀察,好半晌才大笑道:“這里竟然有翠玉!”
劉攽接過來瞅了一眼道:“雜色玉,比不得白玉,更比不得羊脂玉和暖玉。”
霍賢笑道:“就圖個漂亮而已,如果再能找到一塊翡玉,倒是能湊成一對。”
鐵心源笑道:“聽說南方有翡翠這種鳥,紅色為翡,綠色為翠,老死之后精氣不絕化為翡翠……”
劉攽撇撇嘴巴道:“牽強(qiáng)附會!史書中盡是這種精怪之言,不足為信,世人卻偏愛這種神怪之言。
如今司馬君實(shí)正在洛陽地窖里書《通志》,希望《通志》一出,能一掃《史記》以來的妖氛,還史書一個安靜。
唉,修史不易啊,老夫來哈密之前,司馬君實(shí)已經(jīng)寫完了《唐紀(jì)》八十一卷,老夫總覺得寫《唐紀(jì)》如果沒有《西域紀(jì)》終歸是不完整的。”
霍賢將那塊翠玉裝進(jìn)袖子里,瞅著蒼茫的水面感慨道:“貢夫兄想要把《西域紀(jì)》全部寫完,這不可能,這片大地上終年戰(zhàn)亂不絕,城頭變幻大王旗何等之快也,雖有斷壁殘?jiān)珵樽C,卻不能詳實(shí),這是史家大忌。”
鐵心源嘿嘿笑道:“如果想要書證,也不是不可能。”
劉攽轉(zhuǎn)頭瞅著鐵心源道:“計(jì)將安出?”
鐵心源四處瞅瞅,見侍衛(wèi)距離甚遠(yuǎn),就小聲道:“丘掘墓,從陪葬中找證據(jù)。”
劉攽似乎很行動,舔舔嘴唇道:“魏武曾封丘中郎將,難道大王也要效法?”
鐵心源搖頭道:“我哈密物阜民豐,自然用不著行此下策,如果我哈密百姓真的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丘是一定的。”
如今是安閑時刻,大逆不道的話也只是閑談而已,霍賢自然不會當(dāng)真。
倒是劉攽似乎很動心……
山丘上的護(hù)衛(wèi)突然吹響了號角,鐵心源瞅瞅起煙塵的方向大笑道:“討債鬼來了。”
霍賢皺眉道:“他們把河湟一地刮得天高三尺,如今沒了糧食,就來找我們。”
劉攽嘆口氣道:“流民不愿意來河湟,富弼又把河湟的原住民屠戮一空,如今空有諾大的土地,卻沒有人耕種,怨得誰來?”
鐵心源看著營地里出去了一支騎兵,就對霍賢笑道:“故人來了,不好躲開,好壞都要見一下才好。”
霍賢陰著臉道:“就怕你把人家當(dāng)故舊,人家把你當(dāng)羊祜。”
鐵心源長嘆一聲道:“不管是羊祜也好,故舊也罷,情分還在,總要見見。”
“老夫從不吝將人心往最壞里考慮。”
“還是從最壞處著手,向最好處努力。”
鐵心源和霍賢,劉攽溜達(dá)回營地的時候,楊懷玉正在帳篷底下大嚼。
劉攽小聲的問鐵心源:“他不會被毒死吧?”
鐵心源搖搖頭道:“應(yīng)該不會,長在淡水里的魚除了河豚之外,很少有有毒的。”
劉攽笑道:“假如他明日里還能醒過來,老夫也打算嘗嘗,你看那魚肉,蒸熟之后肉色晶瑩,如同蒜瓣一般展開,甚是肥美。”
楊懷玉見鐵心源回來了,站起身子胡亂拱拱手道:“末將見過哈密王。”算是見過禮了。
“這蒸魚甚是美味,待我吃完,我們兄弟再敘舊情。”
鐵心源點(diǎn)點(diǎn)頭,就坐在楊懷玉對面看他吃魚,霍賢見一開始楊懷玉就沒有用官方禮儀,這說明這家伙這次想用懷柔之策,這樣的氛圍自然不適合再停留,遂邀請劉攽一起去他的帳篷里觀賞撿回來的石頭。
楊懷玉可能很久都沒有吃過可口的飯菜了,他把那條銀魚吃的干干凈凈,即便是那條大骨頭,也嚼碎了之后吞咽下去。
吃完東西就伸手問鐵心源要東西,鐵心源隨手就把酒壺遞給他。
等楊懷玉長鯨吸水一般把一壺酒喝完之后,鐵心源才小心的問他:“魚好吃嗎?”
楊懷玉爽朗的大笑道:“我就知道,你在的地方一定會有好東西吃。等會再來一大碗湯餅,要干的,不要湯水,如果有蹄髈也給我來兩個,奶奶的,軍中飯食就是他娘的用來喂豬的。”
鐵心源見楊懷玉暫時沒有中毒征兆,就靠在椅子上笑瞇瞇的瞅著這個好幾年都沒見過的老友。
這家伙留了一臉的大胡子,頜下的長須估計(jì)可以和關(guān)云長媲美,七年時間徹底的把一個英俊紈绔變成了一個滿臉胡須的粗俗中年軍官。
或許是分別的時間有些長,兩人都有些尷尬,親近不起來。
楊懷玉同樣看著鐵心源看,過了良久才道:“你的變化不大。”
鐵心源搖搖頭指指胸口道:“這里已經(jīng)變了,變得我都認(rèn)不出自己了。”
楊懷玉有些唏噓,又拿過來一壺酒喝了一口,轉(zhuǎn)過身瞅著帳篷外面湖面道:“我也變了。”
鐵心源把手帕丟給楊懷玉道:“擦干凈,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流眼淚很難看。”
楊懷玉沙啞著嗓子道:“沒流淚,進(jìn)沙子了,該死的西域,總有無盡的沙子。”
鐵心源哈哈大笑道:“不管是進(jìn)沙子還是進(jìn)了什么別的東西,趕緊把你要干的事情干完,你瞅瞅你帶來的那些隨從,恨不得沖進(jìn)來咬死你。”
楊懷玉將脊背靠在椅子背上,淡淡的道:“我被坑了,來哈密原本不是我的差事。”
鐵心源笑道:“狄青成了樞密副使結(jié)果被配去了潭州當(dāng)團(tuán)練使,你爹快成樞密副使了,準(zhǔn)備被配到哪里去?”
楊懷玉點(diǎn)頭道:“找好地方了,慶州是個不錯的地方。”
鐵心源搖頭道:“不好,距離環(huán)洲太近,那里是折家的地盤,難道說你老子還背負(fù)著逼迫折家改變聽調(diào)不聽宣的任務(wù)?
這還讓不讓你家老太君活了?”
楊懷玉直起身子道:“老太君說了,顧不得那么多了,楊家自身難保,還是熬過這一劫再說。
源哥兒,你兒子到底什么時候登基啊,快點(diǎn)啊,我楊家實(shí)在是等不住了。”
鐵心源嘿嘿笑道:“如果你爹肯帶兵進(jìn)東京,我兒子說不定馬上就能登基稱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