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城里的百姓對哈密最直觀的認知既不是神奇的老花鏡,也不是可以照人毫的鏡子。
而是肉!
沒錯,哈密國對大宋輸出最多的就是各種也樣的肉食,東京人只要吃完各種各樣美味的肉食之后,嘴里說出的第一句話一定是——狗日的哈密人真會吃。
肉食這種高熱量,高蛋白的食物在任何時候都是食物中的貴族。
不但游牧民族喜歡吃,農耕民族更是對這東西趨之若鶩,相對富裕的東京人尤其喜歡吃肉。
吃一頓羊肉對于大宋皇帝來說都不是一件輕易的事,皇帝曾經半夜饑餓,想要讓廚子做一碗羊肉湯來吃,最后都猶豫良久,擔心朝臣說閑話,就忍著饑餓睡覺了,更不要說百姓了。
羊肉在一般情況下就等于美食。
街頭的說書人動不動就用皇帝每天都吃羊羔美酒的傳說當噱頭,來引誘更多的人羨慕皇帝的生活。
謠言這東西沒法說,皇帝喜歡吃羊肉的事情傳著傳著就傳成皇帝不但白天吃羊肉,晚上也吃,一天要吃八只羊,這樣算下來,皇帝只要睜眼睛就屁事不干沒整天抱著一只羊腿在啃,跟皇帝喜歡用金鋤頭鋤地有異曲同工之妙。
西水門每日半夜要運進來百十船宰殺過肥豬,百十船活羊,源源不斷的滿足著大宋人對肉食的渴望。
與東京城供不應求的肉食需要相比,鐵心源就對肉食頭痛的快要炸開了。
哈密國控制著西域成百上千個游牧部落,這些窮鬼部落除了牛羊,戰馬之外,再也拿不出什么好東西跟哈密國做貨物交換了。
西域人一般都是拿牛羊當錢來用的。
這個傳統已經流傳好多年了,你給我一只羊腿,我給你一斤鹽巴,你送我兩頭牛,我把閨女嫁給你的傻兒子,官府要收稅?容易,牽出一頭牛,拿著刀子問稅吏想要那一塊,現割不啰嗦,契丹人對一個牧民一年征收的稅費就是一條牛腿,你哈密國不能拿走他一整頭牛吧?哈密王這個國王不錯,給點稅能理解,拿走了就快滾。
哈密國對農民只征收秋稅,對牧民只征收冬稅,哈密國內的蠶長勢不好,土地也只能一年一收,也就沒了春夏兩稅。
秋稅征收過后,瞅著滿倉滿谷的麥子,哈密官員看的喜笑顏開。
降霜之后開始征收冬稅,哈密官員瞅著滿世界的動物尸體臉色就沒那么好看了。
這么多的肉食,總要快點消化掉才好,霜降之后哈密國就開始結冰了,還不用擔心肉食壞掉,可是,這么多的肉食,屬于半農半牧的哈密人根本就吃不完。一旦開春,那將是一場災難。
幸好哈密國產鹽巴,巴里坤湖就是一個巨大的鹽池。
鹽巴這東西在西域除了是一樣調味品之外,它還是一種重要的保存食物不至**的物資。
于是,每年冬天,哈密城就成了一個諾大的屠宰場,風干的,鹽巴腌漬的,熏制的,肉食混合著香料的味道能彌漫哈密城一個冬天。
這一幕被游歷哈密國的西方學者稱之為奇跡,麻城都是肉食的場面甚至出現在他們的詩歌,和書籍里,讓全世界的人齊齊流口水,并感慨這座城市的富裕。
作為高級食物,契丹西面的窮鬼們吃不起,興慶府里的西夏人想吃,哈密人不給,至于西域人,他們倒是對這些美味的食物很感興趣,可惜,他們能拿來交換這些美味肉食的東西依舊是鮮肉……
于是,大宋人就成了哈密國傾銷肉食的唯一市場,整整一個冬天,運送肉食來大宋的駝隊,車隊,商隊絡繹不絕,螞蟻搬家一般的將哈密國的肉食送到大宋,然后再被大宋的屠夫們送上千家萬戶的餐桌。
今年的肉食尤其多。
屠殺了兩個親近契丹的部族,他們的牛羊自然全部成了肉食,哈密國在清鄉的時候,還摟草打兔子的搶劫了很多契丹牧人,再加上大軍出征,國內的肉食消費嚴重低下,霍賢自然就把剩余的肉食趁著冬日肉食不會**的好時機,全部運到大宋換取國內需要的好東西。
趙婉一次次的將鐵喜從羊腿或者牛腿上拖下來,這孩子喜歡吃肉,雖然沒有幾顆牙,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趴在堆積如山的肉食上啃咬。
鐵蛋是一個打前站的,他身后運送肉食來大宋的車隊能連接到青海。
每年這個時候,只要鐵蛋鐵大掌柜進了東京城,就證明一年一度的肉食拍賣會將要開始了。
王柔花背著手走在摞的高高的肉山邊上,不時地讓侍從從肉山里抽出一根羊腿,嗅嗅是不是已經變質了。
咸肉煮在鍋里,切好放在盤子里自然是無上的美味,如果堆積在一起,那味道就非常的難聞,至少,趙婉已經嘔吐兩次了,如果不是有口罩這東西,她根本就沒有膽量走進這座山一樣高大的尸體堆。
她是被王柔花硬給拉來的。
檢查完貨物,王柔花就帶著趙婉坐在貨場的木屋里喝茶歇息。
遠遠地看著忙碌的鐵蛋,王柔花瞅著臉色蒼白的趙婉恨鐵不成鋼的道:“尉遲灼灼倒是很想來干你現在干的事情,你還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
鐵喜滿身都是咸肉的味道,如果不是因為是親生的,趙婉絕對會把這個娃娃丟的遠遠地。
“她喜歡?既然她喜歡,等孩兒回到哈密,就把她的寢宮安置在肉堆里,讓她喜歡個夠。”
“凈說傻話,這些肉都是哈密百姓一年勞作的果實,能給哈密人帶來期盼的富足生活,到了你嘴里怎么就成了累贅和厭物?
婉兒啊,你從小就錦衣玉食得過活,整日里接觸的不是名士鴻儒就是琴棋書畫,百姓生存之艱難,你是看不到的。
姑娘的時候啊,不接觸,不理睬這些沒有錯,為娘當年開店鋪賣豬肉的時候,如果有你這樣一個閨女也不會讓你去接觸這些,活色生香的閨女整天和肉食打交道豈不是成了屠戶?”
趙婉解下口罩無奈的道:“孩兒現在是人婦,就要接觸這些東西。”
王柔花瞅了一眼趙婉喝了口茶問道:“剛才看了那些咸肉,你現什么端倪了沒有?”
趙婉又想嘔吐……剛才那場面她根本就不敢回想。
“唉,你呀,難道就沒現咸肉上裹了厚厚一層鹽巴?”
“鹽巴?咸肉上如果沒了鹽巴豈不是要壞?”
“話是沒錯,可是鹽巴也太多了一些,你難道就沒有現,你夫君不但是在賣咸肉,同時也在賣鹽巴嗎?
鹽鐵官營是國策。大宋不準販運私鹽,這是重罪,按理說哈密的鹽巴根本就進不到大宋來。”
趙婉聽母親這樣說,立刻就反應了過來:“源哥兒是在賣咸肉,沒有賣鹽巴。”
王柔花滿意的拉著兒媳婦的手輕輕拍一下,這孩子雖然被皇帝給養壞了,本性還是很聰慧的。
“母后,您能看出其中的端倪,大宋難道就沒有幾個明眼人看破咸肉藏鹽這個大漏洞?
還是說,從西北到東京的官府已經被源哥兒給浸透了?”
趙婉說這句話的時候,內心矛盾的厲害,一面為父皇感到悲哀,一面又為哈密齷齪手段的成功感到歡喜。
王柔花笑了一下拍拍趙婉嬌嫩的臉蛋道:“下午進宮的時候把這事告訴你父皇。”
趙婉立刻搖頭道:“這是源哥兒費盡心機才達成的,兒媳現在是鐵家的兒媳,自然不能再心向趙氏。”
“盡管去,待人以誠才能以心換心,哈密國還用不著用這樣的手段來賺錢。
鹽鐵官營,乃是大宋三司使衙門收攏國帑的重要手段,今天你挖一塊,明日你再挖一塊,諾大的一個大宋朝堂拿什么來維持。”
趙婉堅決的搖頭道:“不行,這會影響咸肉的販賣,哈密國出產的咸肉只有大宋才能全部消化,萬一我父皇震怒,咱們哈密的咸肉賣給誰去?”
王柔花笑道:“你去說了,就不會影響,你要是不說,就會影響。”
趙婉狐疑的瞅著婆婆小聲道:“有人看破了,就要稟報我父皇是不是?
如果是這樣,兒媳這就去找父皇認錯,只希望我父皇千萬莫要牽連過廣。”
回到鐵家小院子,趙婉帶著兒子匆匆的進了皇城,王柔花瞅著趙婉的背影多少有些愧疚。
咸肉在哈密國不值錢,可是走了七八千里路之后就變得非常昂貴。
鐵蛋他們為了攤薄咸肉的成本,只能把主意打在哈密不值一文的鹽巴上。
宋人的鹽巴很貴,如果只賣咸肉,高昂的價格宋人百姓未必能消受得起,如果給咸肉上裹上厚厚的一層鹽巴,把鹽巴當咸肉賣,成本就會攤薄很多,然后再把咸肉的價格降下來,如此一來,大宋百姓自然就對咸肉趨之若鶩,買肉不僅僅是買肉,也等于買鹽巴。
正如趙婉猜想的那樣,這件事干不下去了,官鹽銷量連續三年崩塌式的下滑,極大的影響了鹽稅,三司使已經坐不住了。
官府如果不聞不問,百姓自然不會把這件對自己只有好處沒壞處的事情告知官府。
如今官府既然下文詢問了,自然有人把咸肉的秘密說出去,也自然會有御史言官上書皇帝,緊接著三司使就會下來查收那些咸肉。
單遠行這些年在富貴人家埋下的釘子終于起了作用,把咸肉的事情一直壓著,整整壓了三年,如今,終于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