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做不公平!”
尉遲灼灼給鐵心源蓋上毯子的時候小聲道。
“殺人在于立威,在于遏制那些人的野心,這樣做能少殺一些人,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鐵心源閉上眼睛想要睡覺,卻還是給了尉遲灼灼一個解釋,雖然這個解釋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誰說那些部族了,他們背叛了我們就該死,我說的是嘎嘎,你沒看見那個孩子今天站在屋檐下可憐成什么樣子了嗎?”
“人總是要對自己做的事情負責的,他既然已經決定了,并且向我要了他想要的,他就要承受相伴的痛苦。”提起嘎嘎鐵心源的火氣又起來了。
他不生氣嘎嘎的選擇,生氣的是嘎嘎不再愿意總是聽他的,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背叛。
這是一種兒子想要擺脫父親羈絆的背叛,來的猛烈而沒有任何章法。
在感情上,嘎嘎這個小野人要比尉遲文要親厚的多,他是鐵心源親自從野人群里拉出來的,當初在紅砂巖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的時候他將嘎嘎塞進了石縫……
“就算是你很不高興,也該不理不睬的對待嘎嘎,這對他很不公平,他只想過他想要的生活,這并沒有什么錯,即便你是哈密的王,也沒有把他一輩子綁在身邊的道理。”
在臥室里,尉遲灼灼就是女主人,不再是哈密國的女官,因此在說話的時候沒有任何的顧忌。
鐵心源沉默了片刻,瞅著尉遲灼灼亮晶晶的眼睛嘆了一口氣道:“我終于把自己活成我們曾經非常討厭的那一種人了。”
尉遲灼灼撫摸著鐵心源蒼白的額頭道:“這是規律,我們將來一定會成為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只是我希望他能來的晚一些。
去吧,嘎嘎就在外面,多少安慰一下這個孩子,他很害怕失去你的寵愛。”
鐵心源從床上爬起來,穿著睡衣就出了臥室。
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坐在石板上哭得眼淚鼻涕一堆的,看著就讓人生氣,原本想要說兩句安慰話的鐵心源不知道怒火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想要說的話不知道去了哪里,抬手就取下掛在墻上的馬鞭,不等嘎嘎多說一句話,就沒頭沒臉的抽了下來。
也不知道抽打了多久,鐵心源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看著抱頭蹲在地上的嘎嘎咆哮道:“滾出去,再有下次,老子就讓你挖一輩子的茅廁。”
嘎嘎驚恐的瞅瞅暴怒的大王,抱著腦袋就跑出了寢宮,雖然胳膊和肩背上火辣辣的痛,壓在心里的一顆大石頭卻似乎消失了,跑起來都感到輕松。
鐵心源笑了一下就丟下鞭子重新回去睡覺,念頭通達之后,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你沒看見大王怒的時候有多么可怕,指頭粗的馬鞭他從來沒有舍得抽棗紅馬一下,今天全拿來抽我了。
嘶……嘶你能不能輕點?”
尉遲文粗暴的幫嘎嘎處理好了傷口就去一邊生悶氣去了,他忽然現,大王對嘎嘎要比對他放縱一萬倍。
違背軍令,私相授受這樣的大罪,在挨了一頓鞭子之后就輕輕松松的過去了。
要是他犯了這樣的錯,絕對不是一頓鞭子能掩蓋過去的,這讓尉遲文很受傷。
不過,抱著父母愛傻兒的心態還是很快就糾正了心態。
嘎嘎打開了自己的大柜子,里面全是武器,除了他的鎧甲和弩弓弩箭以及一長一短兩柄鋼刀,剩下的全是各種各樣的小刀子和一些奇奇怪怪的鉤鎖。
火器在尉遲文的強烈要求下弄去狼穴了,他總覺得那東西不是很安全,睡在炸彈邊上,他非常的不安。
嘎嘎取出一套漂亮的小子丟給尉遲文道:“我不喜歡綠色的石頭,這套給你了。”
尉遲文從皮鞘里抽出小刀子瞅著上面的雪花紋笑道:“這套綠星我問你要了很多回,你說寧死不給,現在怎么舍得給我了?”
嘎嘎停下雙手,看著尉遲文道:“我要去巴里坤了,大王身邊只有你,保護好大王!”
“我的武功有多差你是知道的,如何保護大王?”尉遲文把小刀子放回去不想要,嘎嘎這人一根筋,認準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拽不回來,要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大王,他回來在去找仇人之前,一定會先找他的。
“那就用命!”
嘎嘎說的很干脆,飛快的把自己的東西裝進一個很大的雙肩背囊里面,扛著就走進月色里去了。
王安石有早起的習慣,天色微明,他就起身,繞著山腳漫步,昨夜大雨,晨起的時候就生了大霧。
清香城集市上已經人聲鼎沸,這是批市場傳來的人聲,每日,這里都有數量龐大的牛羊,豬肉,蔬菜以及瓜果米糧交易,是屬于商人和商人之間的交易。
百姓的交易則在日出之后。
如果不是眼前這座隱沒在云霧里的天山,王安石幾乎認為自己身在東京。
清香城極度繁華……
透過現象看本質,王安石對清香城的繁華并沒有多少感慨,就像看海市蜃樓一般,這不過是一時的奇景。
一旦契丹人攻進哈密,這些繁華都會被契丹大軍這股浪濤給席卷的干干凈凈。
實力就是實力,它不含任何的水分,就那樣矗立在天地間,不是一時半會的計謀能夠遮掩的。
當契丹人的千軍萬馬殺過來,留給哈密的選擇不太多,要嘛生,要嘛死。
他不認為力量單薄的哈密國能夠獨立對付龐大的契丹,休要說哈密國,就連大宋和西夏,也沒有能力獨自應付契丹真正的大軍。
一個長得極美的小姑娘在幾個長相妖艷的伊賽特美人男女的陪伴下,正在用玉瓶收取清香木樹葉上的霧水。
賽伊特人長相自然是極美的,小姑娘雖然美麗,卻畢竟年幼,王安石卻能一眼看出她們的不同來。
那些賽伊特人若有如無的將小姑娘包圍在中間,不論小姑娘如何移動,他們依舊如此。
站在迷霧中的小姑娘看到了王安石,并沒有像普通小姑娘一樣躲開,而是大大方方的施禮道:“哈密國公主鐵丫見過先生。”
聽聞眼前這個少女竟然是王族,王安石笑著拱手道:“大宋野叟王安石見過公主殿下。”
“呀!”鐵丫頭驚訝的叫了一聲,小手掩在嘴巴上眼中卻滿是驚喜。
對于美麗的少女,即便是王安石也很難對她生出惡感來,遂笑著道:“公主聽說過老夫?”
卻見少女整理了釵和衣衫,重新盈盈見禮道:“沒想到是安石先生當面,鐵丫失禮了。
常聽兄長說起先生的事跡,鐵丫如雷貫耳。”
王安石取過鐵丫籃子里的玉瓶搖晃一下道:“公主取這無根水所為何來?”
鐵丫笑道:“母后最喜清香木香,只有取清香木芽上的露水萃取清香木原液,制出來的清香木香精才是最純粹的,也最得母后歡喜。”
王安石笑道:“公主殿下孝心可嘉,安石一介俗人,莫要毀了公主難得一爐好香,這就告辭。”
鐵丫幽幽的道:“鐵丫還想聽先生說說東京風物,沒想到竟然惹先生厭煩了。”
王安石眉頭一皺隨即展開,和煦的道:“公主天生麗質,讓人如沐春風,王某能與公主相遇何其幸也,公主何出此言?”
鐵丫嫣然一笑,恍如百花盛開,仗著自己年幼,上前牽著王安石的衣袖道:“相請不如偶遇,鐵丫斗膽邀請先生去我百花谷小坐飲一杯清茶如何?”
王安石低頭瞅著這個年紀幼小卻已經有了幾分禍國殃民潛質的小姑娘一眼,實在是硬不下心腸拒絕,遂點頭答應,隨著這個小姑娘一起進入了一座山花爛漫的小山谷。
山谷很小,深不到百丈,周邊都是低矮的山丘,少了幾分人工,多了幾分野趣,兩側山坡上長滿了不知名的野花,盛開的正艷,明顯被修剪過的碧綠草毯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
清香谷里這樣的小山谷很多,居住者多為哈密重臣家眷與一些清香谷本土的豪商大賈,霍賢和劉攽的居處就在這座小山谷的右邊。
邀請王安石得逞,小姑娘的神情極為激動,一張小臉紅撲撲的,不斷地催促身邊的幾個伊賽特人仆婢趕緊準備茶點招待貴客。
鐵家那只著名的狐貍懶洋洋的從里屋走出來,站在屋檐下長大了嘴巴伸懶腰,如此兩下之后就當是活動了身體,然后就吧唧一下趴在仆婢早就準備好的毯子上準備曬太陽。
王安石朝鐵狐貍拱拱手道:“振武將軍安好!“
鐵家的狐貍在大宋是有爵位的,還是正兒八經的軍階第八層振武將軍。
這個振武將軍的頭銜也不是皇帝一時心血來潮胡亂封賞的,而是給大宋獻上了神臂弩圖譜封賞的真實職位。
狐貍今年二十一歲了,如果以人的年歲來論,早就是過了百歲壽星的吉慶年歲。
因此,王安石以晚輩禮見過狐貍并無不妥之處,也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