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王走了,走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被棗紅馬撕咬的亂七八糟的鬃毛依舊隨風飄舞,只是,這一次它帶著馬群一頭扎進火場里去了。
真正的大火已經(jīng)轉(zhuǎn)移方向徑直向東南去了,野草濃密處的火苗子竄起來有一丈多高,火墻隨著風勢一路席卷,吞噬了所有可以燃燒的物事。
好在山腳處的野草不是很濃密,火焰東一片西一片的
暗紅色的火苗依舊在燃燒,馬王的蹄子踏在火焰上火星四濺,每次落地再縱身飛起的時候,它雄壯的身軀就跳的老高,鐵心源估計,他是想讓其余的野馬看到它樣子,很快,就有更多的馬蹄子踏在火焰上……
有的野馬混身浴火,轟然一聲倒在火焰中,更多的野馬卻踏在倒地的野馬身體上向外狂奔。
馬王第一個鉆出了著火的荒原,脖子上的鬃毛依舊在燃燒,它卻再一次人立而起,昂首嘶鳴一聲,催促更多的野馬從樊籠中逃出,被它踢起來的草灰如同一片烏云。
馬群終于離開了山谷,有的被活捉了,有的被野火燒死了,更多的隨著馬王離開了橫山。
不知道它們明年還會不會來。
山火燒了一夜之后,終于熄滅了,只有遠處的草甸子上還有零星的青煙繚繞,只是這些青煙繚繞一圈之后,就被西北風給吹散了。
露出一匹匹死去的野馬尸體,亂七八糟的倒在地上,已經(jīng)有大群的野狗,野狼徘徊在火場之外,只要那些青煙完全散去之后,它們就會兇猛地撲上來。
這是他們的盛宴!
這個結(jié)果是鐵心源所沒有預(yù)料到的,他完全沒有想到馬王的性情會暴烈至此,寧愿受傷,寧愿死去,也不愿意被人類捉住羞辱。
牧奴們很高興,他們捉到了很多的野馬,其中還有十幾匹難得一見的龍種,這樣的收獲是非常大的。
至少,鐵心源賞賜下來的銀餅子,讓他們完全忽視了那些被草灰覆蓋的野馬尸體。
棗紅馬依舊在嘔血,傷勢很嚴重,它的顱骨有些破裂,他的胸骨也有斷裂處,一只眼睛完全瞎掉了,斷掉了半只耳朵讓它完全沒有了昔日的雄姿。
鐵心源找來一輛馬車,讓牧奴們將棗紅馬抬上去,給它的身上蓋了厚厚的裘皮之后,就用馬車拉著離開了橫山。
一場大火,已經(jīng)驚動了宋國和西夏邊軍,如果再不走,估計就走不掉了。
帶著一大群不聽話的野馬,鐵心源走的不是很快,好在橫山也不大,宋國和西夏很自覺地以橫山中段為邊境,在沒有打仗的情形下,春夏秋三季各自駐守一段,到了冬季則非常有默契的各自收兵回營。
橫山中的大火到底還是驚動了富弼,那么大的一場火災(zāi),近在咫尺的富弼沒理由看不見。
密諜司的文書他看見了,就因為看見了他才會在寒冬里騎著馬跑了五百里地來見見這個神秘的鐵木爾。
三千匹馬?
這是大事!
富弼坐鎮(zhèn)京兆府,西軍中有四成歸他節(jié)制,再加上鳳翔府八州一十二座軍寨,以及隴西境內(nèi)的吐蕃義從軍,手里從來都不缺少人馬。
以至于他這位京兆府尹從京兆府離開的時候身邊竟跟隨著六百侍從。
他是大宋西邊真正的第一大吏。
狄青去了天南,為了能迅速的趕路他帶走了西軍中七成的戰(zhàn)馬去和儂智高作戰(zhàn)。
儂智高倒是被狄青給打敗了,如今正在被狄青在背后攆著到處逃跑呢。
狄青是一個真正的狠角色,昆侖關(guān)一戰(zhàn)明明就能捉住儂智高班師回京的,他偏偏放走了儂智高,只是跟在儂智高的背后緊追不舍。
于是天南之地的部族和小國家就倒霉了,誰收留儂智高,狄青就滅誰。
這個滅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降俘就算了,而是真正的斬草除根一個不留。
這件事在史書上只有四個字——儂賊傾覆!
天南的戰(zhàn)事富弼覺得和自己無關(guān)。
身為京兆府尹,他只關(guān)心自己守衛(wèi)的西北邊地是否平安,是否沒有外賊入侵。
西北之地險惡重重,本該是重兵駐守之地,只是天南亂像已現(xiàn),朝廷不得不將最精悍的西軍派去西南平叛。
人帶走了不要緊,畢竟西北之地原本就是西軍的根本,人走了,再從民間擢拔就是,西北漢子最喜歡的就是從軍。
這里土地貧瘠,不參軍,也沒有多少活路。
可是帶走七成的戰(zhàn)馬就要命了,西軍中最強大的一支就是騎兵,沒了騎兵,宋軍就只能龜縮在城池里,眼看著胡虜在城外縱馬呼嘯。
于闐國的使節(jié)前些天才抵達京兆府,那個于闐王女總是有意無意的說起送禮的事情。
短短三天時間,他們將能打點的官員都打點了,唯獨對自己這個京兆府尹無動于衷。
倒換通關(guān)文書的時候,竟然只賞賜了自己門客一錠白金,說不出的寒酸,而那個于闐王女卻顯得非常驕傲,覺得這樣做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
富弼老于世故,什么風浪沒見過,如果那個于闐王女沒有發(fā)瘋的話,于闐人給自己的賀禮應(yīng)該是真的很重。
因此,他沒有在文書上為難于闐人,在收到密諜司的密報之后,痛快的簽發(fā)了文書,然后送于闐人離開。
當富弼親眼看著數(shù)千匹馬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驚呼起來。
不過,他歡喜的表情并沒有維持多久,身邊馬監(jiān)的官員小聲告訴他,這些馬都是野馬!
鐵心源來到富弼的面前,指指背后的馬群道:“給我錢,這些馬就都是你的。”
富弼強忍著怒火看著眼前這個稚嫩的西域貴公子冷冷的道:“野馬?”
鐵心源笑著點點頭道:“宋國沒有馬,所以我送一些馬過來,價錢好說,半賣半送。”
富弼瞅著鐵心源身后的那一小隊騎兵笑道:“郎君對自己的部下充滿了信心。”
鐵心源轉(zhuǎn)過頭瞅瞅富弼身邊的那些彪悍的西軍笑道:“他們都是我的部曲,很忠心。”
“忠心到什么程度?”
“和我一塊戰(zhàn)死是最基本的。”
富弼長吸了一口氣淡淡的道:“橫山有野馬,老夫不是不知道……”
鐵心源笑道:“為什么不去捉?”
富弼打算結(jié)束這番對話,冷冷的道:“野馬無用!”
鐵心源點點頭道:“你們宋人不懂畜牧,你這樣想不奇怪,既然府尹不要野馬,我就帶去東京,看看宋國有沒有識貨知貨的人。”
“沒有老夫的手令,你那里都去不了。”
鐵心源不再理睬富弼,回頭對孟元直用突厥話道:“殺馬!”
同樣胡人裝扮的孟元直抽出長刀一刀就斬下來了一匹野馬的腦袋。
富弼看著倒地的野馬尸體,準備離開這里,今天自己在這里,不好對這些胡人下手,尤其是兩方人馬數(shù)量相差無幾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鐵心源看看倒在血泊中的那匹野馬,嘆口氣道:“我還是將野馬獻給西夏人比較好,他們常年騎馬,多少應(yīng)該知道一點野馬的用途。”
富弼離去的身形并沒有停下來,甚至連抖動一下的動作都沒有,就這樣揚長而去了。
孟元直瞅著遠去的宋人對鐵心源道:“就這么走了?”
鐵心源嘆息一聲道:“扎營吧,富弼此人并沒有做長遠打算的想法,更沒有前人栽樹的覺悟,我高估了富弼的心胸,沒想到他和別的大宋官吏沒有什么區(qū)別。”
孟元直皺著眉頭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該快速離開此地為上,為何還要扎營,我覺得富弼很快就會帶著大隊人馬來這里殺我們了。”
“給他一天的時間,不成的話就把這些野馬放歸橫山,這些野馬再不找地方安置,會死掉很多的。”
孟元直拿腳踢一下地上的馬頭道:“這匹馬已經(jīng)瘋了,在這么下去,瘋掉的野馬會更多,到時候我們就真的是在造孽了。”
“你當了這么多年的宋人,還做了這么多年的官員,怎么還不明白宋人官員的德行?
富弼這種人要是不明白野馬有什么用處才是怪事情,他之所以會在今天離開。
完全是因為養(yǎng)馬是一個水磨功夫,費錢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在京兆府當多久的府尹,所以對這件事情并不是很看重。
如果看重這些野馬,他今天就會毫無條件的接受這些野馬,而不是打算準備搶劫。”
孟元直皺眉道:“搶劫?”
“你以為讀書人就不能當強盜?”
孟元直倒吸一口涼氣道:“我們該怎么辦?”
孟元直其實很害怕文官,這是為官多年養(yǎng)成的條件反射,話一出口,他自己首先就弄了一個大紅臉。
“讓他搶啊,你只要捉住他們的一員將官,然后拿到口供之后,我們就把口供送給灼灼她們,讓她們?nèi)|京皇城外喊冤,就說富弼搶走了于闐國送給大宋皇帝的禮物!”
孟元直哈哈大笑道:“到了那個時候,這些野馬一定會變成戰(zhàn)馬的是嗎?”
鐵心源陰陰的笑道:“五百名牧奴和牧奴們的五百匹坐騎戰(zhàn)馬放在那里,富弼想要解釋,恐怕也說不清楚,別忘了,野馬可是從橫山捉回來的。”(未完待續(xù)。)